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不是回家了?”
“是回家了,不过凌晨四点多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家楼下就有大爷出来下象棋和练太极。”她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哈欠:“也是我刚刚换床不太习惯,以后就好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办公室里就渐渐的热闹了起来,大家按照昨天的既定计划,该查视频的查视频,该核实信息的核实信息。
那边常斌一来就开始试图通过聂翰的社交软件、通话记录什么的想要找出第四人,目前却还没有任何有用的发现。
贺姝则是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沉思,屏幕上是汤佳、章胜男和潘毓的个人信息,看了半晌她扯过一张白纸,用笔在上面写了‘情人’两个字,然后在旁边画了一个大问号。
这时丁棋走了进来,将手中的报告随手扔在了她的桌面上,探头探脑的看了看那张白纸上的内容,好奇的问:“听说你们这边昨天一下子把三个嫌疑人都给排除了?”
“您都说是听说了。”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拿起报告翻看:“大清早的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啊?”
“是也不是。”丁棋在那摇头晃脑的:“郑坚那边昨天下午给我送过来了死者骨头上的几个齿痕,经过比对呢,和其中两只狗,一只猫的牙齿吻合。直至昨天晚上后半夜,大部分的小可爱都进行了排便,在这些排泄物中发现了几个疑似骨骼残渣,经过检测证实属于聂翰,没准就是他丢失的指骨或者是什么部位吧!”
“对了,这个是最重要的!”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帮着把报告翻到了最后一页:“在被标记为2号的那只流浪狗的排泄物中我们发现了一些微小亮片,和那些骨骼残渣在一起。”
贺姝举起报告,微眯了眼仔细的盯着那张有着亮片的照片看:“这个物质与抛尸现场的环境不相符,很有可能是在尸体转移过程中沾上的,或者死者身上本来就携带的。”
尸体被发现时身上没有任何衣物存在过的痕迹,光溜溜的还有沾着这种东西,这就耐人寻味了。
她和丁棋在这边分析存在的可能性的时候,曾永嘉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说了没两句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贺队,底下来信儿说是汤佳来了?!她怎么会来?”
“啊……我约的。”贺姝将报告收好,站起身往外走,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示意他跟上:“我总觉得汤佳在和聂翰的关系上没有那么简单,所以昨天晚上我就联系了‘誉衡塑钢’方面,表示为了进一步调查聂翰的死因,我们需要他们人事部配合出示一下过往员工的出勤记录之类的,她不是卫总的秘书吗?应该是过来送记录的吧。”
“您这意思,借此进一步试探汤佳的底细?”
二人说着话,乘坐的电梯就开了门,下了电梯他们到了问讯室门口,里面的汤佳穿着一身白色小西装,正提着包站在中央的位置。听到动静之后,对方就转过了身:“贺警官,曾警官。”
“汤秘书。”贺姝走进去,笑着道:“您是特意送我们昨天要的东西的吧?瞧瞧卫总真是客气,其实网上给我们传过来就可以,不必如此麻烦。”
“不麻烦。”汤佳从包里掏出一个小u盘,却没有第一时间递过来,她先是露出了迟疑的神色,随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颇为艰难的开口:“其实,我今天来也是出于一定的私人原因。”
“……我……我有事情要交代……”
第8章
对方话音还未落的时候,贺姝就和曾永嘉对视了一眼,个中意思也只有二人清楚明白。
她伸出手示意此刻看起来十分紧张的汤佳坐在沙发上,女人红唇紧抿,全身都在微微的颤抖,就算脸上的妆容精致,看起来依旧是面无血色的惨白。
紧接着就是一段很长的沉默,贺姝二人也并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的坐在她的对面。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最终女人似是终于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防线,将头垂的更低了一些:“我恨他。”
“他是谁?”
