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哎呀不得了,杜若姐姐竟然学会溜须拍马了。”静嘉一拍巴掌笑道,扭头看着魏嬷嬷,“嬷嬷果然是个厉害的,我教了她十几年都没学会呢。”
    魏嬷嬷跟着笑出来:“那是小主不舍得叫杜若姑娘吃苦,杜若姑娘是再聪明不过的。”
    “哎呀,小主就会拿奴婢打趣!”杜若跺跺脚,叫两个人笑得不好意思,赶忙跑了出去。
    见杜若出了门,静嘉这才收了面上的笑,冲着魏嬷嬷道:“太后和德妃想见到的都看见了,嬷嬷只要一直都绷着脸,说不准很快就要有人来接触嬷嬷。”
    “估摸着不会太久,毕竟……万岁爷这些时日不少翻牌子,柔妃娘娘肚子愈发稳当,都该着急了。”魏嬷嬷笑着道,说完不动声色仔细打量着静嘉的神色,“您也是时候该去看望柔妃娘娘了。”
    静嘉点头:“就明日吧,劳嬷嬷叫半夏把东西准备好。”
    魏嬷嬷笑着应下,可心里更有些微妙起来,万岁爷已经大半个月没翻小主的牌子了,小主竟然一点都不着急……不,不是不着急,是不在意。
    就是刚才得知敏嫔人就快没了,小主那物伤其类都比听万岁爷翻别人牌子要多一些,魏嬷嬷竟然很诡异地感觉出来,小主甚至有种万岁爷终于好好干活儿了的欣慰,这真是见鬼了。
    魏嬷嬷很认同身为后宫女子,不能把心落在帝王身上,也要精于与人争斗,可到底丝丝缕缕的情意少不得,似真似假的缠绵是维系恩宠长久的法宝。
    自家小主会不会……太不在意万岁爷了些?她总担心这样,早晚二人要起冲突,可这话她也不好直喇喇地说出来,毕竟没有教着主子把皇帝放心窝子里的,说多了若小主真爱上万岁爷,才叫人扎脖儿呢,魏嬷嬷蓦地就开始有些发愁。
    静嘉倒是没感觉出魏嬷嬷这微妙的愁绪,怕上午去要耽误柔妃休息,毕竟都说有了身孕觉要多一些,第二日静嘉歇过晌儿,半下午功夫,才叫半夏准备好了东西去天然图画。
    可她还没来得及动身,林守成就过来了:“给锦嫔娘娘请安,万岁爷请您伴驾呢。”
    “我知道了,劳谙达稍等等,我换身衣裳。”静嘉虽然有些意外,却也没说别的,到底伺候万岁爷比去别宫里拜访更重要些,她也没得选择。
    魏嬷嬷抢了半夏的活计,选出来身牙白色桃蕊团纹的宫装,都说想要俏一身孝,牙白色也没那么丧气,粉嫩的桃蕊更是将静嘉花了菡萏以后妖媚的面容衬托的没那么有攻击性,更偏向娇憨多一些。
    等替静嘉打理好压襟的玉坠子,魏嬷嬷才小声提醒:“小主去了九洲清晏,不妨跟万岁爷说说您的心思。”
    “我的心思?”静嘉没明白,“我没什么瞒着万岁爷的。”
    魏嬷嬷笑得意味深长:“自然不是瞒着万岁爷的事儿,可您每日里都念着万岁爷是不是吃好喝好也是真的,如今外头赈灾事体多,好是叫万岁爷知道您担忧龙体,也多保重几分。”
    静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不太懂:“我……每日里念着……了吗?”
    她日夜一遍遍盘算着后头的各种可能,那心肠都忙不过来,哪儿来的功夫想那么多,万岁爷都叫她别总瞎寻思呢。
    “小主要记住一件事儿。”魏嬷嬷替静嘉正了正两把头上的钗,“万岁爷他不只是您的主子,还是您的夫君,对夫君来说,自己的女人光有用是不够的。”
    静嘉不言声儿,在路上的功夫,仔细想了想,魏嬷嬷说得对,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她光想着自己要对皇上有用,也清楚要让万岁爷知道自己比别人更重要,可让他知道自己的女人心里有他,更重要。
    身为帝王总是多疑的,对他来说,聪明的奴才多了去了,可全心依恋着他的才更不会背叛,果然身边有个嬷嬷,比她自个儿单打独斗要来的妥帖。
    如此想着,静嘉进了九洲清晏,看到皇帝那明黄色衣角后,蹲下身去,声音都不自觉柔软了三分:“嫔妾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万福金安。”
    皇帝本来正看着前朝历年水患治理的折子,闻言手上顿了顿,略有些微妙扫了静嘉一眼:“过来坐。”
    静嘉利落起身,直接朝着皇帝身边走过去,偏了脑袋并不往折子那边看,只抱着他胳膊软声娇道:“万岁爷,这些时日没瞧见您,嫔妾日夜都念您念得紧,生怕您累坏了身子,总做梦您不好好用膳,担忧的寝食难安,您可要千万要保重龙体呀。”
    皇帝似笑非笑斜睨她一眼:“寝食难安到不只是叫内务府给你淘换血燕,还夜夜开小厨房?”
