“你们去吧,我不去。”夏时初回。
乔霏霏转向孙思婕,“咱俩去?”
孙思婕摇头,“我也不去,我想回去把几张核查表整理下。”
“好吧,那我也回去干活。”乔霏霏蔫蔫地道。
回到酒店,夏时初对着电脑研究中天股权激励的材料,可看着看着那些密密麻麻股东信息和数据,全浮了起来,变成了大雪天偏向她的雨伞,飞机上的热水,被抽走的蛋糕、被夹出来的一小碗面、还有那堆胡萝卜……
她双手捂住脸,缓而有力地上下搓移,思绪如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他到底什么意思?
她烦躁地松开头发,啪地合上电脑,从箱子里翻出两片药,和水吞下,然后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遮光帘把屋子盖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光,伸手不见五指。她闭上眼,大脑在药物支配下一点点放空、混沌。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最后是被床头的电话铃吵醒的。
她从记不清内容的虚无梦境里挣扎出来,摸过床头的电话,不耐烦地问,“哪位?”
“你在睡觉?”盛怀扬的声音传过来。
夏时初平时睡觉就有点起床气,这会儿突然被吵醒,加上药效还没散,脑子仍昏昏沉沉的,听到是他,更是火大,“不然呢?”
那头顿了下,才继续道,“清醒下,等下来我房间……”
“来我房间”这四个字就像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在她脑仁上。那晚被他“钓鱼执法”的事她还耿耿于怀,现在又来?
胸中一团火气蹿上来,不等他说完,夏时初已噼里啪啦地骂了回去,“又让我去你房间?又要脱衣服给我看吗?这次脱裤……”
电话那边突然一阵异响,接着是一个隐隐的咳嗽声,不是盛怀扬,而是女生的声音。
她愣住,还有人?
下一秒,盛怀扬略显严肃的声音再次响起,“过来,开组会。”
嘟嘟嘟,电话挂断。
夏时初睁着眼睛,盯着黑黢黢的虚空,不爽地骂了句脏话。
平静半分钟后,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摸过被关了静音的手机,发现已经4点多。通话记录里有未接电话,有乔霏霏还有姜呈。
再切到微信,看见项目群里,盛怀扬在3点的时候发了个通知:【如果大家都没出去,那我们晚上的组会提前到下午4点】
下面是一水儿的【收到】
许是她没应,盛怀扬还特地@了她,问:【你呢?】
几分钟后,乔霏霏好心地替她回了个,【老大说没问题】
盛怀扬:【ok,4点,我房间】
夏时初退出群聊,看到了乔霏霏早前的信息,【老大,盛总说下午四点开会,我看你群里没回复,帮你回了哈】
夏时初:……
这乌龙闹得。
夏时初光速收拾好尴尬的情绪,抱着电脑去对面。
盛怀扬的门依旧大开着,她走进去,看见了围坐在书桌边的四个人。
她暗吸口气,装作很淡定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来迟了。”
然后,镇定自若地坐到了盛怀扬旁边,“已经开始了吗?”
“没。”盛怀扬睨了她一眼,进入主题,“下午我们开个碰头会,主要是听一下本周工作进度,以及碰到的问题,姜呈你先来吧。”
他们来中天已经两周,在第一周的上市方案确认完毕后,这周工作便正式进入辅导和尽调。
姜呈在入职中天前,已经是个很有经验的vp,所以在项目中,直接把被盛怀扬当成现场负责人来用,由他带着孙思婕和乔霏霏做财务核查。
他言简意赅地汇报了财务核查的工作进度,及他们在核查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和拟定的初步解决措施等。
待他讲完,孙思婕和乔霏也就各自分工做了汇报,最后是夏时初。
盛怀扬全程疏懒地靠着椅背,嘴唇微微抿着,严肃又认真。他常用的钢笔被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笔头抵在桌面,手掌微曲,无名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笔身。直到所有人汇报结束,他才正了下身子,拇指一翻,把钢笔翻了个个儿。
“大家进度把控得很好,完成度也不错。这里,我再讲几个问题。”他挑一挑眉,把头转向姜呈,“期间费用、往来账尤其和关联方的、产能利用率要重点关注。”
语速很快,没有多余的一句废话,而姜呈很干脆地应,“好。”
接着,他看向孙思婕,“营销成本这个点还要再核查。”
“你是觉得企业给的数据不真实?”孙思婕调出一张统计表,快速说明着,“我查过本省同等销售规模的企业,中天的营销成本趋于平均水平,另外在其他已上市的军-工企业中,他们的营销成本也是在合理区间。”
盛怀扬看了她一眼,“中天的客户不是普通的客户,营销成本和传统企业不具可比性。与其他同类上市企业相比,中天军品销售占比更高,关联交易占比也高。”
孙思婕蹙眉想了想,立即懂了——又是国情。
“好的,我会让他们再补充主要客户明细表和管理费用明细表。”
下一个被cue的人是乔霏霏,跟前面两人不同,盛怀扬并未直接点出她的问题,而是问,“乔霏霏,你说下,为什么要重新核查营销成本。”
突然被小考,乔霏霏有些紧张,下意识地看了看夏时初,在得到她鼓励的眼神后,努力组织语言,“因为营销成本是企业成本的一部分,成本越低,利润越高。假设营销成本不实,就会出现利润虚增。”
见盛怀扬示意继续,她吞口口水,继续道:“利润虚增带来的是企业整体估值虚高。之所以要重新核对是因为,假设营销成本少填100万,那企业利润就需增了100万,按照23倍市盈率计算,企业估值瞬间就提高2300万,如果是1000万,那就是2.3个亿。”
盛怀扬颔首,“还不错,那你现在再看你的e3表”
不止乔霏霏,其余人也纷纷调出了由乔霏霏负责的“e3工资薪金分析表”,仔细地研读着。
约莫三分钟后,盛怀扬面无表情地问,“有问题吗?”
