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养可是个麻烦事,若是不懂诀窍,反而越调养越糟糕。就如某些人,自以为调养得宜,还不是经常脸色苍白,疲乏无神?!”皇甫乐荻漫不经心地说着,唇角高傲噙着冷笑,瞅了眼伊浵,故意抬高音量,对罗雅静说道,“我的丹药房左边橱柜第二层,有一个红色药瓶,里面盛放的是养颜美容的万灵丹药,你们都可以拿来服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个女人不想变得美上加美?!皇甫乐荻这个年纪还能青春常驻,实在叫人艳羡。
罗雅静心中大喜,“末将谢夫人赏赐。”
伊浵也听得心念一动,不过,刚被皇甫乐荻一阵冷嘲热讽,她就算也想用那瓶灵药,强烈的自尊也不允许她这样做,她干脆转开头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一听说皇甫乐荻要亲自出马去救被掳走的二公主,狼人车夫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备好马车,并策马到了马厩前来恭候着。
皇甫乐荻仪态万千,慢条斯理地走向马车前,曳地的绛紫色锦袍拖曳过伊浵身前,衣摆上刺绣的牡丹大朵大朵,张扬精细,雍容华贵,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她一只莲足优雅地踏上脚凳,“穆伊浵,为娘去帮你夫君救女儿,你就不过来送我一把?”
伊浵隐忍怒火,咬牙切齿,三步并两步,上前来,在她一侧抬起手臂。
皇甫乐荻搭着她的手腕,上了车辕,“呵呵,这才是我的乖女儿,你放心,不管黑豹那小子做了什么孽,为娘都会收拾妥当。”
“不必你收拾什么,只要你帮忙救回嘉儿,我既往不咎!”
“哼哼,你如此宽容待为娘,为娘更应该为你多做些事。在宫里好好养着,那丹药一天一粒,别吃多了,你那狼夫君回来之后,一见你艳美更胜从前,狼眼定要变绿了,呵呵呵……”
伊浵又羞又恼,俏颜涨红,强忍下火气,没有再开口。
皇甫乐荻笑着坐上华车,仍是尊贵如女王一般,慵懒开口,“起驾!”仿佛,她不是赶去救人,而是随意地出去赏景。
罗雅静走到伊浵身边,与她一起目送马车出宫。“娘娘,末将觉得,夫人似乎有意对娘娘示好呢!”
皇甫乐荻要做什么,伊浵自是看出来了,但思及皇甫乐荻以往的恶劣行径,她心理抵触,实在不想接受。想起自己所承受的折磨,想起阿斯兰曾经差点被她害死,她心里就算没有花穗姬那样强烈的仇恨,也难以说“原谅”二字。
追风也上前来搭腔,“娘娘,不管二公主的状况如何,有这样一个绝顶高手相助陛下,总是好的。”
见伊浵脸色稍霁,罗雅静兴冲冲地忍不住道,“娘娘,不如末将去夫人的丹药房,取那瓶养颜美容的万灵丹药来给娘娘服用?”
“你若想要就去拿吧,我才不稀罕!”伊浵仍是忍不住担心阿斯兰和女儿,就皇甫乐荻如此龟速的赶路,只怕到了热泉,为时已晚。
而另一座宫苑内,一身金橙色锦袍的娇俏小人儿,在大敞的门口探头探脑。
胖嘟嘟的小苹果脸,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双颊艳红。墨绿的眸子灿若宝石,在看到院子里那抹专注练功的俊朗身影时,却又闪烁迟疑。
壮伟的背影高大如山,冷酷而不近人情,宛若刀裁的侧脸,更是透着三分残酷的冰冷,让小小的她难免心生畏惧。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凤伦敛气,收功,一气呵成。
他优雅转身,丹凤眼清冷地锁定那抹娇小的身影,“你倒是准时,当真来陪我聊天,给我跳舞?”
