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前朝做什么?”姑侄俩闻言都有些愕然。
后妃散去之后,纪太后面上的怒色迅速消失,此刻若有所思道,“贤妃狡诈多疑,应该不会是单纯的去求助……毕竟前头淳嘉小儿那边,必然也是焦头烂额。她非单纯以色艺或者家世幸进,却是靠着心机深沉,能为陛下谋才走到今日。”
“故此决计不敢流露出身陷危局前途渺茫的意思来……”
“莫不是,方才叫她得了什么法子?”
纪皇后皱眉道:“可刚刚她在这儿无非是胡搅蛮缠罢了。若非咱们今日只想敲山震虎,并没有当场拿下她的意思,这会儿都够安排她去冷宫里待着,好生清醒一下了。”
太后道:“今儿个若就将她拿下,顶多收拾了她跟谢氏,这怎么能够?”
她叹口气,“莫忘记,她现在是云氏女,而云氏一族,自来忠君,却也是咱们的敌人!既然这贱婢与云氏有着关系,膝下的大皇子还是翼国公的外孙,岂能不利用好了,让她将从前欠咱们的,连本带利都吐出来?”
“姑姑,贤妃自来狡诈,之前谢风鬟的事情,我就是想着留为后手,结果她很快兜搭得陛下给她澄清,这把柄也就没法用了。”纪皇后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这一回……我看也还别拖了?”
纪太后镇定道:“这能一样么?之前,是他们预备好了的;现在,是咱们预备好了的。而且……”
她意义不明的看了眼纪皇后,“你以为咱们今儿个拿下了云氏,将人押去冷宫,能关多久?等会儿淳嘉下了朝,知道消息,怕是就会寻理由将人接回去。”
“这一来一回,顶多让她受点折腾,实际上有什么用呢?还会打草惊蛇,叫她跟淳嘉越发的警惕。”
“但刚才虽然又是人证又是物证的一番指责,却到底没拿她怎么样。”
“换了你是她,出门之后会如何想?必然是认为咱们还没拿定主意,又或者是心里有着忌惮,不敢跟淳嘉彻底闹翻,所以也不敢对她下杀手……只是敲敲边鼓,给前朝助阵的那种。”
“如此,她才会联络谢氏、云氏,斟酌对策。”
纪太后眼中杀机闪烁,“只要她这么做了,咱们之前预备的那些凭据,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扣在她头上!去岁消暑宴,这贱婢坑害暮紫,使得咱们纪氏堂堂嫡女,一朝贬位为低阶宫嫔不说,她自己倒是踩着暮紫得以封婕妤……这会儿固然帮忙说服了淳嘉给暮紫恢复妃位,却也只给了婕妤,还上封号‘康’,令暮紫深居宫闱不许外出,专心为袁氏曲氏那俩贱婢祈福安康……我纪氏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
“你不必担心,哀家不会让她好过的!”
“……是。”纪皇后很想说,本宫也不想让这贱婢好过,问题是,能做到吗?
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定,怀疑云风篁去了前朝,怕又要闹出什么风波来……
正思索着,就看到一宫人苍白着脸进来禀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朝上有变!!!”
“云氏那贱婢去说了什么?!”闻言不止纪皇后面色微变,纪太后也神情凝重的挺直了脊背,问。
结果宫人茫然说道:“贤妃娘娘去前朝了?妾身才从太初宫那边跑回来,路上不曾遇见咱们宫里的人,却还不知……只是这会儿朝上已经闹成一团,邺国公更被翼国公当众追着打……这……”
纪氏姑侄听着这话都是一头雾水,连声呵斥的让她把话说清楚——
毕竟是专门负责传话的宫人,虽然十分惊愕,稍稍缓和,也就冷静下来,一五一十的告诉她们今儿个的朝会是何等精彩。
起初,是纪氏重提登闻鼓事,催着淳嘉告知结果。
淳嘉以今日尚且没到约定时间为理由拒绝,又说敲登闻鼓的只是一介远道而来的妇人,品行如何尚未可知,其话真假,还是应该派人去她桑梓那边,仔仔细细的寻访,确认了,再作计议。
不然要是帝王亲审,最后却只是妇人之见,真相迥然不同,这不是成了笑话吗?
