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很伤心,真正为这座城市,为这些百姓忙碌的只有蓝田官员。
这里的百姓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你给他粮食,他就接着,你命令他做事,他就做事,你命令他们清理城市的角落,并开始灭鼠,他们就整日里在城市里晃荡,他们是在抓老鼠,至于能不能抓到,他们是不管的。
徐五想在京城里,开了无数的澡堂子,希望这些人都能进去洗澡,他们还是很听话,洗过澡之后重新穿上自己满是虱子,跳蚤的脏衣服,然后等着下一次洗澡。
天黑的时候,京城就变成了一座死城!
就连来自蓝田想要抢夺市场的商贾们,也渐渐对这座城市没了信心。
人心死了,什么都没了。
“今天,运回来多少粮食?”
徐五想疲惫的靠在椅子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弥漫全身。
“六百八十七担粮食。”他的副手张梁回答的有气无力的。
“不够!”
“下官知道,方圆五百里之内,我们基本上找不到多余的粮食。”
“天津那边怎么样?”
“那里的状况稍微好一些,咱们鼓励百姓下海捞鱼,出产还不错,大家每日里吃鱼,至少饿不死。”
“能加大捞鱼的力度吗?”
“没有多余的船!”
“施琅是干什么吃的,早就给他去了文书,要他运粮北上,他怎么还没有到?”
“已经出发了,不过现在正是风浪滔天的时候,下官以为不能把希望放在他们身上。”
“放出话去,京城粮秣价格再上涨两成!”
原本有气无力的张梁听徐五想这样说,吃了一惊道:“京城的粮秣价格已经是天价了。”
徐五想冷着脸道:“不修通运河,顺天府的粮食永远都不够。”
“府尊以为添加两成的钱,就能让运河通达?”
徐五想从桌子上拿起马鞭道:“走吧,我们去拜访一下漕口!”
“府尊起了杀心?”
徐五想看着张梁道:“难道你以为我只会一味的怀柔?”
张梁笑道:“自然不是,密谍司的文书下官也看过。”
徐五想抵达漕口会所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军兵包围的严严实实。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直挺挺的站在院子里,即便是看着徐五想进来了,也是一副骄傲的模样,对徐五想不理不睬的。
“开始漕运!”
徐五想冷冰冰的瞅着这个叫做唐通天的京城漕口老大。
唐通天冷笑一声道:“运河断绝,如何漕运?”
徐五想道:“那就修通运河。”
唐通天笑道:“这需要很多的银子。”
徐五想道:“银子我有。”
唐通天又笑道:“府尊这就是同意按照我漕口的规矩来了?”
徐五想没有回答,反而踱步到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身边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冷漠的对唐通天道:“大明依靠运河南粮北调,供应京师和边防,维持漕运近三百年。
在这三百年中,围绕着漕粮的征收和运输,生长出一套盘根错节的潜规则体系,名曰“漕规”。
漕规是对法定利益分配方式的私下修改。
首先修改与农民的关系,通过“浮收”多刮农民几刀。
然后调整内部关系,勾结官府尽量公平合理地分肥。
多年以来,随着大明吏治败坏,你们成了真正掌控这条运河的人。
这条河让你们变得富足,变得强大,也变得目中无人。
你们对天下大变丝毫的不感兴趣,因为你们认为,你们这群人是与运河共生的,不管是任何人登上皇廷,都离不开你们的帮助。
只要你们还掌握着运河的漕船,掌握着这座城市的粮食命脉,就能继续过自己想过的好日子。
唐通天,我今天告诉你,你们错了。”
徐五想说着话,随手抽出护卫腰间的长刀,随着寒光一闪,中年男子的人头就从脖子上滑落,跌在地上。
脖腔里喷出一股血,徐五想没有闪避,任由鲜血溅在脸上,然后对依旧一脸淡然的唐通天道:“开漕!”
唐通天面对儿子的死,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依旧冷冷的道:“府尊可以试着连老朽的人头一起砍下来,看看能不能开漕。”
徐五想笑了,只是脸上沾染了血,有一些甚至流进嘴里,染红了牙齿,这让他的笑容变得格外的狰狞。
“你们这群人,已经有了自己的地下朝廷,且组织严密,有了自己的利益,且貌似公平,有了自己的武装,且自以为强大。
多年以来,老子一直想着如何忘记自己强盗的身份。
现在,被你们成功的勾起了我的凶性。
淤塞运河河道,与东南豪商勾结,意图抬高京城粮食价格,继而把控运河漕运,让你们继续富贵延年,这都是取死之道。
唐通天,你真的以为我们不会杀人?”
