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主的声音带着冷意,他王家世世代代盘踞于此,许家入景阳却不过数年。若不是许家次子得了造化,深得元帅信任,他怎么会容忍许家如今一副景阳世族之首的模样在上面讲话!
上头剑张拔弩,下头小心翼翼。即便知道了王家有意隐瞒赵柯然的身世,他们也不能怎样。只求着他们神仙打架,不要殃及池鱼。
许文武心里翻白眼,他和这王老头,八字不合。但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这制盐法就是县令大人告知许某的,怎的没有关系了?县令大人说了,想要知道法子,便在明日去参加县令大人举办的‘就职宴’,去了自然就知道方子了。”
说罢,便拱手离开了,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觑,全然不顾众人心里掀起的巨浪。
去还是不去?
“钱老爷,后日?”
“后日啊,后日…哎呀出来时夫人耳提面命要早些回去,在下这便告辞了啊!”钱老爷脚底抹油般的跑了。
余下的人要么也是打马虎眼,要么是没矿不在意,准备随大流。要么就是几个小世族凑在一起嘀咕,他们没那个财力家家有盐矿,便几家关系好的共同开采一座。
嘀咕半天,也没明说去还是不去。
许文武躲在后面看着厅中众人,大家嘴上说话,滴水不漏。可看那神色和让随身的小斯先行离去的举动,不难猜出是要去家中报信,准备明日的登门礼。这一个个老狐狸,心里明明早就有了盘算,还在那装大尾巴狼瞎忽悠。
恨不得其他世族一个都不去,就自己一家去,独占了方子。
“去,通知县令,一切安排妥当。”
距离与许家的会面,已经过去了三日,许家终于赶在了第四日前送来了口信。说是一切安排妥当,只等明日相聚。
赵柯然得了消息后,只让霍远等人去河东村弄些绿水菜和芦苇菇过来,好歹是个“宴会”,总不能一口吃的都没有。
之前方仲源在河东村说了县衙要招人的事,河东村里有不少人想过来。方仲源进行了一番审核,定了四人。霍远,杜有为,潘大海,还有一个叫如风的少年,年岁虽小,不过做事麻利,胆子也大。
如风最终能进县衙,也全靠不久前救过方仲源一命。
方仲源祖上学医的,他自小便识药。每年都会上山找草药,卖去药铺赚点钱用,不然只靠着俸禄怕是连口米汤也喝不上。天气回暖后,方仲源第一件事就是把副业搞起来。
谁知道他运气不好,开春第一次上山,就遇见了蛇,还是毒蛇。
就当他准备殊死一搏到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冲了出来,精准的扣住蛇的七寸,手臂用力一挥,将那蛇抛了出去。
得救后,方仲源是谢了好几次,也一直想办法报恩。后来得知这孩子跟着流民一路逃难来到景阳,父母亲人早已在路途之中去世了。见这孩子报名要来县衙做皂吏的时候,方仲源也是起了恻隐之心,破例让他进了衙门。
赵柯然对此也没反对,如风各方面都很优秀,就是年纪上吃亏。差了两岁,不符合规定。不过若是县令或者县丞举荐的话,上头会放宽。他倒是挺开心,自己终于不是这衙门当差里最小的了。如风可比他还小一岁。
因为霍远的到来,让赵小鱼找到了比玩泥巴更有意义的事情,那就是跟着霍远练武。还煞有其事的叫霍远师父,叫霍安大师兄,如风二师兄。
每天也开始数着手指头算,算什么时候霍远能再收个徒弟,让他也做师兄。他一定也会和两个师兄一样,对师弟特别好的。
赵柯然蹲在地上数着鸡蛋,扣扣索索的放回去一个又一个。而各世族代表们也从许家出来,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谋划着明日如何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县令一头。
他们不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明天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场大型绵羊脱毛宴,而他们就是那绵羊。
第15章 磨刀霍霍向世族
景阳县的衙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住在镇上的人们也都探头探脑的,互相打探,“这衙门是有什么喜事吗?”
