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朝晖堂。
    四夫人回来的时候,四爷刚洗完脚,正要躺下。
    “这么快就散了?”既然撞上了,四爷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残腿,坐在床边与妻子道。
    灯光柔和,四爷一身白色中衣,全身仿佛也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四夫人应了声,开始拘谨。
    她并不习惯面对这样的四爷。
    成亲八年,两人同床而眠的次数却不多,每个月也就三五次。
    事情还要从她刚嫁过来的时候说起。
    四夫人出嫁前就知道四爷的身体情况了,国公府去提亲时也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要嫁给一位残了腿的英雄,四夫人心里有一点介意,可她也钦佩陆氏男儿的赤胆忠心,所以四夫人藏起了那点介意,告诉父母她愿意嫁。
    新婚当晚,是她第一次见到四爷,四爷拄着拐杖掀的盖头,对上他刚毅俊朗的脸庞,四夫人一眼就喜欢上了。
    喜欢归喜欢,要圆房的时候她还是紧张的,四爷的残腿碰到她,四夫人有点怕,四爷大概也能察觉她的僵硬,那事就半途而废了。
    后来相处久了些,四夫人不再怕四爷的腿,可四爷行动不便,又好面子,摔了跟头都不许她扶,床笫间更容易自暴自弃,四夫人胆小,恪守立法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主动,这房就一直都没有圆成。
    “不早了,睡吧。”
    短暂的沉默后,四爷开口道。
    四夫人点点头。
    四爷躺下了,四夫人净面梳头,洗了脚,丫鬟们落灯退了出去,四夫人爬到床里侧,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夜晚静悄悄的,四夫人心跳快得异常。
    今日元宵,所以四爷会来后宅过夜,接下来可能又要再等几天才来做做样子。
    做这样的夫妻,四夫人并不恨四爷,她很清楚,四爷也喜欢她,也想要她,只是四爷太怕在她面前露出狼狈的一面,与其留在这边两个人都睡不安稳,不如大家分开,各睡各的。
    四夫人不恨,心里却有怨,如果四爷再勇敢一点,再把她当自家人一些,别顾忌那么多,两人早圆房了,或许也早有了孩子,果真如此,她怎么会度过那么多孤枕难眠的夜晚,怎么会被小丫鬟偷偷议论,怎么会流那么多的眼泪?
    爱慕他,心疼他,埋怨他,又渴望他。
    各种滋味儿在心头酝酿,四夫人哪里睡得着。
    她翻个身,面朝自己的男人。
    四爷背对她躺着,像每一个同眠的晚上。
    那么近,伸手就能碰到了。
    陆淙、陆泽、二夫人、三夫人的身影接连浮现眼前,两个小丫鬟夹杂同情嘲讽的话语响在耳边,四夫人闭上眼睛,突然掀开自己的被子钻到四爷的被窝,一把抱住了他。
    四爷全身僵硬。
    四夫人知道他还醒着,她紧紧地贴在他背后,一手伸过去摸他剃了胡子后重现英俊的刚毅脸庞:“四爷,母亲今晚找我说话了。”
    四爷呼吸如风,心跳如鼓,这样的妻子就像一个跳窗而来的妖精,快要击溃他的理智。
    他声音沙哑:“说了什么?”
    四夫人脸烫烫的,额头抵着他宽厚的脊背:“祖母说,世子都成亲了,咱们当长辈的,子嗣上别输了他们小辈。”
    四爷痛苦地闭上眼睛,都是他不好,叫她承担了子嗣的压力。
    四爷也明白了妻子的意思,她想试试。
    四爷握住她的手,配合地转了过来,他托起妻子的脸,嘴唇火般灼烫。
    这些从来都是水到渠成,困难的在后面。
    少了大半条腿就少了支撑,四爷很难保持平衡。
    以前的四夫人因为羞涩,只会傻傻地等,今晚她不等了,她按住想要压过来的四爷,换她来。
    四爷难以置信地看着昏暗中的妻子:“秀芝!”
    四夫人捂住他的嘴,颤着音道:“这是母亲教我的,你别说话。”
    四爷握紧双拳,屋底下烧着的地龙温度似乎突然增高,热得他额头滚下了豆大的汗珠。
    “秀芝!”她那么柔弱,那么的笨,力气小的简直是在变着法惩罚他,四爷再也忍不住,从齿缝里挤出她的名字,不顾她的惊呼与退缩,大手烙了上去。
    元宵佳节,明月高挂。
    主子们都睡下了,守夜的丫鬟滴翠熟练地打扫打扫房间,关上门也躺进了铺盖,只是还没有睡沉,突然被一阵破碎的抽泣声惊醒。滴翠侧耳倾听,的确是四夫人在哭,滴翠不安地坐了起来,是四爷又惹夫人伤心了吗?
    若四爷离开了,滴翠还能进去安慰主子,现在却是万万不能的。
    哭声持续了一阵,然后就消失了。
    滴翠过问也不是,睡又睡不着,一颗心都替夫人煎熬。
    到了三更天,滴翠又听到了夫人的哭声,这次哭得更久,好不可怜。
    滴翠狠狠地咒骂了四爷一番。
    坏四爷,臭四爷,总有一天要被夫人欺负回去才好!