“聂翰,我恨聂翰,恨到想要扒他的皮,啖他的肉,喝他的血……”
虽然对方未曾抬起头,但是旁人仍旧能听出那语气中压抑的恨意,很难想象此时那张低垂着的、被发丝遮盖住的脸到底是挂着多么疯狂的表情。
“可是,上次我们去‘誉衡塑钢’做初步调查的时候,汤秘书可不是这么说的,即使在第二次我又联系了你,你仍旧坚持你个死者之间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而且相当的友好。”曾永嘉皱起眉,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今天突然过来,还说你恨他?”
“……”汤佳放在膝上的双手交握在一起,缓缓地抬起了头,眼圈微红,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我要求你们公司人事调取员工出勤记录,其中包括请销假等,所以你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还是坦白比较好?”贺姝见她纠结,便直接帮她说了,言语没有丝毫的润色和掩饰。
“没错,因为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一个噩梦。上次在公司,还有别人在场,我根本就是羞于启齿!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处境和经历,那样大家都会瞧不起我,还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到这里,女人眼里一直含着的泪水终于滑落,她用手捂着眼哭出了声:“我被聂翰侮辱过,并且这种见不得人的肮脏关系一直都在持续着,直到他死了。”
“没错,你说得对,在几个月以前的那次公司年会上,我喝醉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受了伤,所以请了一周多的病假,我知道你们早晚都会查到我头上的,不如坦白来的痛快,我实在是不想每天担惊受怕,还要无时无刻猜测着你们何时会找上门来。”
“你为什么不报警?”曾永嘉问。
“当时我吓坏了,而且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酒店的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不知道是宿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就只想着赶快把自己清洗干净让后去治病……再后来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证据已经被我破坏的差不多了,只能安慰自己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毕竟这件事情要是捅出去,丢脸的可是我。”汤佳起先的语调还算是平静,可是说了几句之后,忽然又开始激动了起来:“没想到……没想到聂翰这个畜生拿着那晚拍摄的视频找到了我……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我只能屈服了……”
“说实话,得知他死了的那一刻,我虽然惊讶,但更多的是轻松,高兴!到底也算是老天开眼,直接送他下地狱!”
“汤小姐,你现在的意思是,遭人强jian,控制长达几个月的这段时间里,你一点都没考虑通过报警或者别的什么手段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将对方绳之以法?”
“曾警官!你是男人,你当然说的出这种话,我也从未期待性别不同的人能对我的遭遇感同身受。”
曾永嘉深吸了一口气,没再继续开口,心中不停的重复一句话:受害者是无辜的。
贺姝则是没有在报不报警的这个话题上面继续纠结:“经警方这两天的调查及聂翰妻子章胜男证实,他一直在外都另有住所,或许汤秘书能够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想要维持二人之间这种畸形的关系,显然需要一个比较私密的场所,像是酒店这类不够隐蔽的地方,肯定是达不到要求的。
汤佳听到她的问话,身子一震,随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
急促而又刺耳的警笛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路人不由得慢下了脚步看着突然停在路边的几辆警车,甚至于靠着路边商户也都有人探出头来,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
德昌街位于老城区,附近有几个很有历史的商场,倒闭了几家,剩下的大部分现在基本也都半死不活的经营着,算不上多热闹。因为新市区和各种经济区的逐步成立,静淮市就业人口发生迁移,这里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贺姝他们的目的地就在这条街上,是位于一家名为‘德怀商贸’的三层商场后的几栋上个世纪的居民楼,楼体破败,且唯二的出入口就是德怀商贸左右两边的两个不算宽敞的胡同。
走进去以后,不太长的胡同有些阴冷潮湿,两边的墙壁底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上面还爬满了青苔。
闻着鼻间那不知名的臊臭味,曾永嘉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下面凹凸不平的地面走在最前面,嘴里嘀咕着:“怪不得咱们怎么查都没什么结果,这附近监控设备不完善,死角多,死者的行踪轨迹自然一时半会儿是发现不了的。而且丫的知道选这么个几乎是三不管的地方从二手房东那里租了个房子,系统里肯定没有他的记录咯!”
