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月圆之夜,却阴云遮月,不见浩瀚的星河与满月,每月该变身的狼人痛苦憋闷,无处宣泄,嚎叫声比平日更凄厉高亢。
伊浵昏睡到子时,被狼嚎声惊醒过来,因听力比之前敏锐,平日就令人毛骨悚然地嚎叫,此刻在她耳朵里,更是如雷般震耳欲聋。
睁开眼睛,入眼却不是瑶华宫唯美如梦的纱帘,而是暗红的锦缎纱帘,这如血的颜色是吸血鬼最喜欢的——她竟还在使者寝宫?!
她揉了揉剧痛的太阳穴,稍动了一下,便觉得筋骨剧痛,仿佛被扭挫过一般。
“你醒了?”
这声音好熟悉,口气温柔,字字缓慢,还透着些许慵懒,仿佛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供他挥霍。
她疑惑侧首,就见花暝司贺百花穗姬苏嬷嬷和兰玉兰棠都围拢在床前,紧张地瞅着自己。
“做噩梦了?”花暝司说着,优雅绝伦地一撩袍边,坐到床沿来。
兰棠忙递上帕子,他接过去,轻轻地为伊浵拭汗,这一举一动行云流水,仿佛他原就该这样伺候她的一切。
“身体可好些了?还有哪里痛?”
他再次开口,这恍若隔世的声音从性感的唇瓣溢出,让她惊恐的情绪顿时得以舒缓。
她圈出《吸血鬼医伤宝典》上的刮疗之法,又借鉴现代医术动手术的直接救治方式,让御医们为他医治。
从没有进入过手术室的她,在他身体被切开的那一瞬,被血淋淋的一幕震惊,身体莫名其妙的痛苦,更让她疑惑,为何他被割开的部位,同样她身上的那个部位也痛……那种牵引,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让她终是无法支撑,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此刻,他这样健健康康,她满心喜悦,忍不住庆幸,上苍对这个曾经残忍嗜杀的吸血鬼尚有怜爱。
眼前的他一袭艳丽地蝠绣紫袍,乌黑的发丝莹亮如墨缎,用紫玉发扣高束,冷艳的气质比之前更蓬勃锋锐,幽深的眼睛宛若璀璨的宝石,剔透明澈,一扫阴霾,美得令人炫目。而他莹白的肌肤紧实,时间永生永世都对他这般仁慈,不会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光氲也不再晦暗,如初雪般光彩照人。
裹在黑披风里阴郁的花暝司不见了,他又恢复成为以前出尘脱俗如妖似仙的血族亲王,而且,现在成了她的夙夜亲王,是她倚重的左膀右臂。
“暝司,你的伤都痊愈了?”她握住他冰凉的手,心中还有几分不确定,“我担心那些御医不听我的话,想盯着他们给你手术,谁知……我自己竟如此没用……”
再没有什么比看到她这样紧张他的身体更让他开心,此刻的她,全心全意为他着想,他心满意足。
他只但笑不语地盯着她,悄然反握住她的手,双眸里闪烁的灼热光亮让她隐隐不安。
“暝司,你不要这样只看着我笑,说话,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若你真的这样喜欢我的声音,我会对你说一辈子。”他忍不住,把这个体内流着他血液的女人纳入怀中,旁若无人地吻她,倾注全部的温柔与爱恋。
伊浵顿时有些僵硬,讶然一动不动,那股诡异的感觉又来了,她的手脚再次不听自己的使唤,甚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着他的碰触,她脑子见鬼似地,浮现出湖边亲热的荒诞梦境……老天,她到底是怎么了?
他的气息,他的唇舌带起一阵令人慌乱的火,在她体内炸开,这莫名其妙的凛然愉悦让她更是惶惑不安。
“嗯……”听到自己娇软地令人羞耻的轻吟,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的吻更深沉,效仿欢爱的步骤,深深浅浅地在她口中纠缠冲~刺,让她呼吸艰涩,仿佛攀不到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贺百与花穗姬早已带着苏嬷嬷和兰玉兰棠适时退出殿外,两人立在廊下,一个无奈,一个高兴,满园芍药在阴云密布的夜空下依然娇艳。
宫门忽然被推开,刺破暧昧的宁静,一身英气逼人的银甲身影冲进来,“女王陛下可在?”