姜呈和夏时初交换了个眼神,正在想谁来开口,就听盛怀扬冷声道,“让乔霏霏说。”
乔霏霏咬着下唇,既紧张又局促,因为她还没有找到问题,一边的孙思婕也还聚精会神地盯着几张表。
又是三分钟,乔霏霏已急出了一头汗,握鼠标的手微微打颤。
到底是自家崽子,夏时初不忍她再被“凌迟”,浅浅扫了眼盛怀扬,点拨她,“你把e3和e24交叉对比下。”
乔霏霏迅速照做,接着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下一瞬,脸却更红了,声音更是低不可闻,“研发人员工资合计数与附注的汇总不一致。”
这种情况在财务核查中非常常见,因为涉及财务核查的表格有上百张,企业往往分派到不同部门去填报,统计口径、填报人员责任心、相关规避等都会影响出数。这就需要投行尽调人员既仔细又严谨,并且要理清表跟表之间的逻辑关系,去做交叉对比、验证。
比如,工资薪金分析表的数据一定会体现在收入分析表中的某条子目录中,客户明细又会跟销售回款息息相关。
此刻,大家全都恍悟了盛怀扬第一道考题的含义,就是用乔霏霏自己的口,来敲醒自己——这些看似细小的“错误”,一旦放大到市盈率后是多么庞大和可怕。
而跟孙思婕“考虑不周”不同,乔霏霏这个错完全是工作责任心和态度问题。所以,看似同一个错误,盛怀扬对孙思婕是提点,引导她如何去修正,找寻正确答案,而对乔霏霏则是敲打。
一旁的姜呈主动承扛起责任,“盛总,是我没把好关。”
他职级比她们高,又是财务核查的负责人,孙和乔的东西最后都应该由他来审核,乔霏霏固然不够细心,但他同样大意,责无旁贷。
盛怀扬睨了他一眼,“我不是追究谁的责任,只想提醒大家,认真和细心是投行必须具备的态度。”
“另外,在一个团队里,依靠和后盾是相互的。每一个人,无论职级高低、权利大小、能力多少,都要有让对方放心的责任和信念。”
他顿了下,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视线落在夏时初身上,“作为上司,要做引路人,而不是救火队员。”
房间内一片静默,谁也没有说话。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盛怀扬才冷清清地说,“回去把问题完善,由姜呈整理好发我邮箱,有问题吗?”
“没有。”众人应。
他环视一圈,宣布:“散会。”
几人开始收拾电脑和资料,起身离开。
盛怀扬却叫住了夏时初,“夏总留一下。”
本已走出两步的乔霏霏紧张地回头,惭愧又羞愤地望着自家老大。都是自己不好,做事马马虎虎、不够严谨细心,连累老大也挨教训。
姜呈见她杵在原地,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暗叹口气,拽了下她胳膊,“走吧,我有事跟你说。”
孙思婕也在旁边碰了碰她,示意她先出去再说。
三人离开,关门声落,屋子里只剩下盛怀扬和夏时初。
盛怀扬还坐在书桌边,微仰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站在椅子旁的夏时初,“不高兴?”
“有一点。”他简单直接,夏时初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她是我助理,她做得不好,间接说明我管理无方,你批了她,也批了我。”
盛怀扬神情未变,继续问,“委屈?”
夏时初与他直视,“不委屈。我不是好赖不分的人,你批得没错。”
不管对乔霏霏,还是对她,他的批评都不为过。
由于年龄相当,加上又都是女孩子,她做四部老总以来,对下属们的管理的确过于疏松散漫。
以乔霏霏为例,她天性活泼,大大咧咧的,工作上认真主动积极,任劳任怨,工作态度却有些散漫,尤其是不够严谨细心。平日里,她做出来的东西,自己都没法完全放心,必须再核一遍,每次都能揪出一些小毛病。
夏时初总宽容地想,谁还没点小毛病,她们还小,要允许她们犯错,自己作为老大,帮她们善后就好。可今天盛怀扬的话像一记响锤,重重地敲醒了她。
作为领导者,不仅要带人,更要育人;不仅要给予下属坚强有力的支持,更要引导他们朝更高阶的目标前进。
夏时初胸腔里胀鼓鼓的,她望着他,特别郑重地道,“盛怀扬,谢谢。”
“谢我什么?”
“谢你教我们这些。”夏时初认真地说。
今天他给乔菲菲,也给她上了宝贵的一课。
盛怀扬浮了一下嘴角,“就这?”
“嗯。”她点头,想想又补充道,“当然不止这事,还有好多地方都要谢你。”
“比如?”
夏时初被问住,视线下滑对上他沉静的眸子,“你确定要我举例?”
第24章 茅塞顿开(全新章节,一……
23修
西城极负盛名的一家本地餐厅内, 夏时初接过服务员递上的精美菜本,耐心地翻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