唐通天瞅着儿子无头的尸体淡淡的道:“大人若是能杀光十万漕工,也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徐五想叹口气道:“蓝田皇廷刚刚掌控天下,一口气杀十万人确实不好,不过,从今往后,你们就去沙漠里继续玩自己的漕运去吧!”
唐通天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看着徐五想道:“会大乱的。”
徐五想道:“区区十万人,还不够李定国将军一勺烩的,能乱到哪里去呢?”
唐通天缓缓蹲下身子,捡起自己儿子的头颅抱在怀里对徐五想道:“容老夫与各个漕口商议一下。”
徐五想摇头道:“你全家必须被送去西域搞漕运,我只会与你的二当家的继续商谈,如果他也不同意立即开漕,就让他跟你一起去西域沙漠搞漕运。
以此类推,直到出现愿意无条件按照官府给出的规矩做漕运的人。
唐通天,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商量的,而是给你下最后命令的。
就在我找你的同时,我蓝田密谍司已经派人去了你们所有的漕口,不从者——杀!”
唐通天吃了一惊,连忙道:“大人,漕口冤枉!”
徐五想却不再愿意跟他说话,来到眼睛咕噜噜乱转的二当家柯大山身边道:“开漕口!”
柯大山看着被绑起来丢进囚车的唐通天,颤声道:“开漕口!”
徐五想道:“两个月后,第一批漕粮必须进京,粮食不得漂没一粒,粮价上涨两成。”
蜷缩在囚车里的唐通天闻言立刻嚎叫起来:“大人,小人愿意一力承当。”
徐五想冷笑道:“你必须去西域沙漠里搞漕运,你如果搞不成,你的子孙就会继续。”
柯大山连连叩头道:“回禀大人,只要有银子,小的一定能把大人需要的漕粮运回来。”
徐五想摸着柯大山的头顶道:“好,好,好,如果搞成,本官准你发财,如果不成,你的全家都会被送去爪哇种甘蔗……”
第138章 谁的银子就是谁的
徐五想回到官邸的时候,密谍司的人比他回来的更快。
他们可没有徐五想那么多的废话,去了别的在京漕口,见面就杀人,直到将这些人杀的心惊胆战之后,才会找人谈话。
在这种局面下进行的谈话,一般都很顺利。
不过,杀戮已经必不可免,漕运上的人被清洗也成了必然之事。
徐五想总以为自己的政治手段已经很成熟了,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要用强盗的手段。
他认为自己已经失败了。
偌大的京城,没有半点生气。
这座城里的人仅仅依靠本能生活。
有些街道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了繁华的影子,但是,繁华的仅仅是人,而非人心。
李定国要五万民夫开挖横渠,这明显是帮徐五想。
所以,徐五想很快就挑选出来五万民夫,命他们去山海关做工。
这些人离开京城的时候,又免不了与家人有一番生死离别。
看着这些人痛不欲生的样子,就连徐五想都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京城里的粮食养不活这么多人,徐五想最终还是咬着牙把这些人押送去了山海关。
有了这件事之后,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在京城里的权威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再安排这些人去做恢复城市的工作时,人们显得更加顺从了。
正阳门上开始升起一轮正常的太阳。
观星台上,那些丢失的天文器具,再一次沐浴着阳光熠熠生辉。
钟楼上的青铜钟已经重新铸造好了,鼓楼上的巨鼓也换过蒙皮,在七月的第一天到来的时候,京城时隔四个月,再一次响起了晨钟暮鼓。
钟鼓似乎敲醒了京城人的心灵,把他们从迷蒙中拖拽出来。
钟鼓更代表着一种秩序,表示苦难已经过去,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每天从各地运到京城的粮食,都会在清晨时分从城门里进入城中,人们眼看着久违的粮食开始进入知府大人设定的两百二十七家粮店。
运进来的不仅仅是粮食,还有大量的盐巴,茶叶,以及布匹。
有了这些东西人就能活下来……
梁英来到京城已经四个月了,她是第一批随着大军进入京城的蓝田抚民官。
与公主相处的时间长了,她就不再适合在密谍司干下去了,这好像很符合梁英的心思,她喜欢跟真实的人打交道,讨厌用虚假的心思与人勾心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