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裴鸢不知裴猇突然这么做的缘由,便想挣开他的手:“小虎,你为何要牵着我跑啊?”
    裴猇这时沉声问道:“你还想不想再见司俨最后一面?”
    听到司俨二字,女孩只觉心跳一顿。
    他怎么又回来了?他是来找她的吗?
    裴鸢咬了咬唇,终是坚定地回道:“我想见他。”
    裴猇回道:“那你就闭嘴,跟着我跑。”
    裴鸢没再言语,她赤着双脚,柔嫩的足心不时踩到地上细密的沙石,让她那处微微作痛。
    可她却顾不得那些,她只希望裴猇能跑得再快一点。
    不经时,二人便跑到了未央宫的横门处。
    宫中怒绽的桃夭在被春风刮拂之后,飘零落地。
    裴鸢站稳后,便赤脚踩在了桃花柔嫩的花瓣上,盛春青石板地上的温度仍有些冰寒。
    她的呼吸因着适才的疾跑,也有些急促。
    裴鸢正匀着不稳的气息,却见不远之处,有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正朝她的方向走来。
    那人容止高彻不群,眉眼冷淡阴郁,是长在她心尖上的俊美模样。
    裴鸢愣在了原地,只听司俨嗓音温淡道:“对不起,原本是想折返而归,看你跳完那舞再走,可我还是没有赶上。”
    风中原本溢满了桃花的芬芳,裴鸢嗅到了沁人心脾的花香,却觉这气味浸了些残忍。
    她好想对司俨说,求您带着我一起走罢,我不想跟你分开。
    我好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求求你别扔下我。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世子,您......”
    司俨眸色深沉了几分,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要为了这个女孩折返回宫。
    分别在即,他的心中也有淡淡的不舍。
    但是于他而言,任何人都只是人生的过客。
    这个女孩也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他不会为了任何人停留。
    可适才在路上,他竟觉得,他似是与这个女孩有着某种宿命注定的羁绊。
    司俨弄不清自己为何会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却见马车旁的侍从正焦急地在四周逡巡着。
    无论如何,现在的他,必须要走了。
    ——“裴小姐,保重。”
    裴鸢好不容易才鼓起了勇气,想将内心一直深掩的对他的喜欢尽诉出口,可她还未来得及说出半字,司俨终是转身离去,乘上了车马。
    车马渐行渐远,只余细沙和被揉皱的花瓣在春风中打着旋儿。
    裴鸢再抑不住,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掩住了面容,她呜呜地痛哭出声,终于将近日一直强抑的痛苦发泄了出来。
    “别哭了。”
    裴猇倏地将妹妹拥进了怀里,他并不会安慰人,只觉得用这种方式,能让她好受一点。
    裴鸢觉得抱着她的裴猇好像长高了一些,她边在他的怀里抽泣着,边哽咽道:“小虎…谢谢你带我来见他。”
    裴猇微微垂目,只嗯了一声,随后又道:“但我…不能陪你太久,我下午就要随外祖父回北军去了。”
    “裴小彘,我走了后,你也一定要坚强起来。”
    裴鸢听着裴猇不算温柔的语气,却觉得自己的内心也渐渐有了力量,便在他的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司俨来到她身边之前,她的人生最是无忧。
    他在的这几个月,象牙塔外的腥风血雨纷至沓来,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她长大一样。
    所以司俨走后,她人生那段最无忧的岁月,也随着他一起走了。
    裴鸢虽然仍在裴猇的怀中哭着,却知道自己变得更坚强了。
    就像蝶蛹即将破茧之时,它必当承受着挫骨之痛,但裴鸢心中坚信,在经历了这些不好的事情后,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
    就算她的人生中再也没有司俨这个人,她也一定能好好生活,好好地长大。
    第19章 三年后 裴家幼女,是上京第一美人
    承平十六年,盛春。
    晨鸟正欢快地啾鸣,只听“吱呀——”一声,精雕的红木四椀悬窗便被一双纤白的素手推开,和风因而轻漾于室。
    窗外风柔日薄,云物俱鲜。
    煦日透过窗格,分散成细碎又斑驳的流光,打在了推窗人的身上。
    裴鸢穿着淡荷色的丝质亵衣,其上面料柔软纤薄,正被风儿拂得微荡。
    美人儿浓密的鸦发亦垂在了腰际,原本精致瓷白的小脸儿因着浓睡未消,晕上了淡淡绯粉。
    裴鸢的神情仍有些迷糊,她长长的睫毛垂于眼睑,原是在犯懒,可因为那殊绝的容色,反是为其平添了几分娇妩和慵美。
    ——“小姐!您才刚起身,可不能现在就站在窗旁吹风啊!”
    裴鸢听见了采莲关切的声音,便懵懵地转过了身子,却仍有些糊涂,便软声问道:“嗯?”
