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酸涩的,失落的……夹杂在一起,让他的思绪逐渐飘远,飘到那天晚上,就在这个别墅里,江有枝在浴室里,他就在外面,月色如水,沉寂寂让人心安。
她睡着的时候,很乖的样子;
她醒来了,眼睛亮亮的;
她在呜咽,一声一声,软软哀求。
——沈岸起身,思绪烦躁的时候他喜欢夜跑,好像疲惫感可以冲淡这股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暂时,把这种情绪称为“不惯”。
因为不习惯,没有她。
夜风很凉,吹在身上带出一阵寒颤,饶是他身体素质强,起初的时候,也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感到几分寒意。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的时候,他才回到别墅里,打开花洒冲凉。
换上睡衣走出来,他坐到那个她经常坐的毯子上。
这个位置她很喜欢,蜷在这里的时候,她像一只很乖的猫咪。
沈岸往后一侧,却突然发现沙发下有一个可以放东西的地方,塞着什么,鼓鼓囊囊的。
这个地方是视角盲区,他平时没有发现,这会儿伸出手去探,取出一个本子。
一本素描本。
封面上写的是“初二(1)班江有枝”。
翻开第一页,是一张人像素描,线条不那么流畅,比例也看着比较奇怪,但是可以看出画里的人和那时的他有些相似;再一页一页翻,每一页都是他,有日期的落款,纸页已经泛黄了,可是她还留着。
他曾经说过,我的眼睛应该用来瞄准,所以他没有兴趣看她的画。
然而他这会儿看到这些充满稚气的不成熟的作品,心里却突然生起一种奇异的,说不上来的感情。
江有枝说过,她很小就开始喜欢他了。
沈岸的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们的记忆点不相通,那个时候,他对她唯一的认识就是,爷爷很喜欢这个妹妹。
至于为什么这么喜欢,沈岸不知道,也并不是很在乎。
他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跟她在一起。
就这么的,过去了一年;一年太长,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然而一年太短,让他们的回忆止步在一个春秋。
客厅里,古老的钟表正缓慢地往前走,“滴答滴答”,划破沉寂。
已经很晚了,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沈岸将素描本放到自己的书房里,走出来,回到卧室,逼迫自己入眠。
但是没有办法。
该死的没有办法。
闭上眼睛,就满眼都是她。
沈岸咒骂一声,再次坐了起来,鬼使神差地,去翻手机相册。
他的相册里东西并不多,有些和队友的合照,有拍的各种训练器材,但是没有她。
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滑动屏幕。
为什么会没有呢?怎么会没有呢?
连他自己也没有觉察,这一刻,他的心被悬吊起来,似乎只要找到她的照片,所有一切的情绪都不存在了。
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有一张大院儿同辈的合照。
他们站在一起。
沈岸点开这张照片,放大,再放大,最后落到江有枝那张笑容灿烂的脸上。
有一瞬间,呼吸停滞了。
他收起照片,脱力似的往后微侧,喉结上下一滚,黑暗中,他的眸光微闪。
不是很喜欢他吗。
不是说会乖乖的,听他话吗。
……她是个小骗子。
-
“嘟嘟——”后面有车按了几声喇叭。
沈岸从方向盘上抬起头,坐直身子,这才发现,仪表盘上显示着时间00:00。
已经到腊月二十九了。
他深吸一口气,启动汽车,行驶上街道。
这座不夜城并没有进入休眠,街道上依然有步履匆匆的行人,在这里,加班到凌晨是常态,哪怕是二十九,都还有人奔波在工作岗位上,也许是为了谈成一桩生意,也许是别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目的地。
沈岸没有目的地。
不知道是被什么感觉牵引着,他来到了市第一医院。
重症楼门口,几辆救护车红蓝的灯光在夜里闪着,周围的景致也跟着一明一暗。
