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寻常的新娘都是羞涩的,魏娆没有,她仿佛压抑了太久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她骄傲自信她的美丽,她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任人欣赏,任人惊艳,任人臣服。在新郎与女客们仍然沉浸在她的美貌当中忘了呼吸时,魏娆动了,她扬起下巴,丹凤眸子直接看向站在面前的陆濯,眸光潋滟,不慌不乱,仿佛只是要审视这个新郎是否配得上她。
    陆濯察觉到了她的挑衅,他甚至能看到魏娆身后还藏了一个小小的魏娆,大魏娆端端正正地坐着,小魏娆却飞到了床顶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讽刺着说她愿意嫁他是他的荣幸,他再敢瞧不起她,有他好看。
    陆濯笑了,用目光向她示弱,他不敢。
    魏娆满意地收回视线,本来就是,陆濯是翩翩佳公子,她魏娆也不差,想到以前陆濯那高高在上的姿态,魏娆都不想让他今晚睡床。
    掀完盖头,夫妻并坐喝合卺酒,剪下一缕发丝打成同心结,至此,礼成。
    陆濯与女客们都去吃席了,碧桃、柳芽服侍魏娆卸妆,小厨房送了四菜两汤过来,魏娆饿了一日,这会儿胃口大开,吃得心满意足。
    再梳洗一遍,魏娆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一手绕着发丝,一手翻看话本。
    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可魏娆不想表现出来,不想让陆濯得意。
    夜幕降临,宾客们陆续散去,国公府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陆濯被人灌得有了八分醉意,回到松月堂就想往后面走,被阿贵拦腰抱住,歪着头道:“爷,瞧瞧您都醉成什么样了,少夫人那么娇气,哪里受得了,这边水都备好了,您先沐浴收拾收拾,免得少夫人嫌弃。”
    松月堂二度办喜事,少夫人还是那个少夫人,阿贵等下人都领教过少夫人的骄纵脾气,哪敢不考虑周全。
    陆濯便被阿贵灌了两碗醒酒茶,该吐出来的酒都吐出来了,沐浴净身,再喝一碗醒酒茶,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再用薄荷水漱漱口,如此这般,陆濯的醉意便只剩五分了,走路的时候眼不花了,身子也不晃了,温润如玉风流倜傥地来到了后院。
    他在前面耽搁的太久,魏娆手里薄薄的话本都快看完了,终于听到动静,魏娆快速将话本往前翻了十几页,重新看。
    碧桃、柳芽将世子爷请进内室,二女笑着退到了院子里。三月初六,天空一弯新月,晚风仍然有点冷,可郡主与世子爷终于成就了好事,大家心里热乎乎的,只觉得今晚风也好,月也好,一切都好。
    内室,陆濯一进来,先看到了摆在喜案上的一对儿手腕粗细的龙凤红烛,金红色的火苗静静地跳跃着,垂下几滴蜡油。
    床前摆着绣花好月圆的四幅屏风,透过屏风,能看到挂着红色帷帐的拔步床内,有个穿红衣的身影懒懒地靠在那里,膝盖曲着,一双白皙小手里扶着一本书靠在腿上,头脸则被床头挡住了。
    陆濯早知道魏娆大胆,没想到新婚夜她竟然比他还淡定从容。
    是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如何与她圆房吗?
    陆濯反手关上门,一步步朝床头走去。
    他绕过屏风,踏进拔步床的外围,魏娆终于施舍了他一眼,随即继续看书,仿佛两人已经是成婚多年的夫妻,而非新婚。
    陆濯笑笑,坐到她身边,视线也投到了那话本子上:“看的什么?”
    魏娆露出封皮给他看:黄石山侠士打虎,配图一壮汉正一拳打在猛虎腹部。
    “郡主不愧是女中豪杰,看的话本都与寻常女子不同。”陆濯笑道。
    魏娆不理他,继续看了起来。
    陆濯挨着她坐着,姿势还是陪她看书的姿势,俊脸却朝魏娆的脸偏转,将她此刻的模样收入眼底。她净过面了,脸上再没有任何胭脂的痕迹,可那肌肤白芍药一般鲜嫩,透着几分薄红。长长的睫毛安静地低垂,鼻尖秀气可爱,嘴唇……
    陆濯还没看够,魏娆被他火热的视线烧得心慌,颇为嫌弃地斜了他一眼:“你挡着我的光了。”
    陆濯轻笑道:“臣的错。”
    说完,他换了个方向,魏娆靠着床头,他靠到了床尾,越发不加掩饰地打量她的脸。
    魏娆哪里受得了,心慌意乱,她坐正了,将书丢到一旁的小桌子上,穿着红绫袜的双足探进软底绣鞋,绕过屏风去倒茶。
    陆濯也渴,可这渴,非茶水能解。
    魏娆喝了茶,无事可做了,余光瞥向拔步床,陆濯竟然也拿出了一本书在看。这让魏娆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陆濯上来就要抱她做那种事。
    既然陆濯看书,魏娆重新拿起那本打虎的话本,靠到床头继续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魏娆的视线越过书页,偷偷瞄向陆濯的书,却见他将书抵在膝盖上,挡住了封皮上的字。
    “你看的什么?”魏娆好奇问。
    陆濯抬眸,看着她道:“郡主要看吗?”