    采莲无奈地走到了自家小姐身旁,将她拽离了那窗子数丈,随后恭敬道:“小姐,二公子从五原郡归府了,奴婢快些帮您梳洗打扮,您好能在去未央宫前见他一面。”
    年初北方的匈奴在大梁边境寻衅滋事,皇帝便命班昀率军十万攻讨犯境的胡虏。
    裴猇年仅十六岁,却也跟着自己的外祖父随军征战,并在此役立下了赫赫战功,杀敌无数。
    皇帝得讯后,当场就封了裴猇为正三品的讨虏将军,裴猇也因此成了大梁年岁最轻的小将军。
    说来,裴鸢也快有大半年都没见过裴猇了。
    裴鸢边揉着眼睛,边点着头。
    采萍这时携着一众婢子鱼贯而入,便开始熟稔地为裴鸢篦发理妆。
    待一切终必后,裴鸢也不再犯困,清醒了过来。
    她嗜睡的缘由倒也不是春日困乏,而是因为前阵子她才刚修完了国子学的全部课业。如今卒业在家,自是要把从前起早修业的亏空都补回来。
    裴鸢从茵席前站起身后,便对着铜镜展开了双臂,今日她穿了身烟紫曲裾,这紫色被挑染得不浅也不淡,衬得镜中美人儿云鬓花容,肤若凝脂,眉眼也平添了几分明媚。
    三年过去了,她的身量终于高了些,如今再穿这曲裾,身形也可称得一句窈窕玲珑。
    她再看镜中的自己,也没了几年前的自卑和失落。
    这头裴鸢正对镜看着自己的衣发,站于她身后的婢子也在悄悄地欣赏着美人儿的一举一动。
    不得不说,裴鸢这上京第一美人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这日日与美人儿相处非但看不腻歪,反倒让人觉得是越看越舒服,多看她一会儿,仿佛都能变得耳聪目明。
    少顷的功夫过后,裴鸢刚要出室去寻裴猇,便听见了两只拂菻犬的呜汪声,她以为那两只爱犬是来寻她的,便想赶紧去逗弄它们一番。
    甫一出室后,两只拂菻犬立即便缠住了她。
    可裴鸢却愣在了原地。
    她微张了张嘴,明显是一副被惊到的模样。
    ——“裴小彘,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总是一副痴傻的模样?”
    裴鸢适才撞见裴猇时,并未敢认他。
    可当她听见他欠扁又熟悉的语气时,她方才确定,眼前这位高大俊朗的少年,就是裴猇。
    除了身高,裴猇并无什么变化。稍显戾气的断眉依旧横于他的眼上,只是他的五官瞧着却比以往更深邃立体了些,因着常年身在军营,裴猇的肤色也变成了健康的麦色。
    没想到仅半年的功夫,他就长这么高了!
    ——“傻到连话都不会说了?连你哥我都不认识了?”
    裴鸢方才回过神来,细声埋怨道:“你才傻呢。”
    裴猇扯了扯唇角,学着妹妹娇软的语气,瓮声瓮气地道:“你才傻呢~”
    裴鸢听罢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跟在裴猇的身后进了内室,反驳道:“学的一点都不像,我的语气才没那么嗲呢。”
    这还不叫嗲?
    裴猇无奈摇首。
    裴鸢看着裴猇高大的背影,还是禁不住地垫了垫脚,亦将纤掌横于身前,不断地比量着二人的身高。
    明明几年前,她和裴小虎还是一边高的。
    可如今的她同他一比,就是小矮子一个!
    待裴猇回身看向她时,裴鸢问道:“你这次回府,能待多久啊?”
    裴猇的神情有些吊儿郎当,他漫不经心地回道:“怎么,舍不得我啊?”
    裴鸢抿了抿唇,软声道:“多陪陪娘嘛,你日日在外打仗,娘每天都在惦念着你。”
    裴猇唇角的笑意稍显痞气,又道:“啧,裴小彘现在变得知疼知热了,是到了该嫁人的岁数了。”
    提到嫁人二字,裴鸢的神情却是微微一变。
    她隐隐猜出了姑母今日让她入宫的意图,裴皇后虽从未将话点明,可她又不傻,自是能看出来,裴皇后有意让她嫁予太子,去做东宫的太子妃。
    如此,她便不必远嫁,也可常常陪伴在父母和裴皇后的身侧。
    裴皇后亦希望,她也能如她一样,在未来能成为这后宫之主,坐到天下所有女人都羡慕的位置上。
    ——“怎么了?”
    裴猇自是察觉到了裴鸢表情的些微变化。
    裴鸢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对裴猇道:“不同你多聊了,我还要去未央宫陪姑母,你好好在家里陪娘罢...”
    话说到一半,裴鸢突然想起了一事,随即唇角也渐渐地往上漾了几分,兴奋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嫂嫂有孕了!到了年底,你和我就会是别人的叔父和姑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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