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着从镇上一路走回了家。
家中阿娘看见她的时候,也是惊愕。
大概没有想到年仅七岁的孩子能自己一个找到回家的路。
阿娘也红了眼眶,娘俩抱着哭了许久。
阿沅怕阿娘再次丢下她,所以从回来后,阿沅到现在都没有闹过脾气。
再次梦到往事,缩成一团的阿沅觉得好冷,也好难受,这种感觉就好似还被扔在铺子门外时那样。
孤零零的一个人,孤独害怕的情绪再次涌上了心头。
沉睡中的阿沅轻声抽泣,口中哽咽的嘟囔着:“阿娘,不要丢下我……”
夜半除了几声狗吠声,还有便是屋檐上水滴低落的声音,正是这些声音阿沅细微的哭声衬托得格外的清晰。
霍擎睡眠一向浅。毕竟在军营多年,得随时保持着警惕,即便如今已经卸了甲,这警惕也成了习惯。
所以当那声细入猫叫的哭声传隐隐传入屋中时,霍擎便醒了。
手臂着在头下,睁着一双眼睛直直的瞪着昏暗的屋檐。
霍擎原以为只是哭一小会,谁承想那哭声约莫持续了有小半个时辰!
还梦呓喊着阿娘,说了一些胡话。
有些没完没了。
霍擎就寝后的脾气不大好,故意捶打了一记床铺,发出“咚”的一声响,在这深夜中格外响亮。
这声音估摸着隔壁的院子都隐约听到声响,只是隔壁屋子的人睡得极沉,依旧轻声呜咽低泣。
隔壁那屋的人一整日都担惊受怕,若是有点声响,必然会醒来。
霍擎察觉有些不对。遂起了身,下床点了油灯,拿着出了屋子。
走到对面的屋子门外,霍擎抬手就敲门。
敲了几声,屋子的人都没有回响。不是睡得沉,那便是昏迷了。
霍擎一时心软收留个人,却不想收留了个麻烦回来。
霍擎正欲把门撞开,但想起这门中无插梢,便尝试用力推了推门。
也不知这女子是心大,还是信得过他,门后并没有东西阻挡,故他一推便把门推开了。
霍擎原先觉着给她一个栖身已然不错了,但当拿着油灯进了屋中,见到女子可怜的缩在一张长凳上,却觉得应该多给她一张被子的。
两步上前,伸出手推了她的肩膀:“醒醒。”
长凳上的女子并未醒。眼尾挂着眼泪,身子瑟瑟发抖,嘴唇还颤抖的说“好冷”。
霍擎手背碰了碰她沁出薄汗的额头,才发觉烫人得很。
霍擎自小就是苦过来的,冬日寒风冷冽光着脚都没见生过病。却不想女子会这般娇弱。
不过是淋了点雨,喝了几口凉水就病了。
感觉到额头上一暖,昏睡中的阿沅蓦地伸手抓住了那大手,可怜嘟囔了声“冷”
霍擎眉头一皱,用了些力抽手。但她抓得紧,他这么一抽,她的身子也跟着一动。
长凳窄,她动一下,小半个身子就腾空了,霍擎便没有继续。
之前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现在看她样,霍擎却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有几分过分。
人都烧成这样了,若是放任不管,只怕就该烧傻了,往后还得负责她的过活。
想到这,霍擎冷声吐出了“麻烦”二字。随即把油灯放到地上,弯下要把人扛到了肩上,再拿起油灯。
被扛在肩上的阿沅难受得哼哼唧唧的。
霍擎没有理她,把她扛到了自己的屋中,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霍擎的床,是租凭下铺子时在隔壁木匠铺子打的。
大而结实。
把人放到了床上后,再把先前早春的薄被翻找了出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阿沅得盖上被子后,逐渐暖和后,她也不叫唤冷了,只是还会呜咽着阿爹阿娘的乱喊。
好在霍擎以前在军营也照顾过人的,所以倒不至于看着她自生自灭。以前在军中受伤的人多了,军医忙不过来,伤势轻一些的,便照顾伤势重的。
有发高热的,在无药的情况下,只用温水擦拭,再喂些暖汤。
霍擎沉着脸拿着油灯出了门。
到了厨房。
厨房满是灰尘和蜘蛛网,霍擎也是第一次进来。
