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害人是被人从正前方用水果刀刺死的,下手稳准狠,刀刃直接插入心脏,一刀毙命。当然,这些多不足以让他如此记忆深刻,他之所以在时隔这么久之后仍旧能清晰的记得他身上的一些并不明显的特征,这要归功于他的老师,法医老秦。
老秦年轻的时候曾经在田纳西大学学习过法医学。说到田纳西大学,相信很多人都知道,哪里最著名的就是田纳西大学比尔.巴斯博士一手创建的人体农场。
人体农场是专门研究尸体腐烂程度的实验场所,这里曾诞生了很多法医学的著名理论和实践,作为一名法医,几乎没有人能拒绝得了人体农场。
从田纳西州回国后,老秦就此投入了法医工作,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秦心里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建立一个中国自己的人体农场,但这显然有及其大的难度。直到五年前,老秦终于获得上级的批准,在华阳郊区的一座废弃厂区里建了一个浓缩型的人体农场。
第二年,老秦收到了第一个捐献的尸体。
人体农场的规模很小,也很隐秘。老秦的人体农场并没有足够的尸源,里面大部分的尸体都是医学院用剩下的,或是某些无人认领的尸体。
按理说,像谢奇这样身份的人,他的尸体自然会有人认领的,要么家人,要么朋友,但事实上尸体在警察局的法医室里足足停放了一个月。
后来案子告破,凶手是谢奇的一个朋友,因为借钱的原因,两人发生口角,对方失手杀死了谢奇。这个案子并不稀奇,唯独稀奇的地方就是谢奇的尸体最后是被一位女士认领的。
“你见过这女人?”韩亮突然问道。
林飞摇了摇头,“据说这位女士人在国外,不能及时回来,但是她提供了谢奇的很做资料,证明了她与谢奇之间的关系。”
“什么关系?”
“夫妻关系。两个人是在美国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的,但最近正在准备办理离婚。”
“她就把林飞的尸体捐赠了?”韩亮猛地站起来,抓起谢奇的档案翻了翻,“他妻子把他的尸体捐献给了老秦。”
林飞苦笑道,“是的,他是秦老师人体农场的第四具捐献的尸体。”说到这,他似乎颇为怀念在人体农场跟着老秦做研究的日子。
韩亮脸色白了白,一副要昏倒的样子,“这确实值得你记忆犹新。”
林飞耸了耸肩,“是的,我们用这具尸体做了很多实验。”
“最后这具尸体呢?”韩亮不太舒服的看着林飞。
“摆在秦老师办公室里,相信你见过很多次了,它是一具处理得很完美的人体骨骼标本。”
韩亮很想咒骂一声,但看林飞的表情,突然想起以前姜沪生跟他说过的一句话,“永远别跟法医一般计较,没准哪一天你就会落到他手里。”
韩亮不由得挑了挑眉,想象着自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解剖台上,老秦一边拿着鸭脖子一边用手术刀在自己的胸膛上开膛破肚。
不能更恶心了。
林飞好笑的看着韩亮紧绷的脸,舒坦的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下移,落在桌面上的几张对比照片上,“这案子,不简单啊”
韩亮点了点头,“同样的刺青出现在不同案子的几个受害人身上,时间跨度还比较大,很可能是一个隐藏得很深的毒瘤。”
林飞沉默不语,但韩亮知道,他此刻的内心也和自己一样的不平静。
一年来,向来平静的华阳市一下子翻腾出这么多的风浪,几个案子看似独立,却隐约中有所联系,就好像一张隐形的大网正一点点的张开,试图把整个华阳市都笼罩其中。
“对了,王琳的精神鉴定出来了么?”韩亮把桌上的资料收好,心里还是有些惦记王琳的案子。
王琳杀死梁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现在就看王琳的精神是不是有问题了,一个长期被家暴的女人,此前又经过整容风波,出现精神问题很正常,更何况梁文的精神本身就很有问题,所以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王琳的案子能有点转圜的余地。
“王琳的精神确实不是很稳定。而且验伤接过也不太好,家暴时间挺长,身上的伤口新旧不一。最严重的地方,右边肋骨曾经断裂,恢复的并不怎么好,干吃力的活会疼得死去活来的。”林飞说道。
韩亮点了点头,“公诉那边我会去说一说的,自卫反击的可能性大,剩下的,就看怎么判了。”
林飞没别的异议,起身刚想离开,办公室的大门被拽开了,唐泽拎着甜点笑眯眯的走进来。
“林法医也在。”
林飞一乐,“送报告,刚要走。”
唐泽扬了扬手里的甜点,分出一份递给林飞,“味道还不错。”
“谢了。”林飞拿了蛋糕走人,韩亮凝眉看着他坐在自己对面,“你倒是还有闲情逸致买甜点?”
唐泽抿唇轻笑,“为什么不?”
“你发现了?”韩亮讳莫如深的问。
唐泽神色整了整,“恐怕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你什么意思?”韩亮猛地一拍桌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唐泽,“难道真有这么一颗大毒瘤?唐泽,你应该知道,这些都是警察的事儿,你。”他并没有说下去,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儿,暴躁的扒了扒头发,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
打火机发出“咔咔!”的声响,火星点点,苍白的烟圈徐徐上升。
唐泽低敛着眉,刘侃落下来挡住了视线,韩亮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却越发的不安起来。
他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着烟,白色的烟圈呛得眼睛涩涩的。
“那件事,你还没有放下?”他淡淡的说,语气中颇为无奈。
低沉的笑声在不大的办公室里回荡,唐泽抬起头,脸上带着笑意,“当然放不下,没查到真相之前,我永远放不下。”
“唐泽。”韩亮猛地抽掉嘴里的烟丢在地上,“你到底要做什么?什么叫真相?真相就是唐憎杀了人。现在他坐牢了。”
唐泽笑着看着韩亮,骨子里那么点子隐忍仿佛被一下子爆发出来,他伸出手,一把抓住韩亮的领子,将他朝自己拉近了几分,“我所知道的真相就是,唐修死了,唐憎在牢里也死了。作为唐修的同事,你不觉得你该做点什么么?”
“唐泽。”韩亮皱眉,“那是一场意外。”
唐泽摇了摇头,“如果你在当时的现场,你就会知道,那绝对不是一个意外。”他沉痛的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仿佛又经历了那一场追逐,然后在狭窄的盘山路上,车子从护栏翻了下去。
他感觉得到车子坠落的瞬间,五脏六腑都像要被挤爆一样。
唐修死了,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