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钢笔掉在会议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傅津南掀开眼皮,扫了眼女生,扫完捡起钢笔继续转着玩,转了两圈,傅津南停下动作,喉咙深处发出疑问:“谁是ella?”
唐晚眼皮陡然一颤,心脏像是被渔网网住似的,慌得不敢大声喘气。
一个谎,就这么被揭穿了,还是以这样直接又难堪的方式。
“tang——wan。”女生念唐晚的中文名很生涩,发音也不对,听着很别扭。
可唐晚明白,傅津南知道了。
他看着她的眼神很轻、很淡,轻飘飘地掠过,不带一点情绪。
她觉得这不是案发现场,是社死现场,有什么比被当事人亲自揭穿真相的事还尴尬的呢?
唐晚甚至悲观地想,她在傅津南那里,恐怕已经被定了死刑。
“你叫什么名字啊?”女生丝毫没注意到会议室气氛有所变化,弯着腰趴在会议桌角好奇地问傅津南。
傅津南握着钢笔轻轻扣着桌面,边扣边往躲在角落的唐晚身上瞧。
眼见小姑娘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傅津南唇角溢出一声轻笑,替她大发慈悲地顶了这个锅:“是有这么回事。”
德国小姑娘没听懂,眼巴巴地望着傅津南等他解释。
傅津南也不解释,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盯着唐晚,好似在问“自己惹的事自己不来解决?”
唐晚心虚,摸了摸鼻子,别开脸,假装没看见傅津南的暗示。
—
会议很快开始。
过程枯燥无趣,领导人发言冗长又乏味,唐晚听得直打瞌睡。
学西语后就没怎么看英文,尤其是大一考过六级就彻底抛弃了这门外语,会议上领导发言穿插了很多专业术语,唐晚听得一头雾水,有的连单词都拼不出来,更别提翻译了。
眼见会议快到头了,唐晚迟迟没整理好稿件,急得她手心直冒汗。
扫了一圈,见没人注意这边,唐晚捡起一旁的英文字典规规矩矩翻起来。
翻了没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戏谑声:“这个词不认识?”
紧跟着,后背上方笼罩过一道阴影,那人弯着腰、双手撑在两侧桌面,挡了她大半个身子。
一时间,鼻息处尽是他的气息——一股混合着檀香、烟味的味道。
说话时热气全洒在了她脖子上,酥麻又暧昧。
唐晚手一抖,翻开的字典哗啦啦地合上,停在了扉页。
扉页上写了两个清秀小字——唐晚,钢笔字,蓝色墨水写成。
心脏好像跳得更快了。
唐晚耳旁嗡嗡响,脑子也有些不清楚。
只听他嗓音清淡地问:“r大外语系学生的水平就这?”
言语平静、疏缓,却比冷嘲热讽更有杀伤力,风轻云淡下,她成了r大外语系的学生代表,也成了他口中的“就这水平”的人。
唐晚握着字典的手一紧,书页很薄,被她攥得发皱。
正当发愣之际,一只戴着经典款audemars piguet的手落在了她那一塌糊涂的草稿纸上。
那人指了指她划了问号的单词,有意替她收拾残局:“siamese twins连体双胞胎……shrink心理学家……”
唐晚在男人颇有耐心地解释下,拿起笔头誊写答案。
才发现,傅津南说的是标准的伦敦腔,咬字清晰、流畅,再加上他嗓音很淡,听着有股慵懒味,比英国bbc主持人的声音还好听。
见唐晚重新进入正轨,傅津南没再打扰她,撤了手重新退回自己的位置。
会议实在无聊,傅津南懒得听,捡起桌上的手机、推开椅子起身走了出去。
一如最初,他的背影总有几分看不清的孤寂。
唐晚看不懂他。
她有时觉得他是个浪子,有时觉得他是个大男孩,有时又觉得他是一个看不透的商人。
好像哪一面都是他,又好像哪一面都不是他。
他这人似乎生来就让人高不可攀、让人捉摸不透、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他沦陷。
—
会议结束,唐晚匆匆整理好稿件交给傅建安。
本以为没她什么事了,没想到晚上还有个饭局。
于是唐晚又眼巴巴地跟着这一行人去酒店吃饭,只不过这次傅津南没一起。
他出了会议室就没见着人影,不知道去了哪儿,唐晚即便想跟他亲口说声谢谢,也没资格掌握他的行踪。
倒是傅建安忙完,转了一圈没看见傅津南,主动问了唐晚一句:“刚坐你旁边那人哪儿去了?”