贺百这才看出,进来的人是被伊浵派去看守无垠一家的罗雅静,难道是无垠出事了?“女王陛下刚醒,现在……不太方便。”
“末将有要事禀奏女王陛下,此事急迫,不容耽搁,还请贺百亲王通禀。”
花穗姬冷眸白了她一眼,“你没有听到吗?贺百说了不方便,就是不方便。我皇嫂好不容易与皇兄和好呢,偏被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人打扰,给本公主滚出去!”
贺百忙开口,“穗姬,对罗将军客气些。”
“客气?贺百,你哪只眼看到我对她不客气了?”
“你……”
“我不过是说话声音大了些,见她有几分姿色,你就偏袒她了?”
“你……不可理喻!”贺百负气离去。
“贺百,你给我站住!”花穗姬匆匆追上去。
罗雅静哭笑不得,这对儿新婚夫妻还真是冤家对头,她只得对苏嬷嬷俯首,“嬷嬷,请代为通传。”
苏嬷嬷也有些尴尬,却忽听得花暝司在殿内开口,“让罗将军进来说话。”
罗雅静忙进入殿内,隔着床前的两层纱帘,俯首跪地,“女王陛下,银影此刻在承恪亲王寝宫,他还说,要承恪亲王将女王陛下的罪名详加列出呈给陛下。”
见伊浵要下床,花暝司忙按住她,“你躺着别动,我去把银影带过来见你。”
伊浵赧然抿住被吻得肿胀的唇,咕哝道,“不用,我又不是受了重伤。”她实在不想再呆在这里。
“你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不宜太劳累。”
“身孕?两个月?”她如遭电击,却怎么都高兴不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地打在花暝司的手背上,“我真的有了身孕?”
“当然。几个御医都给你探过脉,绝不会有错。”他捧住她梨花带雨地鹅蛋脸,抵住她的额头,宠溺说道,“听话,好好躺着,好好养着,其他事,我会帮你做好。”
伊浵不明白,为何他会这样开心。
他明知道她腹中的是阿斯兰的骨血,却为何他笑得仿佛当父亲的是他自己一样?
他又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带着罗雅静走出寝殿,又叮嘱苏嬷嬷好好照应,才放心地出门。
伊浵呆怔看着艳红的帐顶,绞尽脑汁,却仍是想不通,如果她有了身孕,阿斯兰为何还对她如此残忍?他该能感应到孩子才对呀。
身孕两个月,她却如同过了两千年,心里沧桑疲累。
在船上时,她想用华重楼的花根避孕,却误打误撞地被贺百喝了药。避孕失败,却让她意外地得到这个小生命!
为了救花暝司,她被阿斯兰冷弃于船舱久跪,又为救花暝司差点丧命,她甚至还去现代走了一遭,这个孩子几经周折,竟然还能如此安然成长,这是不是说明,上天对她也尚有仁慈?
她的手轻轻地放在平坦的小腹上,静心感觉,确定的确有个小生命在孕育,这才缓缓扬起唇角,笑开来。
苏嬷嬷端来水,慈爱地柔声开口,“女王陛下,要不要写一封信给陛下?他若知道女王陛下有孕,定然会龙颜大悦。”
伊浵坐起身,接过水杯,“有必要吗?或许,他早已知晓我有了身孕,才写下圣旨让我代掌雪狼族,若不然,我穆伊浵又算什么?”
“女王陛下之前饮用了太多花暝司的血液,阻断了牵引,陛下大概并不知女王陛下有孕之事。当初承恪亲王不就是因为吸血鬼的精纯之血,才与先帝断了父子牵引吗?”
“嬷嬷不要再安慰我了,多蒙氏也给先帝暗下了吸血鬼的精纯之血,父子同饮,牵引才会被斩断。”
苏嬷嬷嗔怒摇头叹气,“女王陛下英明睿智,就连奴婢也无奈了。”
“嬷嬷放心,我会好好养胎,不会让孩子有事的。你吩咐下去,我有孕的事,暂时不要传扬出去,我要让这孩子平安顺利地诞生。”
“是,奴婢早先便安排妥当了。”苏嬷嬷又笑着说道,“奴婢已经命御医煲了安胎的药粥,女王陛下要不要吃一点。”
“好,我现在当真要多吃多喝多睡了。”想起前阵子东来代阿斯兰传的话,伊浵不禁自嘲失笑。
“陛下若知道娘娘如此爱惜自己,会欣慰的。”
“嬷嬷,你非要提他?!”