    第50章
    陆濯几个堂兄弟喝酒的地方,选的是国公府花园内最高的松山,站在松山顶上,能俯瞰整片花园,当时陆濯的位置,恰好面朝北侧,瞥见了四夫人、魏娆在青石小道上相继经过的身影,一个跑得匆忙,一个左右张望鬼鬼祟祟。
    陆濯心中起疑,遂找个借口离开松山,一路追了上来。
    陆濯看得出四夫人在哭,魏娆既然追了进去,无论抱着什么目的,肯定都会安慰四夫人,所以陆濯只守在外面,并没有跟进去,免得听到什么男子不该听的。
    可陆濯没想到,魏娆出来后竟然半个字都不肯透露。
    四夫人是他的婶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被他们撞见哭泣两次了,必然是出了大事。
    “四婶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陆濯跟在魏娆身后,低声追问。
    魏娆停步,转过身来。
    皎洁的月光在陆濯俊美的脸上笼罩了一层清冷的光辉,他眉峰微锁,显然很在意这件事。
    魏娆想了想,隐晦地刺了他一把:“刚刚我在园中赏灯,听见两个小丫鬟议论四叔无子可能会纳妾之事,我正要训斥她们,就发现四婶竟然也在附近,被那些闲言碎语气哭了。”
    陆濯闻言,脸色变得比这元宵之夜还要冷。
    四叔有腿疾,四婶愿意嫁过来且任劳任怨地照顾四爷,陆濯等子侄无不敬重四婶,今日竟然被两个碎嘴的丫鬟议论。更让陆濯动怒的是,丫鬟们会碎嘴,说明陆家驭下不严,这一幕偏偏被魏娆撞见了。
    看魏娆的神色,明显就是在利用此时嘲讽他。
    陆濯转身就走。
    魏娆淡淡地提醒道:“那两个丫鬟,一个眼睛很大很漂亮,嘴唇厚厚的,一个细长眼睛樱桃小嘴,今晚同时在园中值夜,世子稍微查对就能揪出来,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就是,可别再惊动了四婶。”
    陆濯背对着她,冷冷道了句谢。
    两人便分路而走了。
    赏灯结束,魏娆先带碧桃回的松月堂,被柳芽告知,陆濯还没回来。
    魏娆:“明日三公子、四公子离京,世子陪他们喝酒去了,你备上醒酒茶吧,以防世子要用。”
    这样的节日,陆濯若不来后院过夜,便是打她的脸,他那样的伪君子,绝不会忘记这点。
    柳芽自去安排。
    魏娆换上练功服,去院中练剑,泡在桶里沐浴的时候,听见陆濯回来了。
    “世子要用醒酒茶吗?”
    “不必,备水吧。”
    翌日国公府几房人都起得很早,魏娆与陆濯来到忠义堂的时候,人已到了一半。
    陆淙、陆泽都换上了骑马服,并肩站在英国公面前,恭敬地聆听祖父训诫。
    二夫人、三夫人红着眼圈默默地看着各自的儿子。
    贺氏带着贺微雨过来了。
    四爷、四夫人竟然是最后一波到的。
    魏娆探究地看向四夫人,两人的视线在半空撞上,四夫人脸上一红,马上垂了下去,羞涩中又带着一丝异样的甜蜜。
    魏娆暗暗吃惊,难道四夫人动作这么快,已经与四爷成就了好事?
    魏娆再偷偷观察四爷,可惜四爷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不同,藏得滴水不漏的。
    魏娆也不好一直观察,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这场离别之上。
    陆濯就站在她旁边,他没有特意去看四爷四夫人,却把魏娆从探究到惊喜的细微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这让陆濯越发好奇魏娆究竟与四夫人说了什么,只是他也知道,他不能问,魏娆不会主动说。
    好在知晓与否都没关系,只要魏娆没有恶意,四婶与四叔继续相敬如宾便可。
    伴随着少年郎们纵马离去的轻快蹄声,英国公府的这场离别结束了。
    元宵过后,魏娆的表哥霍玦派人送来了拜帖。
    魏娆已经与英国公夫人打过招呼了,霍玦是魏娆的娘家亲戚,英国公夫人那么喜欢魏娆,当然高兴见他。
    霍玦仪表堂堂,来到京城顶级的勋贵之家也从容有度。他这次登门,除了代表父母给魏娆送添妆礼,还给英国公夫妻、贺氏、二房、三房、四房都带了礼物,皆是书画、茶酒等适合各房长辈的雅礼。
    魏娆坐在英国公夫人身边,表哥这么出色,她也觉得有面子。
    英国公夫人对霍玦赞不绝口,还想留霍玦在国公府小住几日。
    霍玦笑道:“老夫人的美意晚辈心领了,只是舍妹出嫁在即,今日给老夫人请了安,明日再陪外祖母说说话,晚辈就要回去了。”
    如此,英国公夫人便不多留了。
    魏娆请表哥到松月堂小坐,她为表妹霍琳准备了添妆,托表哥带过去。
    霍玦让小厮收好东西,这就要告辞了。
    魏娆急道:“表哥连茶都没喝,怎么不多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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