“你又认出我是懿?”小小身影这才进门来。
“当然。”她这份与伊浵年幼时一样的小心翼翼,是别人没有的。
“可惜,今日我没有心情陪你聊天,也没有心情给你跳舞。”稚嫩的小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忧郁,话说完,小脸上神情更是沮丧难过。
凤伦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自斟了一杯清茶,却不同于她的忧郁,反而饶有兴致,忍不住探查这小丫头的心事。他实在猜不透,五岁大的娃娃,会有什么烦恼。就算有,无非就是关于吃喝玩乐的。
“你且说说,为何没有心情呀?”他口气温柔地诱哄,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懿叹了口气,兀自在石桌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两只小绣鞋悬空在石凳半截,怅然踢荡着。“我姐被一个叫黑豹的刺客掳走了。”
“黑豹?”凤伦冷眸一眯,轻抿了一口茶,“他竟还没死?”
懿顿时两眼放光,“我就知道,你一定也认识他!”
“算不上是仇人,也算不上是朋友。”他凤伦从没有真正的朋友,却也没有真正的敌人。不过,伊浵和阿斯兰如今待他,倒是如朋友。
懿学着大人谈判的口吻,又道,“看样子你和他很熟。”
凤伦因她的口气失笑,故意循着她的口气,简单回应,“还好。”
见他茶盅喝空,她忙拿起茶壶,极有眼色地帮他斟满茶盅,“你能不能帮我把我姐救回来?”
他坦然接下她两只小手递上的茶,清冷拒绝,“不能。”
“你都不考虑一下就拒绝我?”澄澈的眸子泫然欲泣,“那个黑豹把两个护卫变成了黑土粒子,我姐死定了。你武功这么厉害,如果有你帮忙,我姐一定很快就被救回来了。”
“你姐经常和你抢东西,你应该巴不得她消失才对。”
“她倒也没有真的和我抢,都是我剪子包袱锤输给她的。”
“玩那个游戏,是有技巧的,她明显是使诈,才每次都赢你。这样诓骗妹妹的姐姐,不要也罢。”
“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我姐姐呀,她也很疼我呀,有好吃的,总想着我呢!”
她这率真,可爱,善良的模样,的确叫人很难拒绝。
凤伦波澜不惊地继续品茶,“你父皇和母后会去救她,轮不到我多管闲事。”
这么多年了,他虽是被囚禁于这院子里,却也习惯了这院子里的清静,与世隔绝虽然孤独,倒也难得轻松。
懿没了折,只得添油加醋地说谎,“我母后已经在御书房里,为这件事哭了两个时辰,我隐约听到她对我师公灵铸老怪说,黑豹弄了很多剧毒,抓了狼人,吸血鬼和人类试毒,父皇虽然带了很多人去救我姐,恐怕也会凶多吉少,我们几个娃娃,怕是要成了孤儿了。”
思及伊浵伤心垂泪,凤伦的心口还是莫名地猛然一痛,深邃的眼眸幽暗凄怆,端着茶盅的手也不稳地一抖。
“……再这样下去,母后怕是要哭死了!”
凤伦沉重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不适,“懿公主,不要危言耸听了,你说再多,我也不会去。”
“你要怎样才肯去呢?”
“怎样都不肯去。”
“你……”
“多谢你陪我聊了这会儿,你可以走了。”凤伦绝然下逐客令。
懿只得从石凳上跳下来,却也并没有急得抓狂,“算了,是我强人所难了,你一定不是黑豹的对手,所以,不去也是理所应当的。”
凤伦听出这是激将,却还是忍不住不悦。黑豹那家伙算老几?当初也不过是躲在皇甫乐荻背后,当个乖儿子罢了,他凤伦怎么可能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懿又很突兀地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声,“我还是去求狂焰吧,狂焰叔叔说,只要我满十二岁时嫁给他,我求他做什么都可以呢,他真的好慷慨,对我也是真心的好!”
凤伦不赞同地竖起眉头,狂焰那个怪物,正是他用些卑鄙恶毒的伎俩折磨伊浵,才害她早产难产,这种人早该死绝了才对。
这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也真是天真,一场交易,换一个婚姻,这样就算是对她真心的好了?满十二岁就嫁人?尚未及笄。是她着急出嫁,还是狂焰饥不择食?
明知狂焰僭越,她却还偏要迎难而上。他真不知该说她蠢,还是该称赞她和嘉姐妹情深,连自己的幸福都可以牺牲。
凤伦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警告了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却还是无法专心品茶,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哼!这小丫头除了小心翼翼之外,这份孤勇倒也遗传了伊浵——她不怕死!也有胆挑衅别人的耐心。
眼见着小小的人儿走去了门口,大手终于还是忍不住,搁下茶盅,“站住!”