蹲在街口卖菜的牛三叔摇了摇头,“这我哪里知道,官家衙门,我们小老百姓哪里敢天天盯着看。不过,确实是比之前热闹,这都已经走走停停十几辆马车了。”
方仲源今天算是扬眉吐气了一番,他任职这景阳县丞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体会到这些世族主动给他行礼的优待。
他没身世没背景,在官场很难立足。中了个举人后,家中也无力支持他再继续考下去。上头给他封了官,于是这景阳的县丞一做就是二十几年。
“王老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方仲源顶着张笑脸和王家家主王怀义寒暄。
王怀义这人从心底里瞧不起这些没家世的寒门子弟,更是看不上做了二十几年的官,还是县丞的方仲源。若不是那制盐的法子过于吸引人,他不想让别人白白占了好处,这破县衙,打死他都不会踏足一步。
似是没听见一般,王怀义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方仲源,径直朝着衙里走去。
方仲源也不恼,这大大小小的世族,别的没有,看不起人却是家族遗传。站在一旁的如风气的要冲过去给王怀义一脚,被方仲源拉住了。赵柯然的计划,他是知道的。这计划里有不少还是他的主意,他相信,如果按照赵柯然所说的实行,他们景阳县就会变得不一样。他方仲源,终于遇见了一个能够真正为民的上司,终于也能大展身手一番了。
因此不管他遭受什么白眼与冷待,他都不会为此坏了事。这么多年都忍了,不差这一时半会,他小声的对如风说道:“县令大人如今要他们有用,切莫坏了大人的计划。”
如风皱着眉,心里憋着气,寻思着要找个麻袋,趁着天黑套住王怀义打他一顿。
人到齐了的时候,日头也正好到了晌午。
县衙用来摆宴的桌子是转盘的,赵柯然根据印象画了轴承的制作图。将轴承大圈小圈中间转动的钢珠换成了木头的,整个轴承的材质也改成了木头。算好大概需要的尺寸,交给了潘大海研究。
没想到还真的给他做出来了。
不得不说潘大海的木工手艺是真的强,当赵柯然听着书墨说潘大海找他,说东西做好了的时候,赵柯然还吃了一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这转轴里面的木珠打磨可也要费不少时间的。
潘大海顶着两黑眼圈进了书房,眼睛却丝毫没有疲惫,反而闪烁着精光,整个人亢奋的不行,“县令大人,这个东西可真厉害!竟然可以转动的如此顺畅!”
赵柯然被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吓一跳,他差点以为自己见着了前世的国宝了,“这轴承的用处还有很多,今后你可以自己研究一下与此相关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去睡觉。”
本来赵柯然没以为这次宴席真的能做出轴承来,便也没废功夫去打圆桌。没想到潘大海这么给力,宴前一天给做好了。不过现在做大圆桌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搜刮了方老头的私房钱,去木匠坊连夜赶工做了个圆转盘。放在县衙里那个不知道是哪任县令留下的大方桌上面。
于是,各世族进了摆宴的东花厅后,目光全被那桌子给吸引了。他们完全忽视了桌子周围围着一圈的野菜蘑菇,还有一盆鸡蛋汤可怜兮兮的摆在中间。
“天下是为天圆地方,这桌子也是上圆下方,到是个好寓意,象征着我大元国土啊!”
“赵县令巧思,愿大元万寿无疆。”
一些有盐矿的末流世族们卯着劲开始拍赵柯然马屁,这让那些错过了时机的几家默默的翻了白眼,终于把视线移到了饭菜上。
看着这一桌朴素到对他们来说似猪食的饭菜,硬着头皮夸道:“赵县令严于律己,当真是为官者之楷模。我辈虽不为官,但身为世族,也该当学习效仿啊。”
这话一出又是得了一些附和,王怀义内心嗤笑,一群不成器的谄媚玩意。
虽说是“就职宴”但其实还是个私宴,赵柯然便没有穿着官袍,主要也是那袍子太大了。他得过几年才能撑的起来。
“各位家主,久等了啊。”赵柯然拱手赔礼,随后摆手示意落座,“大家坐下说罢,站着怪累的。”
人都坐下后,赵柯然对候在一边的书墨说:“给各位家主上茶。”
众人面上感谢,心中却无一不在嫌弃,这破衙门里能有什么好茶?他们今天就是吃野菜,也不会喝这破茶降低品味的!
灵泉水煮沸冲泡的茶,茶香四溢。闻着味道,都带着丝丝袅袅的甘甜。众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这是什么茶叶?怎么这么香啊?
许文武心里没那么多想法,他五天前在醉仙楼,就被赵柯然磨平了性子。他端起茶杯,放于鼻尖,茶香更加的浓郁了,那香气中的甜味好像已经顺着鼻腔进去了口中。口舌生津,回味无穷。
待茶水入口,茶叶独有的味道霸占了整个口腔,一口下肚,竟生出一股心旷神怡之感。
“县令大人,你这茶是哪里来的?可否让许某带些回去?”
王怀义是个爱茶的,他没忍住喝了茶。入口后,便立即爱上了这味道,正在一旁闭眼回味,就听见了许文武的话。心里生闷气,酸溜溜的想,就你会攀关系!
茶香勾人,之前默默发誓不会喝的众人,全都喝了个干净不说,还让书墨添茶。
真香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茶的事情后面再谈,这茶哪有盐重要啊?”赵柯然眼里闪着光,里面全是算计,“各位家主,你们说是吧?”
王怀义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示意书墨过来添茶,他抢在了许文武前面回了赵柯然的话,“总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不知县令大人,有何要求啊?”
“我要使用制盐方子的世族,每次产出给我三成的细盐。”赵柯然竖着三个手指,笑眯眯的看着众人。
王怀义品了口茶,慢吞吞的说:“你想的到美。”
这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怎么这王怀义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讲武德!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吗!