    他的脸还是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凤眸却幽深灼热,仿佛藏了两把火。
    魏娆直觉感到了危险,马上避开视线,哼道:“算了,咱们各看各的。”
    陆濯笑了笑,突然坐了起来。
    魏娆受惊,警惕地看向他。
    陆濯卷着书来到她身边靠下,一边调整位置一边道:“郡主这边光线好。”
    魏娆仍然警惕,直到陆濯重新打开书,她才微微放松,就在这时,魏娆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陆濯手里的书页。一左一右两页,分别画了一幅画,画里的男女……
    魏娆脸色涨红,一把将手里的打虎传拍过去挡住陆濯的书,口中叱道:“下流,不许你看!”
    陆濯早不想看了,伸手将意图逃跑的新娘拦腰抱住,转身压到床上。
    魏娆怒目瞪着他。
    陆濯已经无法掩饰自己急促的呼吸,与魏娆对视片刻,他忽然低下来,魏娆低叫一声躲开,陆濯发烫的唇便落在了她的耳侧。
    似一点烟火的火星落在了铺满桐油的湖面,丈高的火舌自那一点跳跃而起,熊熊燃烧。
    第107章
    陆濯是个武将,可在所有人眼中,他更像个书生,白皙俊美,笑起来儒雅温和,连街头小贩都敢与世子爷搭腔问话。
    包括魏娆,明明亲眼见过他在马上的英姿飒爽,明明见过他以一人之力扛住了十几个刺客的暗杀,可陆濯那张脸太容易令人放松警惕了,尤其是,魏娆与他争吵过那么多次,每一次几乎都是陆濯低头来求她原谅,哄她讨好她。
    对魏娆来说,陆濯最霸道的一次,便是在行宫的白杨林里,但即便是那时,在她打了他三个耳光后,陆濯还是克制了,不敢碰她的衣领,就像一只温驯的大狗狗,只会在主人设定的界限内放肆。
    所以,在魏娆的幻想中,今晚的陆濯也会保持他之前的温润与克制,会按照她的要求熄灭屋内所有的灯,只留两盏红烛,会放下两层帷帐,会在黑暗当中,与她完成婚夫妻该做的事。
    然而,事情真正发生时,根本不一样。
    一盏灯都没灭,连帷帐都没来得及放下,魏娆一歪头,就能透过屏风看到喜案上的烛火。
    魏娆自然是不甘心的,可陆濯就是个混账,无论魏娆如何捶他骂他,他半个字都不回,扯了腰带绑住她两只腕子,像一头终于扑倒猎物的豺狼径自吞食,一个眼神都不给她。骂不管用,求他又不甘心,魏娆紧紧闭着眼睛,气急羞极时,试图用脚踹他,却也被他轻易钳制。
    “陆濯!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魏娆咬牙切齿地道。
    陆濯随手扯下她纤足上的红绫袜,看着躺在大红喜被当中的魏娆,一头乌发凌乱地铺在身下,有几缕粘在了她酡红的脸与雪白的肩上,美到极致艳入骨髓,陆濯笑了笑,握着魏娆奋力踢腾的小脚道:“郡主且先担待,事后臣甘愿受罚。”
    魏娆只觉脑海里轰的一声,他,他竟然真的敢?
