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江森愣了下,没想到某些人就这么准。
他按了下车门解锁。
“快滚下车,你的人在前面,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我请你吃晚饭,青青肯定和祝心悦吃。”
“……”傅江森咬牙切齿,“谁他妈要和你吃!你知道她要和别人吃晚饭你拉我来这儿等?”
程惟知轻笑,“你反正也没事,从出来到现在,你未婚妻连个消息都没给你发。”他下巴朝放在车窗玻璃前的手机抬了抬,“你也别客气了,一起将就下,探讨下怎么追人吧。我好歹成功过,比你有经验。”
傅江森握着方向盘不言语,大有懒得和程惟知多哔哔的状态。
程惟知忽视他的心理活动,直接问:“吃什么?”
“不是,你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呢?”傅江森打开手机搜了搜附近,找了家最贵的法餐,人均3700,他得把这顿饭吃出打土豪分田地的气势,“吃这个。”虽然这对程家大少爷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然而程惟知还抠门不肯,“法餐时间太久,吃完回来她人都走了。”
程惟知随手翻了下,有个还算精致的私房菜,就它了。“你在美国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回国,感受下中华美食的精髓吧。”
程惟知自己生活了三年,对外食向来随意。
但傅江森死也不肯下车去吃,他要吃法餐吃贵的,程家那么豪横、程惟知更是个金库,他不吃点贵的心里没法平衡。
程惟知开了车门,瞥他一眼,淡然说:“青青会投奇维科技,是最好的朋友推荐的,她那个朋友是清城女首富。”
“清城女首富是谁,你不会不清楚吧?”程惟知迎着京州九月的秋风感叹,“傅江森,再不下车,以后别怪我不帮你。”
傅江森麻溜地滚了下来。
清城女首富还能有谁?他,傅江森,那个不要戒指的未婚妻,秦优。
*
奇维科技的食堂最近新增了火锅,京州的秋天来得远比清城早,落日凉爽里的第一顿火锅,吃得叶青面红耳赤。
她拉开了瓶冰可乐,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祝心悦羡慕她:“年轻真好,我都不敢喝,怕胖。”
“我也怕胖,可乐是最后的坚持了。”
祝心悦给自己倒白水,“你今天穿的怎么那么正式?”穿旗袍吃火锅太违和,叶青进包厢的时候,祝心悦差点换菜单。
“去我未婚夫家里,京州程家,你知道吧?”
“你要结婚见家长了?”祝心悦没想到,“上次听投资人说,华光新上任的小程总是还没结婚。”科技圈和这些老豪门之间有壁,祝心悦只能从几个投资人那里偶尔听到八卦。
“可是老京州圈那群人都是圈起来自己玩的,结婚不都内部消化吗?”
“不是小程总,是他一个堂兄。”叶青说了说她三年前百亿订婚的故事。
祝心悦听完和她碰了杯,“婚姻大事影响人一辈子,早点脱身才是正道,这婚结不得。”其余的都在不言中。
瞧瞧,怪不得她喜欢祝心悦呢,和程家那个孙小姐之间天壤之别。
这人和人之间在视野和理念上的鸿沟。
两人又聊了聊后续的跟投及奇维可能设厂的计划。
“清城附近有几个城市都欢迎奇维去设厂,如果ok的话,帮我和那里的招商都提前打个招呼。”
叶青应了下来,像叶氏这样做地区地产发家的企业,最擅长的就是和当地招商办打好关系。
叶青也催促祝心悦:“你这里后续ipo的法律顾问和保荐承销商一定要早点找。”
她想起苗林资本三年前给她的厚厚一沓法律文件,事后再看,发现里面好几处条款极其刁钻。“承销商就不用说了,好的法律团队关键时候能保命。”
祝心悦点头,“有几个在接触了,定下来之前请你和秦优一起来参详。”她一个搞技术出身的人,其实很不擅长这些工作,如今都是硬着头皮在上。
火锅吃完,祝心悦还要和技术部一起加班加点,她计划四季度推出新的蓝牙耳机,如今正是最忙的时候。
叶青和祝心悦告别,婉拒了派车的安排。她想自己在京州逛逛。
两次来京州都匆忙,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过这个城市。
京州是整个北方最有历史底蕴的老城,和伦敦一样,大江从城市中间穿过,沿江横跨的十几座大桥串起了新城和老城,老行政区和新工业区泾渭分明。
相比之下,清城年轻了许多,缺乏这种厚重的气质。
叶青背着大手袋,慢悠悠地走出奇维所在的工业园。
996加班的人开始陆陆续续下班,清一色的格子衬衫或polo衫打扮,叶青这身旗袍装扮混在其中格外显眼,再加上她艳丽清冷的脸庞,很难不吸引人回头。
才到园区大门,已经有三四个来问她电话的人了。
叶青通通婉拒,她上学时在清城或在伦敦也没少被人要电话,但从来没给过。
爸爸妈妈去世以后,五叔叶敏达和四姑叶敏逍就已经暴露自己对侄女的不喜,十岁不到,她已经需要在叶家小心翼翼,以免触怒叶敏达生气和叶敏逍嘲讽。
奶奶尽力维持着她和五叔四姑之间的和平,最终矛盾大爆发,是爷爷临终前拿出一大笔现金,给她设立完全独立在叶氏之外的信托基金。
叶敏达讥诮地质问父母:是不是这样,小孩子就不用分叶氏股权了?
