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在布拉格见面，你说了很多。你说无论你跟傅承勋最后走到哪一步我们都是不可能的，你说让我放下不必要的执着。当时我只觉得悲凉，悲凉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懊悔，分开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到底是从什么环节出了错。”
    向挽歌单手端着白开水，右手垂在一侧，脸上都是淡淡的笑。
    沐一航接着说下去。
    “比起你跟傅承勋那么多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比起你心里对他的怨，我们的起点是很好的，我们一开始没有任何的差距。可是，我好像错了，我太恨傅承勋了，那些堆积在我跟傅承勋之间的恩怨，还是让我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来跟你接触。如果，如果当初我没有利用你，没有跟慕念惜，秦母合作，让你伤心，或许你不会对我生不起一丝感情。”
    沐一航话里有懊恼，有悔恨。
    向挽歌听来却是十分平淡。
    是的，很平淡。
    她抿了一口手里的水，再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稀松平常。
    “都过去了，既然过去了，那也不必要再去做这些假设。”
    “过去了，是啊，都过去了，可是这么几年了，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放下，阿予，我一直想要问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一点属于我的位置？”
    向挽歌声音很轻：“沐一航，其实我不太明白你有这样的执着是为什么，我没有从前的记忆，就算此刻我真的给了你一个答案，那你觉得这个答案又有多少的可信度呢。”
    沐一航依旧是刚才那副神情：“我只想知道，你的心里怨不怨我？”
    向挽歌微微抬头，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片刻，她又移开视线。
    “沐一航，我这么跟你说吧，一开始的时候，或许我是有恨过你的。因为如果不是你的步步相逼我可能不会跳楼，也不会失去记忆变成那个样子。可是啊，人的一生何其长，在傅承勋的这件事情上让我明白了很多，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爱是这样，恨也同样如此。这段时间我想透的不仅仅是我跟傅承勋之间的感情，也有我跟你之间的感情，沐一航我很感谢你对我的感情，虽然你的方式可能也曾无形的伤害到了我，但那些都过去了，现如今，我只希望我们都能够放下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坦荡的向前走，各自都不要再活在过去了。”
    向挽歌话落下许久，沐一航都没有说话，他在想，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原地呢？在来见向挽歌之前，有想过她的回答，可却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那一次在布拉格的交谈还历历在目，那一次她不像现在这般坦荡，也不像这现在这样对他一点怨言都没有。如今，她却能如此清淡的说出这些话，沐一航终于明白，向挽歌是真的走出来了，也只有他，或者也还有傅承勋，只有他们还停留在原地。
    “对不起。”他启动薄唇，说出这三个字。
    向挽歌唇角扬起清浅的笑意：“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说这一声对不起，但既然你说了，那我就接受了，但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对我说这一句话，往后，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四目相对，沐一航慢慢的明白了向挽歌的意思。
    “好。”
    相对沉默片刻，向挽歌先开口打破沉默。
    “什么时候回临城？”
    “晚上就走。”
    向挽歌噢了声：“回去以后有什么打算？”
    沐一航本不多说，但向挽歌问起来，他还是开口了。
    “我年纪不小了，这么些年来，爷爷对我的容忍已经到达了顶峰，我也想了很多，这次回去，应该很快就会跟我爷爷安排的女人接触，如果不行意外，过不了多久我应该就会结婚了。”
    向挽歌略微惊讶。
    不过想了想，又觉得这是最好的。
    他们本就该各自过自己的生活了。
    “那挺好的，如果真的结婚了，好好对待人家，夫妻相处最为考验一个人的耐心跟包容度了。”
    “嗯。”沐一航点点头：“那你呢？”
    “我？”
    “嗯。”
    沐一航想到傅承勋，在不知道向挽歌决定的情况下，他好像什么都不好问了。
    “我自然是小煜在什么地方我就在什么地方，我们姐弟还有晴一那孩子，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分开了。”
    她的安排里没有提到一个关于傅承勋的。
    这让沐一航有些惊讶。
    “那傅承勋？”
    他的话没有说完，向挽歌却很清楚他心里想要问的是什么。
    “沐一航，你是不是觉得，这一次过后，我跟傅承勋的关系会有什么转变，或者是你们觉得，我可以因为他这次救了我，就放下从前所有，跟他重新在一起。”
    沐一航没说话，算是默认。
    向挽歌却淡淡的笑出声。
    “我一直都觉得很多的东西很难说出来，我也不知道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们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但我心里，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他重新在一起。”
    “从来没有想过？”
    向挽歌点头：“对，从来没有想过，或者这么跟你说吧，爱情不是交易，伤害也同样是造成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我跟傅承勋，太过复杂，已经不是这么一点事情就可以重新修复的关系，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是因为记不得从前吗？你的决定太过坦然是不是也有原因是因为你记不得从前的你有多么的爱他呢。”
    向挽歌倒也没有否认这样的说法。
    “或许吧，但是那也只是一个假设的不是我现在，的确是想不起来从前的那些事情。”
    她这般爽快，这般坦然，沐一航沉默了好久，终于还是没有再深问下去。
    “傅承勋那里，你要等他出院了才离开吗？”
    “嗯。”向挽歌轻声应：“应该是怎么说他也是因为我，等他好起来再走吧。而且我们的离婚协议书还没有签呢总得等他好一些。”