    陆濯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白日她如何骄纵如何耍威风,陆濯都让着她,但在这夜深人静无人打扰只有他二人的时候,陆濯不想再忍,不想再让,他要像魏娆折磨他的时候那样,让魏娆也尝尝心被另一个人掌控的滋味,想静静不了,忍到极限索性什么都抛到脑后,尽情放纵。
    他抱起魏娆,解开她手上的束缚,魏娆得了自由,伸手便在他背上狠狠抓了两把。
    一声轻笑响在耳边,没等魏娆解恨,陆濯便再一次将她送到了风口浪尖。
    天边才刚刚熹微,柳芽打个哈欠,穿好衣裳收起铺盖,先去耳房净面,再端水回来,悄悄地擦拭桌椅,打扫房间。
    很快碧桃也来了。
    两个丫鬟都挂了黑眼圈,只因昨晚她们等着世子爷与郡主叫水,竟一直等到了三更天,郡主越骂越没有力气,她们的腿脚也越站越麻,整个后院,就世子爷铁打的一样,不知怎么那么有精神。
    次间打扫好了,正收拾厅堂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吱嘎”一声。
    碧桃、柳芽都有点紧张,昨晚听了那么多墙角,郡主还好,伺候十来年的主子了,可世子爷,虽然昨晚世子爷是没发出什么声音,但能让郡主发出那种可怜巴巴的哭声,想也知道世子爷没做什么好事。
    帘子挑起,一道红袍身影走了出来,修长挺拔,腰坠玉佩,风度翩翩。
    碧桃、柳芽同时停下手头的事,朝世子爷行礼。
    陆濯道:“今早敬茶,再过两刻钟唤郡主起床。”
    说完他便跨了出去。
    二女松了口气,等一切收拾妥当,两刻钟差不多过去了,碧桃去吩咐小丫鬟备水,柳芽率先进了内室。
    喜案上的龙凤红烛燃到底了,攒了满满两托火红的蜡油。屏风后红帐垂落,想到昨晚听到的那些动静,柳芽脸上发热,放轻脚步绕过屏风。
    “郡主,该起了。”柳芽低声唤道。
    帐中熟睡的美人皱皱眉头,翻到了里面。
    碧桃也来了,今早是万万不能睡懒觉的,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先把帷帐挑了起来。掀开帷帐,一股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有她们熟悉的郡主身上的淡淡甜香,也有另一股陌生古怪的味道,像石楠花。
    气息渐渐散了,看着裹着被子不肯醒来的主子,碧桃一手撑到床上,一手轻轻去拨主子的耳垂。
    魏娆哼了哼,拨开她的手。
    她穿着真红的宽松中衣,胳膊一抬起,便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臂,正因为腕子太白,那圈浅青的勒痕才狠狠地刺了碧桃的眼睛,守在一旁的柳芽也看见了。魏娆那身娇嫩的肌肤乃她们精心伺候了多年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
    “郡主,世子爷欺负您了吗?”碧桃抓住魏娆的手,心疼地道。
    魏娆这下是真醒了,胳膊被碧桃举着,她翻个身,就看到了那圈青痕。
    陆濯欺负她了吗?
    昨晚的画面潮水般涌进脑海,魏娆又羞又恼,要说陆濯欺负她了,确实是欺负了,可小册子里记述的男女圆房确实也就是那样,陆濯只是太过霸道,太过强势,并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而且,魏娆只是刚开始恼他,后来欲海沉浮,哪里还顾得到旁的?
    “没有,别胡思乱想。”魏娆缩回胳膊,看看外面的天色,问道:“世子呢?”
    柳芽:“世子爷早醒了,叫我们这时候叫您。”
    魏娆点点头。
    昨晚沐浴过了,身上一片清爽,只是多了一些暧昧的痕迹,两个丫鬟脸庞羞红,魏娆也暗暗在心里骂了陆濯一万遍。算他聪明,一早就跑了,否则等魏娆醒了发现他还在身边躺着,必然会教训他一番。
    魏娆梳头的时候,陆濯终于又出现了。
    魏娆脑袋不动,从镜子里看他,穿着一身红色锦袍,俊美的脸云淡风轻无欲无求似的,谁能想到夜里他会变成那副轻浮模样?
    正想着,陆濯朝她看来,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撞上了。
    魏娆如被火烧了般飞快移开视线。
    陆濯唇角上扬,目光移到早已收拾整齐的拔步床上,喉头便是一滚。昨晚的魏娆,分明就是嫩白的芍药花孕育出来的花妖,让男人死在她裙下也心甘情愿,不过,那样的魏娆,这辈子也只他一个男人可以见到。
    鬼使神差,陆濯忽然想起圣旨上贵妃娘娘要元嘉帝特意加上的一句话。
    可惜,他绝不会给魏娆休夫的机会。
    前往忠义堂去敬茶,陆濯没让魏娆的丫鬟跟着,就夫妻俩单独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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