“好,好,好,不提,不提。”
半个时辰后,伊浵喝了两碗安胎养神的药粥,体力和气色刚刚恢复,银影便被花暝司按住肩,单膝跪在了床前。
银影一身银甲不卑不亢,银发因为与花暝司的打斗,凌乱散在肩上,双眸森寒莹绿,恼怒地想反抗,无奈肩上那只手却有万斤重,他怒视着伊浵,如看一个恨之入骨的叛徒。
“暝司,放开他,他毕竟是阿斯兰敬重的人,让他站着说话。”
花暝司放开银影,把手上的一张纸递给伊浵,“这是无垠写的,当真是精彩绝伦,什么莫须有的罪名都有了。”
“我敢做,就不怕别人说,扣在我头上的莫须有的罪名本就已多不胜数,多几项也没什么,我穆伊浵连整个雪狼族都担得起,更遑论是几项罪?”
说话间,她凤眸淡然锐利地直盯着银影,直把他那双莹亮的绿眸逼得偃旗息鼓,方才移开视线。
伊浵一目十行地看了眼那纸上的字,倒是忍不住好奇,阿斯兰看后会有何感想。
“把这张纸给银影,就让他拿去给阿斯兰复命吧。”
花暝司不可置信,“伊浵……”他是逼着她和阿斯兰断绝关系,却不想她被他憎恶。
“夙夜亲王,朕的话是圣旨!”她强硬威严地抬眸,冷冷命令花暝司,“朕还要你把银影催眠,让他全心全意的服从朕,每天把阿斯兰的一举一动还有他与天凌国交战的战况秘密呈报给朕!”
银影怒极嘶吼,“穆伊浵,你休想用这种卑鄙的方式对我!”
“卑鄙吗?我若真的卑鄙,该让雪狼族灰飞烟灭!”明明是轻柔如水的口气,却字字暗藏杀气,“银影,你该恨的人是阿斯兰,不是我穆伊浵!”
银影知道她心里的痛,但是,“陛下有陛下的苦衷!”
“他有苦衷,就可以把我践踏在脚下吗?”伊浵不耐烦地提醒,“花暝司,你还愣着做什么?”
见花暝司步步逼近,银影忙后退躲避他的视线,他的手化为尖利地狼爪,随时准备出击,心口却骤然一阵急速的刺冷剧痛,他恐惧地看向床上娇柔若无骨的伊浵,“你这个妖女,你敢对我用这种可恶的手段?我要杀了你!”
他话音刚落,就被花暝司扼住了脖颈捕捉到视线,俊朗的脸上戾气顿时消失,眼睛里赫然一片空白,只待花暝司写下句句蛊惑。
山顶上冷风刺骨,披风烈烈打着铠甲,阿斯兰冷酷如冰,俯视着山下喊杀震天的厮杀打斗,剑眉越皱越紧。
天凌国的阵法严谨,只一个简单的日月八卦图样,却变幻灵活,诡异莫测,虚虚实实,令人晕头转向。
而最叫人气恼地是,这阵法只需区区五千人,就让雪狼族的两万兵马全军覆没。而这五千人看上去并不比狼人健壮,倒是个个精悍,轻功,长矛,刀,剑,盾配合默契,让整个阵仗成了一个金刚铁壁的牢笼。
雪狼族如此已攻打了一个时辰,将士死伤成片,却还是没有攻破,而他看了半晌也没有理出一个头绪,如此下去,全军覆没也无法取胜。
他沉声叹了口气,打手势给身后的将军,示意鸣金收兵。
左后方坐在轮椅上的灵铸老怪笑道,“阿斯兰,这就不打了?”
“徒儿要回去想一想,如此硬碰硬,只会损耗兵力,打击士气。”
“哼哼,为师和你父皇都不是穆项忠的对手,你能想出什么头绪?这几日为师翻遍了古今的所有阵法书籍,都找不到破解之法,你就算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法子。”
“徒儿自然有徒儿的法子,师父不必太担心。”
“这不过是穆项忠的阵法,你还没有见识到皇甫乐荻的厉害呢!她手下还有五员猛将,金纱,木妖,素水,狂焰,黑土,这五个人就如穆伊浵能冰冻一切一样,力量神秘恐怖,叫人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