赵柯然扶好自己的笑脸面具,收回手指,看着王怀义说,“王家主,此言差矣。”
赵柯然并没有见过王怀义,不过000的监控系统上显示了对方的身份。因为这里所有人都认识王怀义,所以赵柯然念出其身份,不算是侵犯了隐私。
众人也只以为这小县令下足了功夫,背地里调查了他们,这才叫的出名头来。
“若只是这简单的粗盐提纯细盐,那我怎么也不敢摆这桌席面。只是,在座的各位有不少人因为柴火木炭的支出,耗费了不少心神吧?若我说,可以清水捞白银,诸位可还愿意听听我的要求了?”
赵柯然这话说的巧妙,没有直接点明,但是有盐湖的那几家大族心里却是听了个明白。
虽然也震惊为什么赵柯然会知道暗处的盐湖,但同时听明白了,对方是想要寻求合作共赢,而不是剿灭。
这可就有意思了。
“清水捞白银?怎么个捞法?”王怀义难得的放下了心爱的茶,端坐了身子,想要听听赵柯然怎么说。谁知道赵柯然摇了摇头,一副奸商模样,“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本官怎么会让你们那么容易的得到?不过说不容易也容易,端看各位舍不舍得放血了。”
赵柯然说话间,回想起之前租借木匠坊的工具。他们拿了石斧和锯子砍树,结果因为使用过度磨损严重。最后还是书墨拎着蛋蛋下了三天的蛋送去木匠坊,这才平了帐。
方仲源还问他,为什么不说自己是县令,这样木匠坊不仅不会要赔偿,还会把之前的租金还给他。
赵柯然当时沉默了半天,才从嘴里憋出一句话:一个好县令,是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的。
三十个鸡蛋+二十文,这诱惑着实过大,辛亏他有道德底线。
更别说现在系统还发了个搞民生的任务,他想要建立工坊都没银子建。如今,这些个世族落他手里,他可得好好的狮子大开口,吓死这群黑心肝的。
“想要用我的法子制盐,那是要给我好处的。首先,你们明面上的矿盐,只要是经过了提纯的。要么售价要比如今低一倍,要么给我三成。
第二,我说是清水捞白银那就是清水捞白银,除了一些人工成本,再无其它。大大的降低了成本,还提高了盐的产量。所以这清水捞白银之法,我要的是四成收益。诸位可得好好考虑啊。
第三,要先给我押金,钱我也不要多,白银百两即可,不过要外加二十亩地的粮种。大豆,小麦对半。谁用我这制盐法谁给,若是说你不用,那自然是不必给的。
我先去书房,若是哪位家主有意,书墨会带着你们去书房内商议。”
赵柯然狮子大开口,什么条件都敢提,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提的要求高了,双方才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众世族沉默了良久,又各自小声的交谈商议。
许文武是第一个去书房的,赵柯然挑了挑眉,他果然没看错这个浓眉大眼!是个敢拼敢博的。
“矿盐可否改成两成粗盐,一成细盐?池盐收益能否少些,或者直接用盐来抵押?”
许文武直接进入主题,他这条件也是开的诚意十足。但也没以为赵柯然会答应。虽说对方年岁不大,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狐狸,谁也别想让他吃亏。
“可以。池盐的话,两成收益,一成盐也行。”
我滴个乖乖!这小狐狸竟然同意了?
赵柯然拿出写好的契书,让许文武在空白的地方填上他答应的数量,最后签字画押。
收好契书,赵柯然拿出另一个布帛递给许文武,上面便是写了“滩晒法”。
写这法子的时候,赵柯然就被怎么将湖水引进专门储水的沟中难住了。“斗子滩”是不行的,斗子滩之所以叫斗子滩,便是盐工用柳斗提水灌池。这样费力不说,也晒不了多少盐。
赵柯然想了半天,若是海水就好了。可以等海水涨潮,利用大自然的力量,将海水纳入。
最终还是前日潘大海做好轴承给他,他看着转动的轴承才想到了水车。农业灌溉也需要水车来解放劳动力,这盐湖也是水啊!只要在合适的地方,建造水车,利用水车将湖水引进蒸发池不就可以了?
亏得景阳地理位置占了便宜,风力日照都很充足。风力与日照都决定了盐的产量,滩晒法制盐就是靠天吃饭,雨天,冬天都是没有办法制盐的。但若是风强日晒,产量也是非常可观。有了这风带着湖水,便不用做那脚踏的水车了,那玩意踩着真的累死个人。
滩池要建立在平坦的地方,同时每个滩池之间建立闸门用来开启或者闭合。滩池建立好后需要用滚石碾压整滩。
湖水第一个进的是蒸发池,经过足够时间的暴晒,晒干水分,蒸发池里的泥带着大量的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