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浵当然明白,她当初在皇宫里的尴尬境况。皇上先是封了她才人,后来又把她封为女学士,再后来……坤乐和穆静怡都对她妒忌暗害,这些事,她早已无心去理清。
“你应该去找坤乐郡主,她才是最应该相助太子的人。”
“坤乐郡主因与太子有婚约,也被牵连在内,如何相助?娘娘若是坐视不理,喜翠就此跪死。”
“喜翠,我身边如今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你暂且先离开,让我想一想办法,就算是写信,也该斟酌言辞。两个时辰后,你再回来,我给你答复。”
“喜翠谢皇妃娘娘大恩。”
喜翠离开寝帐之后,伊浵捡起地上的暖炉,又按在坠痛的小腹上。
凤羽穹,这位离龙椅一步之遥的太子殿下,终于还是败了。
她穆伊浵不过是异世来的孤魂,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也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他如此孤注一掷,指望她救命,看样子是已经走投无路。
那样风姿翩然,尊傲无双,温雅如玉的男子,犹记得在肃廉王府初见时的一幕,他与一群人玩捉迷藏,举止也那般优雅从容。
她第一次入椒房宫时,她与坤乐郡主一左一右在他身侧,那时的他志得意满,春风满面,仿佛已经大权在握……
几个月前,他还一掷千金,借她只手举办化妆会,只为收买天下民心。
这一切,竟如做了一场梦,梦中富丽荣华,欢声笑语,梦外凄落悲痛,惨不忍睹。
伊浵沉思着,走到桌案前,拿出带来的铅笔和画纸,没有写信给凤敖霆,而是画了两幅画。
一副是“父子”,一副是“夫妻”,背景取材于她记忆中的新婚后的家宴,日期不必写明,也一目了然。
如此一来,看图之人定以为她是随手一画,呈递皇上过目留念,也就不会有人怀疑她求情了。
画好之后,她用防水的牛皮袋装好,在喜翠返回时,便放在她的小竹篮内,叮嘱她放在凤敖霆的触手可及之处。
喜翠离开之后,她仍是坐在桌案旁,心中却仍是觉得无力。
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言语求情,凤敖霆怕是根本听不进去,简单的一幅画,虽然能叫人看得明白通透,只怕国法在前,也无力回天。这两幅画能不能看懂,还要看凤敖霆对凤羽穹母子有几分感情。
午膳时,凤伦亲手提着食盒进来,就见她趴在桌案上,枕着右手发呆,而左手抱着暖炉按在小腹上,那个姿势似乎已经保持了很久,眼睛盯着梳妆台上那盆兰花,像是正在欣赏,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摆放好饭菜和碗筷,上前来,拿起她的一支铅笔看了看,又给她放回雕花小木盒中。
“伊浵,吃饭了。”
“凤伦……”她这才坐正,却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
“怎么了?”
“抱抱我,我好冷。”
“不怕我越抱你越冷么?”
“两个不相爱的人才会越抱越冷。”她张开双臂,等着他过来。
他上前里,把她拥在怀中,“伊浵,你这话的意思是,你爱我吗?”
“你说呢?”
他半是戏谑,半是认真地道,“我不知道。”
“我爱你这么多,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一定是你的心生病了。”
或许吧,生在皇族的人,都没有心。“那你爱我什么?”
“我爱你的外貌,俊美无俦,让男人羡慕,让女人倾慕,这样的你是我的,让我骄傲!”
她口气像个得了宝的孩子,让他忍不住笑,却也忍不住又爱,又恨,又疑惑。
“你不爱我的心吗?”
“心剜出来之后是血淋淋的,怎么爱?”
“你爱无垠吗?”这个问题出口,他才发现在这馨香甜蜜的环境里有多突兀。
“无垠?他是过去,你是现在,而且,我到底属于谁,你心里也清清楚楚,不是么?”
“是。”他这才拥紧她,说道,“一会儿我让军医给你开几副药调养身子,两天后启程回京。”
“嗯,我好想念京城的温暖,也想念我爹了。不过,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送我的狐皮披风,我才穿了这几日,到了京城,怕是要用不到呢。”可惜,将来腥风血雨,再也没有这份宁静。
两日后。
雪狼族大军刚刚跨越西平城边境,风雪呼啸,不曾停止,大军刚刚进入雪狼族境内。
一个护卫到储君华车前,跪在厚厚地积雪上,“急报!”
华车停下,车内传来一声威严的命令,“进来。”
护卫入车,不敢看狼首宝座上的男子,恭敬呈报。
“启奏殿下,五凤王朝五皇子凤伦,已经携五皇妃穆伊浵,率军启程回京。西平,龙化,夏州三座城内驻军总计十万,率军统领都是凤伦亲信,经密探,凤伦此次回京要篡权夺位。五凤王朝皇宫传来消息,太子凤羽穹被禁足东宫,皇后被打入冷宫,朝堂内百官都恳请凤敖霆废后废太子。”
“哼哼,凤羽穹输得还真是干净利落,不过,凤伦赢得也不会这么痛快。”阿斯兰坐在案前狂冷一笑,提笔在一张字条上写了一句命令,递给护卫,“密令,急发五凤皇宫内线,就让凤敖霆父子自相残杀吧,这场戏,真是越来越好看了!”说话间,他墨绿的眼眸透出森冷刺骨的仇恨。
“遵命!”
护卫离开之后,他又召集了众将,“在此地安营扎寨,入夜之后,用千里摄魂香直取西平龙化和夏州,夺城之后,即刻封锁城门,严禁攻城消息外泄。”
“遵命!”
七日后。
五凤王朝富丽辉煌的皇宫,御书房,凤敖霆龙颜烦躁,大掌一挥,冷怒推开满桌奏折,每一本都是恳请废后和废太子的,仿佛民生大计都微不足道似的。
“这些该死的老顽固,当初让朕娶皇后时,他们一个个也是如此恳求,废皇后,他们又是如此可恶可恨,这自相矛盾倒也乐此不彼,倒是一点不觉得可笑!”
一旁侍奉的总管太监徐厚陪笑道,“皇上息怒,大臣们自相矛盾怕是早就觉出了,不过,皇后那件事……”
“住口!”
“是,是!”徐厚察言观色地试探说道,“既然皇上没有心情看折子,奴才昨儿整理御书房时,发现两幅画,取意别出心裁,画工精妙绝伦,不知陛下有没有兴趣看?”
凤敖霆沉下怒气,“画?是哪位名家的真迹么?”若是能缓一缓心情也好。
徐厚笑道,“倒不是什么名家的真迹,不过是五皇子和皇妃大婚家宴之后,五皇妃画来呈递给皇上观赏的。五皇子后来急着出征,皇上忙得日理万机,也就搁下了,奴才也昏了头,把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是伊浵的画?”也只有那个心地善良,与世无争的女子,才能叫人彻底轻松下来。“快去拿来,朕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