懿狡黠扬起唇角,却并没有转过头来,而是给他一个倔强的小背影,就那么和他僵持着。
凤伦挫败地咬了咬牙,挣扎,再挣扎,盯着那娇小的背影心里一番撕扯。
她不是他和伊浵的孩子,他实在无需满足她这种无理的请求。
但,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若自己有个女儿,是否也会这样,让他强硬的心变得柔软而温暖呢?无法否认,他喜欢她刚才小心而真诚地双手为他递上茶盅的乖巧姿态。
“去你母后那里乖乖呆着,等我助你父皇把你姐姐带回来,你再补上欠我的一支舞。”
“你真的决定帮父皇救我姐了?”
“嗯。”
“那我给你跳《小毛驴》吧。”
“好,就这么定了。”
交易就这样谈妥,懿高兴地转身,石桌旁却早已不见了那抹高大的身影。
“呃……走得也太快了吧,还没有道别呢,去热泉可是路途遥远,都不用收拾行囊,也不用带吃的吗?”
不管能不能成功,多一个人相助父皇总是好的,她要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后。
雪狼族一统天下之后,龙案上的奏折比之以前,有增无减,繁重纷杂。
好在伊浵以前在龙椅上坐过一阵子,对如今的雪狼王朝也大概了解,又有几个肱骨大臣从旁协助,处理起来,才不至于焦头烂额磕绊费劲。
那几位大臣都是雪狼族的老臣,自阿斯兰登基至攻取天凌国,一统天下,他们将伊浵的仁惠聪颖看在眼中,无一不对她钦佩。因此,对于她的懿旨与安排,皆不敢违逆,纷纷谨慎执行。
重大紧要的政务处理完成,伊浵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喝茶歇息,这才发现罗雅静已经站在下面有半个时辰,手上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迟疑不决,欲言又止。
“你再在那边站下去,心疼爱妻的追风,就要来杀本宫了。”伊浵揶揄打趣着,搁下茶盅,继续翻看折子,随口道,“说吧,什么事?”
罗雅静忙开口,“娘娘,夫人离宫时说的那瓶美容养颜的灵药,末将拿了。”
“嗯。”伊浵心不在焉地道,“皇甫乐荻医术高超,那灵丹妙药一定会非同一般,你拿去用便是。”
她就知道,皇后娘娘对这药无半分好奇。罗雅静无奈叹了口气,仰视那冷如冰霜的倾城俏颜,继续硬着头皮开口,“末将发现,在那瓶药下面压着一张字条,瓶子后面还搁着这个小盒子。夫人在字条上吩咐末将,务必将这个小盒子交给娘娘。”
“扔掉。”不管里面装了什么,她都没有兴趣。
“夫人在字条上说,这里面的药万金难求。她已苦心研究此药六年之久,而且还找人试过药,无毒无害,服用了此药,不但强身健体,灵力倍增,驻颜美容,还能令白发变黑。”
伊浵摇头失笑,不予置评。这无疑是在做广告嘛,和现代的药品推销广告相差无几!要不要再加上一句,祖传秘方?!
“娘娘,夫人都是为娘娘这一头银发才这样做的,看样子,夫人一直都对娘娘和陛下心怀愧疚。”
伊浵手上的狼毫笔一顿,看着折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脑子却有些混沌,全然忘记了自己要落笔写什么。
皇甫乐荻研究那药六年之久,不就是自她黑发变白就开始了吗?
她弄这药给她,是想赎罪,是想补偿,还是故意提醒她当时发生的残酷的一切?
若非皇甫乐荻当初无情的利用,她又岂会顶着一头白发,被人骂了这些年的妖孽?
爹曾说,她这样子,是灵人本有的容貌,就像狂焰生就有一头红发,天生如此。她研习医术这些年,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体特征,爹不过是为安慰她,寻了那个借口罢了。
皇甫乐荻临行前说,“你那狼夫君回来之后,一见你艳美更胜从前,狼眼定要变绿了……”
若她指的是,她白发变黑,因此而美艳动人,让阿斯兰更加喜爱,那倒完全没有必要。
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这一头银发,也习惯了那些人异样的眼神,阿斯兰也从为此嫌弃过她。
相反的,他还为她这一头银发,着令尚宫局的人,格外为她搭配色彩合宜的衣裳与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