唐晚摇了摇脑袋,一脸茫然:“他提前出去了,没瞧见人。”
傅建安摆了摆手,说了句:“那孩子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随他去。”
话是这么说,可傅建安还是掏出了手机给傅津南打了个电话。
唐晚本应该离开,却因那个电话绊了脚。
嘟嘟嘟……电话铃声不停响,那端迟迟没接。
眼见手机铃声快要响到头了,那头终于按了接听。
电话接通的那秒,唐晚喉咙一阵干涩,下意识竖起耳朵偷听这通通话。
“小南,人去哪儿了,怎么突然走了?这边会议结束了,马上去秦记吃饭,你能到?”
“没意思,不去。”电话里,傅津南毫不给面儿地拒绝。
傅建安哑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劝他:“你平日少去慧仁师父那儿住,好好一个人,都快被他带得差点看破红尘了。也才二十五六的年纪,怎么日子过得这么寡淡了。”
噗呲一声,唐晚没憋住,一口笑了出来,她真没想到,傅津南真经常去寺庙,还跟住持那么亲近。
所以,她之前猜得没错,他真看破红尘了?
只是笑完才发现傅建安正奇怪地望着她,唐晚立即收了笑,面带尴尬地咬了咬嘴唇,结巴道:“抱歉,傅主任,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那个——我先去找他们,您继续。”
不等傅建安回复,唐晚抱着字典就匆匆离开现场,边走边懊恼自己刚刚表现得太过。
唐晚走得太快,并没看见傅建安脸上的惊讶,也没听见傅津南说的那句——地址发我,我一会儿过来。
—
饭店定在二环附近,傅建安私人做东,邀请这位老教授和他的学生。
到了饭桌唐晚才得知这位老教授的身份——常春藤某知名物理教授,在物理上作出了不少贡献,是位了不起的先驱。
跟傅建安是大学同学,之前在学校是为了工作,这顿饭则是叙旧。
气氛也轻松起来,两教授回忆往事,几个小辈就坐在一堆喝点酒、聊点热点话题。
唐晚不喝酒,事先就推辞了,可几个人轮流倒酒总不忘给她杯里倒。
态度实在热情,唐晚没好驳人面,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
刚进嘴就觉很是辛辣,从舌尖辣到了喉咙,烧得她胃疼。
德国人很爱喝酒,一两杯没当回事,唐晚不行,勉强喝了一杯人就受不住了。
眼见还在劝酒,唐晚找了个借口,急忙溜了出去。
哪知,一出门就撞进傅津南的怀里,撞得她眼冒金星。
抬头一看,蓦地闯进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
她知道,那里头装满了淡漠。
见是傅津南,唐晚长呼了一口气,迷迷糊糊抱住傅津南的腰,脑袋贴在他的怀里说起了胡话:“你总算来了呀,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傅津南没动,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瞧着怀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满脸通红,看向他时眼里装满了细碎的星星。
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装醉,总之,她这双眼睛,还真是干净清澈,做起坏事来也无辜极了,让人生不起讨厌。
打量完,傅津南低下头,定定地瞧了几眼怀里快要撑不住的小姑娘,故意问:“这么想我来?”
“想啊,我想了一个晚上呢。”
这一生,任凭流光乱煞,不改其乐。
第11章 要我抱你?
北京的夜晚总是容易让人眼花缭乱,霓虹灯点缀高楼大厦,将这座城市渲染得越发高不可攀。
曾有人感慨:“这北京啊,是北京人的北京。谁要能攀上一北京人啊,那才称得上一句本事儿人。”
唐晚当时听了只一笑而过。
如今想来,这话也不尽然都是错的。至少,前半句还是有点道理的。
寸土寸金的地段,某高级套房里,唐晚一睁眼就瞥见了床头柜上的那块爱彼手表,边缘镶了一整圈的钻,精致且金贵。
是傅津南的,他戴之前戴过一次。
唐晚之前曾偷偷在网上搜了一下,没搜到那款手表,倒是跳出了其他款式,留意了那串数字,价格最低也要六位数。
每每想起,唐晚都忍不住咋舌,这一块表的价格怕她这下半辈子的工资加起来都抵不上。
这屋子里哪件东西不是明码标价的呢。
无论是墙壁上挂的那幅上千万的名画、还是那套价值十好几万的沙发,又或是角落那盏看似不起眼却价钱不菲的落地灯,哪件没彰显着“有钱”的味道?
怕是除了她,这里面没一样跟傅津南不搭了吧。
扫了一圈没见着傅津南的身影,唐晚正想呼唤,浴室里水声哗啦啦响起,透过那扇玻璃窗隐约瞧见了那道修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