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薇叹了一口气，忠于国土。是啊，忠于国土，忠于这个他们土生土长的人民就够了。完全没有必要非要按着军部给叶琰的方式来。
    叶琰不想成为又一个牺牲品，就这么简单，却也最难以得到成全。
    但为此，他们可以付出一切。
    叶琰看凌薇薇发呆，便拉着她继续往前走，道：“做烈士，牺牲一刻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经历的十年的地狱。那种绝望，从死拉回到生，是怎么样的痛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被割了耳朵，舌头，指甲，手指……他们多希望熬不过去就死了，可惜，他们还是熬了过来，清醒的时候，发现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会有多绝望，他们那时才发现，活着是那么痛苦的事情。咬着牙，凭着信念，一个字也没说，那种痛苦，心里的煎熬，谁能懂呢……就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只有他们自己深处其中，无法自拔，哪怕现在出来了，心里有了希望了，可却还是每晚必做噩梦，因为他们的心习惯了折磨和紧张，现在一轻松下来，噩梦却追至而来，真是讽刺，所以他们睡的很少，每天也是发了狠劲的在做事，杨宁看不过去，还弄来了褪黑素给他们吃了入睡，他们才能稍轻松一些……”
    凌薇薇听的脸色发白，手微微发僵。他们的脸上全是麻木和痛苦后的淡然表情，无声无波，只有在对武器时流露出来的从内心里的欢喜和渴望，还能证明他们是活着的，对叶琰和杨宁的善意和感激时，他们才能证明自己是活着的。
    每天说不了几句话，其它人都只有脑子可以转动。怎么熬过来的？天知道……
    人在绝望中，只有脑子还不停歇的意志，最痛最痛。
    凌薇薇头皮发麻起来。
    “他们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因为其它人死了，相比其它人而言，他们受过的痛苦更多，现在也得到了自由，重获了生活，但却也并不代表，以后一定会幸福……”叶琰道：“因为无法面对，他们身上伤痕累累，可是更重的却是心上的痛，他们刚回来时，医生都差点哭了……”
    凌薇薇说不出话来。
    两人沉默着走着，叶琰捏紧了她的手。凌薇薇知道他心中不安，便安慰道：“叶琰，我们之间不会到那一步，我也绝不会让你承受这一切……”
    叶琰搂着她，道：“……嗯。只是知道这些事以后，心情有点沉重。”
    “他们养伤养了很久吗？！”凌薇薇道。
    “嗯，现在都还没好，可他们不想再荒废一生，因为不知道何时突然会死去，人的神经一放松，很容易就去了……”叶琰道：“科学上也解释不通，但是多年的地狱生活，让他们早养成了紧张的习性，能让他们忙一点，找点事做，他们反而能活下去。不会多想。现在能让他们做曾经喜欢，又厌恶的事，也是幸运了，他们心里万分的感激。觉得活着还是有希望的。他们早习惯了紧张的氛围……”
    凌薇薇道：“……可是他们的身体？！”
    “重要的是他们的心理上一关过不了，身体上的伤倒是其次，可以慢慢的将养，但想彻底完好，是不可能的……”叶琰道：“……他们身上的伤遮在衣服下面，都看不见，身上遭受到的是更残酷的对待，他们……已经不算是完整的男人……”
    凌薇薇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间好难过，眼泪就掉下来了。这些接下来的，是叶琰没法与她一个女孩子说的，她知道他说了怕自己会害怕，所以很多更残酷的事，他却省略了，怕自己听了会不舒服。
    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眼泪就忍不住下来了，哪怕多活了一世，可心里认为的坚硬也没有到麻木的地步，听了还是会好难过。
    “……我不想哭的，可是，我心里难受……”凌薇薇低声道。
    叶琰将她抱进怀里，道：“……别哭，我们不说这些了，这些是过去，也是未来要报复回来的事，只管报仇就好了。一定会讨回来的……”
    凌薇薇抽泣着，眼泪无声的滴落在他肩膀上，只有他的肩膀如此安全，让她能毫无顾忌的像个孩子一样无助的流眼泪，在别人面前，她再难受都是哭不出来的。