奶奶生气地说:“青青父母早亡,你们这些长辈不照顾也就算了,整天就知道欺负她。”
叶敏达无情地指出:“她眼睛里有野心,谁知道哪天回来把我们都咬死。”然后摔门而去。
叶敏达那天看她的眼神,不是在看一个有血亲的小辈,是在看一个商场上的敌人。
这种记忆,让她下意识害怕这些权势煊赫的男人,也下意识难以相信别人。
除了奶奶和秦优、欧逸明这些从小一个学校且是世交长大的朋友,她很少信任谁或和谁深交。
程惟知是很多年来的第一个。
——那时候的他,真的温柔到难以抗拒。
这么对比,今天的狗德行更让她生气。
不,他重新出现以来,顶着小程总的名号,每次出现都让人生气。
地毯上的咖啡、说挂就挂的电话、说暴走就暴走的脾气。
如果不是有回忆撑着,程惟知会直接被她划入“少来往为妙”的那栏。
叶青给奶奶打电话报了平安,再订了个京州老城河边的酒店,然后打开打车软件,等在路边。
从伦敦回来三年,天天被人叫“叶总”,她都快忘记这种在老城里溜达的松弛感了。
伦敦很适合散步,即使有风雨不断,泰晤士河依然是黄金散步道,摩天轮、蓝桥、大本钟、威斯敏斯特宫,革新和隽永在两岸铺开。
当年,程惟知这个路盲和她溜达过两次后,也爱上了这个路线。
甚至,选择了在蓝桥第二次和她说“我喜欢你”。
蓝桥又叫滑铁卢桥,最著名的,莫过于魂断蓝桥那部电影。
男女主角在蓝桥上相遇相爱,最后女主角在蓝桥跳河自杀。
叶青说过程惟知:“蓝桥表白多不吉利!”
程惟知哪里管这些,程老师自信傲娇得很:“我命由我,我们命由我们,不怕。”
她总笑他有股不同寻常的傲气,直到三年后才知道他的傲气是生在骨子里的,京州程家长孙,怎么能不傲气呢?
他或许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自己当年掉在温柔陷阱里浑然不觉而已。
车来了,她坐上车。
开了一段路,司机突然问:“姑娘,后面那辆车你认识吗?”
她回头,车窗后是一辆宾利的suv。
“不认识,怎么了?”
“这车有毛病啊,你上车到现在一直跟着我们。”司机骂了句娘,“那么贵的车,要碰到了我都赔不起。”
贵这个字,挑动了叶青的神经。
她转过头对司机说:“算了,你找个地方靠边停我下车吧。”
司机师傅憨厚,先是愣住,然后又明白过来:“姑娘,那变态是追你的吧?”他看看叶青年轻美貌,脑补出了个故事,“没事,叔叔肯定给你送到酒店,等下到酒店你就报警,这年头有钱人还没王法了!”
他说完猛踩油门,嗖得下飞了出去。
*
傅江森看见前车突然加速,知道是司机发现了他们。
“完了,我一世英名全毁,人家肯定当我变态处理。”
程惟知敲敲中控台,铁面无私催促:“已经变态了,不要半途而废。”
“姓程的你就不是人吧。”傅江森也踩了加速,“你以后哪天能那么帮帮我?”
“好说好说。”继续敲,“快点,追掉了把你头砍下来扔江里。”
傅江森感慨:“你得感谢你爸娶了你妈,不然咱们肯定不能保持联系,我这玻璃心受不了你的欠嘴。”
都是京州豪门,程家人和复制黏贴一样无趣刻板,傅家就能生出一堆单口相声演员,包括程惟知那位常年不在京州的母上大人。
他们已经沿着京州江边道在开,程惟知想起刚到伦敦时候,他并不愿意去泰晤士河附近溜达。
一是不认路容易走错,二是城中一条河的布局容易让他想起京州。
他是京州人,但对京州的感情,基本只有厌恶。
可能是别的脑细胞太强,影响了他的位置和网格细胞生存,程惟知是个天生路盲。
在京州,每个知道他路盲的人,都在不厌其烦地利用这点。
帮他指路的,给他使绊子的,或者就是鞍前马后号称要保护他的。
其实呢?因为知道自己毛病,程惟知很小时候就会强迫自己记下标志物。到了十岁以后,只有完全新的路况,才能让他不知所措。
他在京州生活了十六年,以他的记忆力,京州大部分地方早就不会迷路了。
他懒得和那群人解释,他偶尔的解释也毫无用处。
因为那些人,并不希望失去这个机会。
到后来,他去美国念书,傅江森住得离他很近,母亲也托朋友经常接送他。
没有了司机、保镖、管家的包围,虽偶有迷路,但以前在京州因为迷路带来的压抑和烦躁却没再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