常斌哼哼着应了一声,随即道:“诶,根据汤佳的说法,这地儿可是聂翰经常带她过来的,那咱们所寻找的那个第四人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未必。”贺姝说道。
他们很快就通过了胡同,按照汤佳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那栋楼。等到了401那户门前之后,直接把老式的防盗门锁给撬了开,下一秒,从门缝里逸出了难以形容的味道。
专案大队自然是要打头阵的,要先确定内部环境完全安全之后,才能让技术和法医进去取证。贺姝三人动作都是极快的,房屋面积也就在五六十平左右,他们各自分散开确定各个房间的情况。
“安全!”
“安全!”
曾永嘉和常斌在查看了厨房和卫生间后,先后大声的喊道。
砰!
贺姝则是端着枪一脚踹开了主卧那扇木质的门,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她进去之后先是仔细又迅速的扫视了一圈,在确定没有任何死角之后,缓缓地将枪收回了腰间。
“贺队,你那边什么情况?”常斌一边问着一边往主卧走,然后在看清里面情况之后,下意识的吹了一声口哨。
这时曾永嘉也到了门口,沉默了两秒,随即开口:“看来第一案发现场就是这儿了。”
卧室中央的双人床上光秃秃的只剩下了床垫子,上面的床单等物不知去向,但是那有些发黄的床垫上,有着大片的已经变了颜色的血迹。
往上看,床头那一边的墙壁上,正上方的屋顶上,都有着大量的疑似血迹。这些痕迹呈喷射状,符合大动脉被割破后的喷洒规律。
“进来吧,开工啦!”曾永嘉回头,扯着脖子冲着门口那边嚷嚷。
丁棋带着技术大队的人,拎着工具箱陆续进了来,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取证工作。他走过来只瞟了床上一眼,就淡定的将工具箱放在妥善的位置,边开着箱子边说着:“嗬,这出血量,指定案发当时就凉了。”
说完以后他用棉签取了样本,喷洒试剂之后点头:“是人血。”
他又抬头仔细看了看墙壁等处的血液痕迹分布,接着分析道:“回去的时候我会做一个关于血液喷溅的模拟实验,应该能够还原案发当时死者的姿势,凶手所在位置等关键信息,不过呢……”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用带着手套的手去拨弄了铁质的床头两边栏杆上挂着的手铐:“这家伙,还整得毛茸茸的……是粉色的呢!”
常斌没忍住,‘噗嗤’了一声。
“我记得郑坚那头给出的报告,死者的腕骨处有证据显示生前曾受过一定程度的损伤,甚至其中一边还有轻微的骨裂?”丁棋挑眉问道。
贺姝点头:“对。”
“那些所谓的情趣用品可达不到那种效果,特制的手铐一般都有一定的保护作用,以避免用户意外受伤。”男人再次扒拉了两下床头的手铐,铁与铁的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眼前这玩意儿应该是正儿八经的手铐上面沾了一圈粉色的毛儿,若是死者发现不对劲用力挣扎,也许会造成那种伤害。”
“啧,这是死在温柔乡?”曾永嘉撇嘴。
常斌皱起了眉:“可是汤佳那天晚上可是有不在场证明的,潘毓和章胜男也都有时间证人。”
贺姝本来在卧室里转着圈的左看看右看看,听到他们的话后,就停了下来,双手叉腰停在了窗边。
她看着窗外,根本没有什么风景,从这里只能看到德怀商贸那绿色的玻璃在阳光下折射着刺目的光:“所以,全部的线索又都指向了……”
“那个第四人。”
第9章
屋里的技术大队的同事都在继续认认真真的进行取证工作,任何一个微小的角落都不会放过。那边丁棋张罗着要把整个床垫子都带回去,常斌和曾永嘉配合他认真的讨论起来怎么才能带回去,光是靠开过来的那两辆警车肯定是不成的。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贺姝从卧室里走了出去,在客厅绕了一圈之后,回过身看向了玄关的方向,却无意中透过那四敞大开的防盗门瞧见了对面那户老式铁质防盗门上面的小窗半开着,后面隐约有人影闪过,被她发现之后,那小窗‘啪’的一声从里面关了个严实。
她信步走了过去,这栋老楼的格局是一层四户,在路过中间隔着的那两家门前的时候,她有注意观察了一番那两家的情况。门上面都是厚厚的一层灰,门锁周围也不例外,应该是很久无人居住的模样。
咚咚咚!