烧个热水,他还是可以的。
霍擎不下厨,因此厨房中锅碗瓢盆,一样都没有。
到前边铺子拿了个铁锅,在院子中舀水涮干净。
院中的马见到主人,兴奋的提了提蹄子,低低嘶叫了一声。
时值半夜,只有霍擎这院子还有声响的。
霍擎瞧了它一眼,训斥:“黑煞,别叫唤。”
跟了七八年的马似听得懂他的话似的,被训斥了一声,倒真的不叫了。
霍擎走了过去,拿了一把干草放到食槽中。
随即接了水拿回厨房,把锅放到了灶上,起了火,厨房渐渐也亮堂了许多。
火光映在霍擎的脸上,依旧有几分阴沉。
水烧得微温时,便盛了一半出来放到盆中。余下的让它继续烧开。
端着水出了厨房,回了房。
拿着油灯到了隔壁屋,在她盆中看到了帕子,便拿走回房。
沾了水,拧干,擦了擦她的额头。看了眼她眼尾的眼泪,便顺势擦了一遍,随即洗了帕子拧干放在她额头上降温。
这大半夜的,医馆药馆也不开门,更不会有那个大夫半夜起床赶来出诊,所以也只能如此来给她降温。
阿沅上半夜又冷又难受,更是做了噩梦。从梦到被丢弃后,又梦到自己似躺在独木桥上边,独木桥两边是悬崖,只要动一下便有掉下悬崖的危险。
但到了下半夜,身子逐渐暖了起来,躺着的地方也从独木桥变成宽阔安全的大桥。
颦眉渐渐舒展开。
这一觉,上半夜睡得难受,下半夜睡得舒适。
阿沅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
刚醒的阿沅只觉得浑身酸痛,脑子更是有些沉,不大清明。
揉着额头从床上坐起,睁开眼眸看清这屋子后,阿沅一怔。
这屋子不是她住个那个屋子。
她躺着的也不是什么长凳,而是一张大床。
阿沅压下惊慌,看向自己所在的屋子。
这屋只有一张简易的大床和一个大箱,除此之外,便就是她身上的这张看着很新的薄棉被了。
屋内和外边的堂屋,院子一样都是空荡荡的。
阿沅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很有可能是霍爷的屋子。
可……她为什么会在霍爷的屋中?
第12章 竹床 恩情
阿沅正疑惑自己怎会出现在霍爷屋中的时候,头隐隐作痛。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陌生,就好似病了一场之后的感觉。
恰巧这时从屋外飘进了一股浓浓的药味。
闻到药味,阿沅便隐约知道自己是真的病了。她猜测是因昨晚喝了生水,又淋了雨,又用了冷水擦了身子,所以才受了风寒。
只是她想不明白,自己病了也就病了,可为何会出现在霍爷的屋中?
阿沅掀开被子,下了床,站起的时候一阵晕眩恶心。
缓了一会后,才扶着墙慢慢地走出了屋子。
出了堂屋,与院中的大马对上了一眼,忙转开目光。
见厨房的烟囱冒着炊烟,便走了过去。
但还未走到厨房,就见铺子的后门帘被撩开。
阿沅与霍擎的目光对视,皆愣了一下。
霍擎看了眼厨房,随即朝她低沉道:“回房去。”
阿沅顿时明白那厨房有人。毕竟孤男寡女的,传出去不好听,阿沅面色微变,旋即转身返回去。
厨房的人听到霍擎的声音,从厨房跑了出来,只见一个小娘子入了屋子,只看到半个身影,连正脸都没看到。
从厨房出来的是一个约莫八、九岁左右,眉清目秀的男孩。男孩收回目光后,脸上满是好奇地看向霍擎:“霍爷,刚刚那是小嫂子吗?”
阿沅在堂屋门旁听着外边的声音,听到那声“小嫂子”,本就因刚退热而红润的脸,现在更红了。
霍擎微瞥向这隔壁屋的男孩,略一蹙眉:“药煎好了?”
男孩摸了摸头,脸上沾了许多的碳灰,咧嘴笑了笑:“就快好了。”
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添柴火。
今天一早,霍擎就去药馆抓要祛风寒退热的药。那大夫说用什么文火熬,三碗水熬成一碗水,他听着就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