    “薇薇，你真的很善良……”叶琰道：“尽管你多活一世，经历凡事种种，可依旧有一颗赤子之心，虽然你掩饰的很好，但我就是知道……”
    叶琰看她红着眼睛，帮她把最珍贵的一颗一颗泪珠擦去，与她十指交扣，看着她红红的眼睛，道：“……别哭，以后一定要讨要回公道来，我保证……”
    “……嗯。一定要在他们有生之年，让他们看到……”凌薇薇咬了咬牙，道：“……这样的仇不报了，以后他们到了地下，也会闭不了眼睛，死不瞑目的，还有其它死去的人……”
    叶琰道：“……我保证。”
    凌薇薇沉默了好一会儿，眼泪才收了起来，她不再细问他们遭受过的所有的一切，只道：“他们的身体状况，能活多久？！”
    “苟延残喘罢了，处处都是毛病，靠吃些药活着……”叶琰道：“医生说，少则三五年，多则八到十年，都差不多，说不准，因为他们的身体机能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但人的意志，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他们却硬生生的熬了过来……”
    “所以，医生的意思是，这得看他们自己愿意活多久？！”凌薇薇道。
    “嗯，他们自己的选择，若是得了自由，愿就此解脱，也是可以的，我不阻拦，只是，看得出来，他们都愿意熬下去，哪怕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只为了心中有一个希望，也要一直一直活下去……”叶琰低喃道：“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的内心哪怕饱受折磨，却一直坚韧，忍到现在也没有崩溃发疯，他们的心理素质，其实非常强。”
    凌薇薇点点头。
    叶琰道：“……走吧，他们的事，他们自己心中有数，而我也会回报他们给我的感激，以后会找回来的，我保证……”
    “嗯。”凌薇薇应了一声，她知道，他们都愿意活下来。只为了心中那点仅存的希望，和未来的报复。
    日本，与中国，与这些牵入其中的所有人，都有着解不完的仇恨。没有旁的办法，只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叶琰和凌薇薇都不再提此事，但两人心中都有点不舒服，如有一根刺梗在喉咙里很难受，却也不得不暂时咽下去。即使梗的喉咙和内脏那么疼，那么疼，也得忍着。
    但这些都会埋在骨子里，融为骨血里流动的东西，慢慢的成长，和尖锐起来，有一天，终成为利器，所向披靡。
    叶琰牵着凌薇薇的手道：“我让陈石弄了一个小仓库，在后面，只有我和陈石能进去，其它的都放在大仓库里，在后面，我就不带你去看了，但是小仓库里都是你给我的单子上写的东西，我补的差不多了，还缺几样，以后回a市买，那边行事虽受监视，但也比在香港买这些强，至少你父母可以做掩护，尤其是打稻机什么的，怪怪的，陈石也一直没买到，也不能怪他，他去的地方，不是欧洲就是其它蛮荒之地，却没去过农贸市场……”
    凌薇薇听的乐了，笑着道：“这也为难陈石了。”
    叶琰听着也乐了，拉着她的手，打开了小仓库的门，笑着道：“杨宁还说这是我和陈石的秘密基地，每次都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宝贝……”
    “等我将东西收了，你下次就带他来看看里面有什么宝贝……”凌薇薇笑着道。
    叶琰想到杨宁的性子，也乐了，道：“陈石的嘴严一些，所以只有他知道，杨宁这张嘴，性子烈，喝了酒，就留不住话了，我想着太多人知道了不好，就一直没说……”
    “基地里以后人也越来越多，人多嘴杂的，传的神神秘秘的更不好……”叶琰笑着道：“倒不是说杨宁是不知轻重的人，而是他以为这仓库本身就没什么神秘的，就一直很好奇，这么咋乎着，也不好，我不想你的空间有任何暴露的风险，所以一直没有说什么，不过下次可以试一试……”
    “杨宁这人与陈石的确性子有些不同，陈石看上去软，心术却硬，杨宁是看上去硬，心还是挺软的……”凌薇薇笑着道：“不过在大事上，他们都是能拿定主意的人，是做事的人……”
    “他们的确很好……”叶琰笑着打开门，跟她一起进去了，将门又给关上。他低声道：“这里只有这儿没有安装摄像头，装修的时候，这儿就避过了，只有走廊里有，所以杨宁才会好奇……”
    凌薇薇笑着道：“那以后只看到有进的，没有出的，看到这里面又空了，陈石不会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