他越是这么推辞,纪氏当然越是坚持——总之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最终还是纪氏引用诸先帝的训诲,逼着淳嘉按照规矩亲自过问,嗯,而且是当朝过问。
直接把晁静幽召上大朝的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开审。
然后……然后这寄予了纪氏厚望、一度私下里跟他们讨价还价无数次、也被反复确认与云风篁仇深似海的晁氏女、戚氏妇,被带上殿后,一番行礼毕,该哭诉贤妃娘娘与谢氏对她还有她丈夫的戕害时,当场翻脸无情的,改成了,哭诉纪氏对她娘家夫家以及诸多北地大族的迫害。
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几次三番谋害她的丈夫戚九麓:“拙夫虽然早年在家中主持下与谢氏女定亲,但那都是年岁尚且幼小还不懂事的时候的事情了。两家解除婚约后,虽然情分上淡却了些,可毕竟事出有因又同在桑梓,且上两代的联姻还在,又能有什么恩怨,到了要下毒手的地步?”
“至于说拙夫与贤妃娘娘之间,那本来就是清清白白,三年前就没了瓜葛!”
“贤妃娘娘入宫的消息传到北地时,民妇的娘家夫家,还都送了贺礼去谢氏。而拙夫去岁迎娶民妇,如今膝下已然有女,后宅还有数名美妾,都是好颜色,正当桃李。若无这场飞来横祸,想必转眼间就能儿女双全!”
“谢氏子弟至今见了拙夫还会称一声‘世兄’,却哪里会需要为了贤妃娘娘,伏杀拙夫?!”
“这都是纪氏所为!!!”
晁氏前头给云风篁还有谢氏开脱的时候,纪氏一派的人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呵斥,听到这话再也忍无可忍:“贱婢安敢如此!!!此事与纪氏有何关系?!”
同样是以卑告尊,晁静幽可比纪太后带进绵福宫同云风篁对质的那仨强多了。
……毕竟,她从小到大的对手,可是从甫入宫就让无数尊贵人灰头土脸的云风篁。
虽然她在云风篁手里也基本上没赢过,可被咄咄逼人的对待的次数,真的多到已经麻木。
她毫不畏惧的驳回去:“纪氏意图谋害贤妃娘娘,且利用谢氏挑起北地纷争,故此谋害拙夫,逼迫妾身与妾身娘家夫家同一口供,前来帝京敲登闻鼓,诬告以上!妾身合家原本都无意行这等颠倒黑白的举动,无奈纪氏凶焰滔滔,妾身出身的晁氏与夫家戚氏,都非高门望族,无力抵挡,只能假意屈从!”
“今日侥幸得见天颜,自然是要说出真相来,请陛下明察秋毫,救民妇这等小民于水火——敢问这位大人,若是您处在民妇一家的位子上,却该如何做?!”
那呵斥的官员怒声说道:“你敲登闻鼓那日可不是这么说……”
话没讲完觉得有点不对,但已经被晁静幽冷笑着讽道:“那日敲了登闻鼓之后,民妇被带入宫中询问仔细,旋即又被叮嘱不许透露丝毫细节。这两日民妇谨言慎行,哪怕是自幼看着民妇长大的乳母,都未曾告诉只字片语。想必宫禁之中伺候的宫人们,只有比民妇更谨慎的。”
“却不知道这位大人是从何得知,民妇当日所言,与今日不同?”
不给那官员辩解的机会,淳嘉已经命甲士将人架出去,以“窥探宫闱”的罪名责问了。
纪氏一派诸人心都在往下沉,不只是为了刚刚被拖出去的官员,也不只是为了晁静幽的突兀倒戈,更是为了——他们压根没想到晁静幽会倒戈!
更不明白淳嘉什么时候留的这一手?
须知道彻查云风篁的跟脚的话,谁都知道她跟晁氏静幽是从小斗到大,双方都对戚九麓情根深系,无奈戚九麓专心云风篁,对晁静幽从前只是冷淡,以及为了哄云风篁高兴的排斥疏远。
自从被家里压着娶她为妻后,态度急转直下,简直拿她当生死仇人一样!
站在晁静幽的立场,怎么想她对云风篁都是深以为恨,对戚九麓呢合该是爱恨交织。
这种情况下,纪氏伸出橄榄枝,许诺会铲除云风篁以及谢氏,让一直被云风篁打压作践的晁静幽有着翻身的机会不说,更会助其增添声势,为家族所重,也使得戚九麓再不敢慢待于她……如此难道不是应该理所当然的收获这女子的感激与努力么?!
结果晁静幽眼都不眨的卖了纪氏算什么事?
以邺国公为首的纪氏诸人这一瞬间产生了跟云风篁早先在淳嘉面前同样的那种惶恐:他什么时候做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知道了多少?他还会做什么?他……他他他是不是早就都看在眼里,只是按捺不发?
接下来的事情他是不是也都心里有数,就等着当场揭穿???
那咱们的安排,还有用么???
便是邺国公这等经历四朝的老臣,这一刻心境都有着片刻的激烈的波动。
“邺国公。”纪氏一时间无言,但帝座上的淳嘉却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开口点名,“晁氏所言,尔可要自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