    “离婚协议书？他会签吗？”
    向挽歌视线落在窗外，语气很是笃定。
    “他会的那天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我们现在早就不是夫妻了。”
    “你们那天原本就是准备离婚的？”
    沐一航表情显示着他的意外，向挽歌却只是笑着点头。
    沐一航讶然，傅承勋叫竟然能够这般选择。
    他原以为他会真的要跟她一辈子纠缠下去。
    “很惊讶对吧，其实有的时候我也很奇怪，他怎么突然同意了但是现在看来，那个答案显然已经不重要了。”
    沐一航微不可见的点头。
    是啊，傅承勋为什么会同意已经不重要了。
    两人又聊了许久沐一航才开口：“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
    “嗯，好。”
    沐一航从位置上站起来。
    “阿予，我能抱抱你吗？”
    很简单的一个要求，向挽歌大概明白这个拥抱对于沐一航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淡笑着起身，主动伸出左手给了沐一航一个大大的拥抱。
    沐一航也伸出手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是告别。
    他们各自都明白。
    许久，沐一航松手。
    “阿予，往后，不管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都要幸福知道吗？前面的那些年，我也好，傅承勋也好，我们给了你许多的伤害，让你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很抱歉，虽然不直接，但我还是伤害了你很多，阿予，不要忘记我，同样的，也不要忘记我是真的爱过你。”
    ……
    沐一航走了许久，向挽歌都只是一个人坐在原来的位置。
    说完那些话，沐一航便直接离开，没等她再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虽不直接，但是向挽歌明白，沐一航这次，是真的放下了，往后，她的生命了，不会再有沐一航这个人了。
    无论过去是爱，还是恨，是伤害还是保护，都彻底的过去了。
    她有些怅然，怅然的同时又为沐一航高兴。
    这样的选择才是最为正确的。
    想到这里，向挽歌突然想到傅承勋了。
    她在想，等签了离婚协议书，她走了之后，傅承勋也会像沐一航这样开始新的生活吗？
    向挽歌一边想，一边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兴许是想得太过入神，她无意跟一个人撞到了一起。
    对方是一个壮硕的男人，向挽歌不备，一下子就被撞到在地。
    那一刻，向挽歌除却身体上的疼痛之外，还有随之而来剧烈的头疼。
    那熟悉的疼痛感让她窒息。
    视线模糊，她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问她到底有没有事。
    她想要回答她没事，可是还未来得及开口，脑子里蜂拥而至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像是放电影一般在她的脑海里一幕幕的出现……
    ——向挽歌，你害死了思璇还敢来闹她的葬礼，我本想等葬礼过后再送你进去的，既然你这么等不及，那么我不介意让你现在就去监狱。
    ——是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傅承勋，三年前我以为我可以感动你，可如今三年过去，我哪里感动得了你啊，我只感动了我自己而已。
    ——向挽歌，你应该庆幸你最后看清楚了现实，不然我立刻让你弟弟死在医院里。
    ——挽歌，你弟弟我已经送走了，你不要担心，如果不出意料，晚上十一点，他能准时的坐上去巴登的飞机。你放心，到了那边，我早就安排了人去接他，以后他的一切，都会有我最信任的人照料，你可以放心。
    ——向挽歌，你的心脏是傅承勋给的，你真以为有人会在这样的时候，这么及时的给你心脏吗？
    一系列的声音，在向挽歌耳边回想，那些被遗忘的人，事情，一点一点的变得清楚，明白。
    ……
    半个月后。
    傅承勋身体好转，终于等到了出院的日子。
    而就是在这一天，向挽歌接到了傅承勋的电话。
    “你在忙吗？不忙的话，来医院，我们见一面？”
    在回答傅承勋的这个问题之前，向挽歌先是看了一眼向煜。
    因为之前，他们正在商量，什么时候跟傅承勋聊离婚协议书的事情。
    “现在吗？”她淡声开口，声音有些犹豫。
    “嗯，怎么了，不方便吗？”
    向挽歌迟疑了一秒：“这倒没有，这样，我等会就来医院。”
    挂断电话，看着向煜从她接起电话那一刻，就有了些许变化的脸色，向挽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傅承勋打来的电话，说是找我有什么事情，让我去医院一趟。”
    “嗯，既然有事情，就去一趟吧。”
    话落，向煜转身，伸出手，对着小六比了一个上前的动作。
    对于向煜的支持，向挽歌心里还是比较开心的。
    而且傅承勋突然打来电话，或许，有些事情，他也决定好了。
    这样看来，似乎不失为一件好事情。
    ……
    医院，傅承勋的病房里。
    向挽歌看着坐在床上的傅承勋。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刚到病房，傅承勋就问起了离婚协议书的事情。
    向挽歌讶然他竟然会这般直接，但是他主动提起，她没有必要再扭捏。
    直接将包里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拿出来。
    却不想，傅承勋就这么看着她准备的离婚协议书，一看就是这么老半天。
    终于，傅承勋将结婚证重新归还到了她的手里。
    目光看向她，脸色虽然还有些病态的白，但是，此刻沾染着笑意，似乎，整个人都好了太多太多。
    “我听许多人跟我说过我们之间的事情，兜兜转转，也知道你一直都想要跟我离婚，现如今，终于能满足你的心愿了。”
    向挽歌目光重新落在傅承勋的身上。
    “谢谢，傅承勋，我们这一路走来，许多难言的事情，现在，终于要有了一个了解了，你的签字将是我一个最大的收获。”
    傅承勋慢慢的收起脸上的笑意：“这段婚姻对你来说这么痛苦吗？”
    “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的意义，这样的对话，也不该在我们之间出现。向挽歌几乎是想都没有想的就回答道。
    “傅承勋，虽然你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记不得，我们从什么事情开始认识，记不得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此刻签字，便是你我各自解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