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未脸上是平静的,好像面前趴着的就是一个普通的犯人而已。
不是曾认过她的父亲,也没有别人想像的爱恨情仇。
庞担匠担头看她,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话说出来,只是往上一拉,露出来一个似是而非的笑。
宛童先开了口:“大夫的话你可听到了,死期已至,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庞担匠就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上,过了许久才应到:“你们会问每一个将死的人,他还有话要说吗?”
宛童:“不会。”
庞担匠:“那为什么问我?”
宛童没说话。
李云平也没说话,眼睛眯成细细一条线,看着面前枯槁一般的人。
陆未看着他,本来想听听他们说什么呢,照目前的形式来看,好似也没什么好听的。
她一时之间突然就想通了,既然李云平什么都知道了,不如这个时候借庞担匠,把这事也跟他说清楚,省得日后再上演这种戏码。
心思这么一动,说话也就不像之前那拘紧。
她开门见山:“当然是因为你说是我的父亲,所以他们才给你留了机会,可事实上你根本不是。”
庞担匠本来耷拉下去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已经失去神采的眼里,顿时好像充血一样看着陆未。
陆未也看着他,眼里没有丝毫怯意。
她继续说:“身上的一块痣而已,谁都有可能知道,小时候见过的人都有可能发现,这没什么奇怪的,你说是吧?”
庞担匠的眼更红了,他的嘴唇有些抖,但是仍没说出一句话。
陆未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坐的有些久,肚子不太舒服,所以就在厅里走了几步,活动开手脚后,话也说的更利落了。
“当然你既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跟陆秋元的关系也不是卖习,你只是他的一个走狗而已,存在的原因就是帮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对吧?”
陆未此话一出,不但庞担匠愣住了,连李云平和宛童都愣住了。
他们可能想着陆未真的陆秋元的女儿,所以对内幕知道的如此清楚。
然而陆未只所以这么说,纯粹是为了诈庞担匠,关于原主的身世,她到现在都说不清楚,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刘村,又经历了这么多事。
是不是一开始就是陆秋元,派她出现在那里都很难说。
现在她对庞担匠是不是要死了不关心,只是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阴谋。
从李云平近期的行为上,陆未感觉得到,很多事情可能跟这个人有关,而这个人本身又跟陆秋元有联系。
她之前听邱子良说过,陆家就在京城之中,可是自己来了以后,却未听说过陆秋元这个名字。
她也悄悄叫人去打听过,最后都不了了之。
此时,陆未看着不知是愤怒,还是因不相信现实,而眼红的庞担匠,她没有丝毫压力。
接着又说:“他们说你快死了,也就是这一两天的时间。
本来对待将死之人,我不应该再刺激你,但我想你想听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说法。
既然你到现在都不善,那我们对你狠一点,也应该早正常对吗?”
她每一句话,都把庞担匠往里面扣,听上去很合理,但生生把庞担匠气的倒抽气。
本来因为长期疾病就不支的身体,这会儿更是趴都趴不住,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
嘴里却终于哼咛出一句话:“你就是我的女儿。”
陆未看了他片刻,眼里毫无波澜:“好,就算我是你的女儿,但那个人也死了。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云平王妃。
跟过去那个人毫无关系,也不可能有关系,她甚至不记得过去发生的所有事,当然也包括你们嘴里的亲情关系。”
这话如果不是放在一个穿越的人身上,说出来是有些残忍的。
倘若庞担匠真是她的父亲,无论如何,人到了这种时候都不能再说这种话。
虽然有些愚孝的感觉,却也是这个时代推崇的。
可陆未不同,她只是说了实话。
她说完话,也没有背负任何负担,只是定定看着庞担匠。
“你说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好,你死后,我打一口好棺葬你,可庞大叔,你活着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
你从永固城跑到京城,又被抓到这里来,真的就没话说?”
庞担匠不知道是被她的话气急了,还是被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感化了,终于张口,断断续续说:“陆秋元他……他,柴大人……”
然后他的头猛的往一侧歪去,后面的话也吞了回去,最终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到众人发现有异,赶上前去时,庞担匠已经死了,身上仅丰的一点温度都在这么短的时候内散尽。
陆未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没动。
她刚才太激进了,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原主的父亲,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总是不太好的。
李云平发现了她的异常,过去把她拥进怀里,出了正厅,往宛童准的偏厅而去。
这里很暖和,不像正厅那么冷。
里面燃着几个炉子,门窗也护的很严,所以人进去不多一会儿,身上就暖融融的,心好像也慢慢化了。
陆未转头看着坐在她身边的李云平问:“你相信他是我亲爹吗?”
李云平用手顺顺她鬓边的头发,轻声回道:“没有很重要,不管是不是他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陆未抬头看他。
少许,才又开口:“有一件事,我觉得现在跟你说正是时候。”
李云平神色一禀,本能觉得她要对自己说的话,很可能不是好消息,可又觉得她等了这么些时日,有些话说出来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他没说话,只是把陆未抱的更紧一点。
陆未在他怀里停留足够久的时间,混身都热了起来,这才掰开他的手,自己坐进一个单独的椅子里。
再抬头看李云平时,眼神已经是清明冷静的了。
“我不是这里的人,准确地说,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顿了一下才问:“这样说,你能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