最终停在了对面那户的门前,贺姝抬起手敲了敲。因为这种老式楼房隔音效果很差,所以很快的,里面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即就是类似于凳子腿同地板砖的摩擦声,还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人正在说话。
她耐着性子,又敲了两下:“您好,我是静淮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民警,想跟您打听一些事儿。”
屋子里的声音突然停止里,过了将近一分钟之后,才传来了一道略显苍老的男声:“你说你是谁?”
“公安局的。”贺姝掏出了执法证,放在了门镜前面。
又过了几秒钟,门镜下面的那小窗再次从里面拉开,一双浑浊的眼睛还带着老花镜,仔仔细细的确认了执法证之后,眼睛的主人才从里面慢吞吞的把门打了开。
这道门没准和这栋楼都是同岁的,发出了悠长而又绝望的吱嘎声。
门里面站着的是一个略有些佝偻着上半身的老头,看着年纪肯定有六十多岁了,贺姝略微伸长了脖子往里面望去,客厅的那个造型古朴的布艺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同样年纪的老太太,脚边放着根拐棍,正眯着眼好奇的看过来。
“公安局的?”老头像是松了一口气:“你们搞的乒乒乓乓的,我还以为对面惹了什么事情,人家找到他家里面来了。”
“二老一直住在这边吗?”贺姝收起执法证,笑得无害,因为没有穿着警服,看起来就像是邻家的女儿在闲话家常:“就你们两个人住啊?”
“是哟,我们住在这边都二十多年了,家里平时就我们老两口,孩子们工作都忙,不怎么回来的。”老头挥了挥手,这个年岁的人,说起儿女来总是显得格外感伤。
贺姝又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一来二去的,老头的话匣子好像就打开了一些。从谈话中,她也得知了,中间那两户的确近两年一直都没住人。其实这地方的房子以前并不难租出去,因为附近都是商场,很多员工都有租房需求。后来商场倒闭了几家,顾客流量也减少,很多房子就空了下来,基本上是无人问津的状态。
“对面住的人您认识吗?”
老头皱着眉摇摇头:“不认得,但是见过几回,好像不怎么经常回来,年轻人还是蛮高傲的,见到我们也都不会打招呼。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啊?你们在抓他吗?”说到这里,他‘啧’了一声,满脸遗憾:“你说说,年纪轻轻的看着蛮有格调,怎么还惹上这种麻烦?”
贺姝笑了笑,没有具体的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您怎么会觉得我们是来找他麻烦的人呐?还是说以前有过什么人来找麻烦?”
“还不是因为这个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实际上个人生活乱的很哦,偶尔会带一些朋友来家里聚会。”老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摇头叹息:“我们老年人休息的都早,他这么一搞我老伴的心脏病都犯了,因为这件事,我们还报过警!后来倒是消停了不少,不过每次来好像都带着女人,那些女人长得竟然都不一样!”
“哦?不同的女人?”
老头很肯定的点点头:“对呀,有两个看起来像是好人家的姑娘,另外几个看着就不大正经。他这么做肯定是要得罪人的,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姑娘的家人朋友来找他算账不是正常的很吗?”
闻言贺姝露出了十分赞同的表情,点了点头:“大爷,5月12日的晚上,也就是四天前的晚上九点以后,您听没听到对面有什么动静啊?”
“四天前……?”老头表情为难:“这人啊,年纪一大,记性就不太好。”说着走到一边,翻看了两下鞋柜上方墙面上挂着的日历,然后突然拍了拍自己锃亮的脑门儿:“你别说,我还真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