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近生从小听到大的一个词:“有娘生没娘养”,医馆的邻里最早教会了他这个词,然后就是在同龄人口中不断重复听见。
医生夫妇很沉默,除了病理讲解和每天督促他去药房认字,其他时刻都是埋头苦干,因为他们早已被自己养的“瘾君子”压榨得只剩一个空壳。
流浪的日子是他预想过的,从医生夫妇空洞的双眼中得知他很快就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画面一转,是少年的陈近生,跪完了八仙桌上的两位后,陈宗林带着他来到厅堂和那些叔公见面,以及他看见了那幅书写力透纸背的的对联。
厚重的木质牌匾悬挂在厅堂正上方,“忠义”二字仿佛向他脑门袭来,在他心底里,忽的因为曾经自己为了活下去做的偷鸡摸狗的事情感到心虚。
成为陈宗林样子的第一课就学习了忠义二字,与他曾经识的药草名字相距甚远,药草是医者用的符号,而那两个字,有人在他面前用生命去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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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稀疏的夜晚,闪烁的星星都闭紧了眼睛,月亮将自己的光辉都藏进了自己的黑衣中,谁敢伸出头窥探这场血腥的猎杀,被非洲特有的黑夜包裹着这一小支死伤惨重的士兵,七个人躲进了树丛里,谁都不敢出声,即使有话,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子,因为他们才刚刚躲过一场无情的轰炸。
头顶的云层压的很低,压弯了那些本就不茂盛的树枝,再压低一点吧,这样他们就被发现不了。丛林间昆虫的喧闹在混响,他们只听见风吹草动的沙沙声。陈近生心里已经交代好了后事:“人人都说他的养父有条烂命,果不其然,养了个儿子也要没人送终了。”
胸腔上的那颗子弹很有可能打进肺里里,要不然他怎么感觉自己想沉溺深海一样了,还有腹部的几刀,再动几下恐怕肠子也要流出来了,原本一身紧绷的肌肉被殴打得青青紫紫像烂肉一样摊在身上。
陈近生用力喘了口气就痛得他发抖,身后的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捂得死死的,一点声响都泄露不出。
他们不得不战战兢兢,任何的风吹草动对他们来说都暗藏杀机,他们不得不小心谨慎。
直到七个人瞪了大半夜的眼睛,直到确定周围的风声小草树木都是无辜的了,他们才敢放松喘气,但也不敢太放肆。
七个人藏进了一处沼泽湿地,小心翼翼的靠近,天黑的深夜不会有人来沼泽地找人吧,除非不要命了。
陈近生被抬着过去,他实在是受伤太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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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因为那批军火出了问题被当地的独立军扣押下来,那些人硬要说他的货有问题,涉及金额庞大,当家人不得不出面交涉,否则将会把当地的危岭产业夷为平地。
他已经在慢慢脱手军火链,但是事关危岭的业务,当地还有很多华人,他不得不赶往非洲。
谈判的路上就遇到了伏击,那些狗不仅吞了他的货也收下了别人抛过来的骨头,喂狗的骨头分量很大,狗就开始卖命了,目标很明显是要他的命。
他猜又是背后那只鬼,危岭那群老头子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了谁敢冒这么大风险,只有那只见不得光的鬼了。
只是这些脖子绑着红方巾的独立军头子喜欢以折磨俘虏为乐,他们就毫不留情将陈近生倒挂起来鞭打,挖下他的皮肉,用泥水倒灌进鼻子里,要么就是强迫他和一名大肚子的黑人妇女当众表演。
举着枪的小孩在欢呼喧闹,有些人已经搂着在学校抢回来的女学生进了帐篷,嘶吼和起哄,侮辱与欢腾,在他满身伤痕上叫嚣。
烙满鞭痕和烟头烫的手去摸怀里那张照片,不知何时遗漏在哪个角落。
这怎么可以!
这张照片绝对不能丢在这里!
它一定要回到华国!
他开始疯魔和混乱,他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原本他想着等到更合适的时间逃跑,倒是现在他必须立刻行动,他要去找她了,一定要。
这一次,他被打得半死,血水流了一地,她竟然没有来,没有到他幻象中来,一定是生他气了,他要回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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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清醒了一点,陈近生就开始不安分了,动着自己被踹成烂肉的四肢要爬回去。
赵承,狼牙队的班长。
也是这六名维和军中年纪最大唯一成了家的。
他压低了声音:“我说你小子怎么那么固执,嫌命长要去送死对吧!”
其余人也没看懂,这浑身是血的血人就没有安分过,要不是看他是这样的面孔他们都以为是奸细了。
“我让你们不用管我。”陈近生捂着胸膛的伤口说话,沼泽地很多牛眼一样大蚊子、苍蝇,它们在他的伤口处徘徊,他现在没有精力去驱赶。
赵承声色俱厉:“我说过,不会对任何一个华国人见死不救。”
“我是华裔,你们大可不必救我。”他在六人脸上转了一圈,看着一个比一个年纪小,却是一个比一个热血,他语气嘲讽,“你们也是泥菩萨过江,自己保着命再说吧。”
说完就强撑着身体起来,要往回走。
不知谁说了句:“他还会华国的歇后语,怎么现在救个同胞都这么不值当了。”
“他要送死我们还拦着他?”
陈近生听见“同胞”这两个字蓦然停下了脚步,从未有人这样归属过他,他从出生就是异类的存在。
他回头说了句“谢谢”,他并不是看不起他们的意思,只是他现在要去找回自己的照片,不能拖累他们跟着回去送死。
“我要回去找回一样东西,否则我死都不会心安的,如果你们逃出了轰炸范围,就往西走去太阳能发电站找危岭集团的负责人,就说你们见过陈近生,他们会送你们离开的。”
他知道现在有两批人追杀着他们七个人,一堆都死绝了骨灰一扬就真的翻不了身了,追杀他的人来势汹汹,不能连累了这些当兵的人。
年纪最小的周扬接了一句:“班长,他怎么像在交代遗言一样。”
好在赵承多问了一句:“你丢了子孙袋还会定情信物?好不容易逃出来还回去送死?”人说话是粗糙了点,但道理不糙。除非是贵重东西才值得这么拼命。
陈近生痛的浑身都在抖,双腿支撑不住跪倒了下来,作为在场年纪最大的班长,他苦口婆心的又将人拖了回来,给他简单的处理了下伤口。
“不愿意说?”
他只是不知如何开口,他痴迷照片中人、不甘于幻象中的女子,他不想听见任何说不值得的话,他觉得值得就行。
陈近生躺在他们的包囊上,抬头就是丛林掩翳的漆黑夜空,虫子在身旁鸣叫,万籁俱静只差一把篝火和能歌善舞的人群,以地为席,以天为被,开始他们谈天说地的交心。
“是一张照片。”他有些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血迹已经在他脸上凝固变干,泥块脱落下来。
有人突然激动了起来,“是怎样的照片?”
“灰白的,是个女孩。”陈近生胸口绞痛,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传说中陈宗林的妹妹他名义上的小姑,他幻象中每次叫他活下去的女孩。
苏乘风在自己身上的众多口袋中翻找,陈近生浑身血液好像在快速回流,那只颤抖的手伸了出去,等着他希望真的能翻出什么,交到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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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近生绝对没有被当众表演!他跑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