沈岸停好车,开门,走下车。
他的观察力很敏锐,如他所想,草坪上的隐蔽处还散落着几颗玉珠。是他买给她的玉珠手链,只为了能让她开心一点。
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母亲从美国回来一趟,当她仿佛是不存在一样,一声问候也没有,她一定会在被子里偷偷哭。
所以沈岸编造了这个谎言。
要是江有枝一直没有发现,可能会一直藏好他买的那条玉珠手链。
并且,一定会更开心一点。
玉的质地很冷,沈岸把它们攥在手心里,传去身体的温度,没有再去寻找了。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生根,不经意地,慢慢发芽。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胸口隐隐有些沉闷。
这种感觉就好像,打猎的时候,三发子弹,打进了同一个伤口。
小兔子用绝望的眼神看着他。
说的是:你还不如当初就开枪呢。
——你要是开枪了,我就不会觉得你是个好人。
他迈出一只脚,想去追兔子。
兔子被惹急了,狠狠咬了他一口,钻到洞里去,就再也找不到了。
第19章 江岸19 芝士牛丸羊肉卷
中药怎么可以这么苦。
红景天, 白芍,白术都是驱寒的药材,煮的时候满屋子浓郁药香。
江有枝怕苦, 只好捏着鼻子咕嘟咕嘟灌下去, 然后立刻往嘴里塞进一颗蜜枣,嚼了嚼,试图驱散味蕾上的苦味。
“小枝,杨教授真的不带我们的课了啊?”许露从浴室里走出来,一边拿着毛巾擦拭头发,一边坐到沙发上, “天啊,好苦,闻起来就苦。”
江有枝抱着杯子喝了一口热水,看向她:“我煮了红景天水, 待会儿你也喝一点去。”
她说着,睫毛搭下来,叹了口气。
“杨教授精神还不错——但是医生的意思是, 能熬多久是多久。我们现在去看望杨教授,也许是去看一天就少一天。”
许露也跟着难过起来,她眸子颤了颤, 随后摇了摇头,笑道:“主说,天堂会接纳光明的灵魂
——我们都会有变老的一天, 我希望那天到来的时候, 我们都能成为和杨老先生一样的人。”
江有枝也与她一同莞尔道:“嗯,我们一定会的。”
“啊,那我真的要努力了~我现在就去画室练习~”许露站起来, 想开溜。
“慢着,这杯红景天水拿去,喝了。”
许露:“qaq喝啦喝啦,没说不喝。”
许露端着杯子到画室里去,江有枝就坐在电脑前,整理自己收到的邮件和微信消息。
一部分来自于静物写生和肖像画的老师,问她要不要参加“糠馨杯”;一部分是班群和院群的消息;几条是简澄九发过来的,不断问她要不要去见温锦书。
说实在的,江有枝也不是不想拉黑简澄九,但是每次拉黑之后,江朔就好像马上能知道消息一样给她打电话,质问她为什么要拉黑妹妹。
时间久了,江有枝干脆把她的短信当成空气,一扫而过就行。
昨晚从学校回来,她没有想到会看到沈岸。
印象中,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等过她;从他们在一起开始,好像都是她在等他。
他就站在那儿,远远一个人影,就足以牵动她的情绪。
为什么会难过呢……明明是她自己选择离开;那么久的喜欢,突然割裂开了一道口子。
走上电梯之后,小哥惊讶地看着她:“江小姐,你需要餐巾纸吗?”
“……啊?”她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嘶哑一点,“我,我哭了吗?”
伸手触碰了一下脸颊,一片湿濡,脸上已经没有了什么知觉。
小哥双手递过来一份餐巾纸,江有枝接过,然后背过身,轻轻将冷掉的泪水擦去。
回到公寓之后,她打开冰箱想给自己做一顿晚饭,结果就看到一些海产品、腊肉等年货整齐排列在里头,塞得满满当当的,是沈岸带过来的年货。
人有的时候真的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尤其是你拼命想回避什么,那些东西就会直接在你脑海出现。
她想到那天,沈岸过来给她煮红糖水——
深吸一口气,江有枝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告诉自己别去想这些了;然而打开衣柜的时候,里面一排他的白色衬衫还是让她微微一怔。
雪松清淡的味道若有似无,突破她脆弱的心理防线,让她的身子忍不住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