    静嘉噎了一下,她那是为了做给太后和德妃看的,不从御膳房多传膳自然得从小厨房补回来呀,更别提魏嬷嬷那手艺……至于淘换血燕那是为了给陈掌事和苏木家里送银子,万岁爷肯定都知道的。
    “嫔妾那是将万岁爷放在心上,才日夜谨记着替您办差呀。”静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实则嫔妾真真是没用多少东西,您瞧我都瘦了。”
    皇帝轻哼,敲了敲她脑袋:“好好说话,朕还忙着呢,晚上再留给你时候闹猫,到时候你可别又求饶说朕欺负你。”
    静嘉忍不住红了脸,也有些羞恼,奴才们都还在呢,没瞧见孙谙达那脸又要戳进胸口了吗?他如今说话是越来越不讲究。
    皇帝瞧她一脸郁闷,倒是被逗得笑了出来,顺着她刚才的话仔细打量了她几眼。
    静嘉身边自然是有他的人,皇帝也知道她这些时日倒真是做了好大一个局,向来也是不好受,可能是真……还胖了点儿?
    想起魏嬷嬷那叫人无可指摘的好手艺,皇帝心里冷笑,这小东西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他就多余心疼她叫人说小话传她过来,没得叫自个儿嫉妒她这悠闲模样。
    “抄佛经去,别跟朕眼巴前儿碍事。”皇帝淡淡道。
    静嘉深吸了口气,憋了好一会儿,到底是忍不住扭过头去无声呸了出来,状似乖巧地快速坐到了皇帝对面。
    依恋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这位皇主子是个不开窍的实芯儿木头,她就多余说这么多。
    孙起行见二人都安静下来,挥挥手带着人退了出去,直到出了门儿,他才捂住胸口深吸了口气。
    “师父,您怎么了?”林守成赶忙凑上来讨巧儿。
    孙起行吸着气道:“没事儿,我就是心窝子有点堵得慌,别瞎问。”问他也说不清楚为啥。
    第65章不死不休(一更)……
    其实孙起行早就觉得不太对劲, 别看锦嫔和万岁爷二人相处总是挺自在的,可两个人在一块儿的时候吧,就是跟其他妃嫔伺候的时候不一样。
    以前孙起行还总觉得帝王无情, 即便对其他妃嫔冷漠些, 也是正常。
    可就万岁爷跟锦嫔这个热乎劲儿,他还是觉得两个人之间氛围叫人心里凉飕飕的, 这就有些奇怪了。
    孙起行摸着胸口,感觉自个儿没事儿还是得多去找干爹唠唠嗑才行, 姜还是老的辣, 他孙总管还是吃了年轻的亏哟。
    殿内静嘉并不知道孙总管早看透了她和皇帝之间的不走心, 她抄佛经的时候, 向来专心致志,许是抄久了, 越是专心,她脑子便越清明。
    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小楷逐渐有了筋骨,静嘉不紧不慢写着, 思绪却已经不在佛经上头了。
    刚才皇帝说完那句话,她蓦地有些失笑, 为自己不假思索照着魏嬷嬷的说法试探而觉得好笑, 心里也平添几分凛然。
    万岁爷有句话是说对了的, 他是纵着自己, 不管她想做什么, 皇上都一点一滴将该知道的灌输进她心窝子里, 而后替她创造各种时机, 叫她称心如愿。
    这种放纵叫静嘉偶尔迷了眼,就如同刀剑杀多了人总添几许嗜血一般,她在皇上面前竟然有种不需要隐瞒, 不需要算计,仅凭直觉行事便可的错觉。
    可这会子心思清明,静嘉便记起来,皇帝纵着她,是因为她为刀俎替皇上遇佛杀佛,皇上甭管是给她巴掌还是给她甜枣儿,都是为了叫她成为更好用的利刃。
    这便是九五之尊的可怕之处了,明明时刻都处在算计里,却还是叫她这种爱提防的都忍不住松了警惕。
    寻思的越清楚,静嘉心里寒气就越重,手握利刃之人,可能会为了斩断更多荆棘而创造机会叫刀剑饮更多血,却不会在意在这过程中利刃是否会断,断了大不了换一柄就是了。
    抄完一张,静嘉手下极稳地换了张宣纸,坐在正和帝对面,她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对劲,只是眸底愈发冷静。
    魏嬷嬷说的是对的,她不至于想不明白,只是想要叫万岁爷知道自己心里有他,未必需要真将那九五之尊放在心窝子里,只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便可。
    “累了就去歇会儿。”皇帝不经意抬头间,看见端正抄佛经的佳人垂着修长脖颈儿,一派温婉娴静的娇美模样,只蓦地添了几分清濯气质,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不问问朕为何叫你过来?”
    静嘉小心停下笔,抬起头眸中闪着柔柔光芒,唇角抿出的笑都带着几分吉祥味儿:“这不是看您忙着嘛?等您忙完了再问不迟,左右您会叫嫔妾一直伺候着,对吧?”
    皇帝顿了一下,莫名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以前不见你这么懂事儿,今儿个来之前喝了蜜?”
    “我一直都这么说话呀。”静嘉不乐意地嗔了皇帝一眼,带着唇珠的樱桃唇儿微翘,神态愈发自然,“只是您总刻薄我,我还不能多为自己辩解几句呀?嫔妾只想叫您多看几眼罢了。”
    皇帝放下手中折子,冲她伸手:“过来。”
    静嘉脸颊适时红了红,乖巧放下毛笔,叫皇帝揽进怀里:“您这是忙完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皇帝用食指轻敲了下矮几。
    静嘉不敢往那些折子上看:“后宫不得干政,若是叫人看见,嫔妾可是要活不成了。”
    “无妨,没什么紧要的。”皇帝捏着她脸颊叫她看过去。
    静嘉大致扫过去,零星看到几句话知是历年赈灾治患的折子,便松了口气,只是没等细看,突然瞧见矮几上有个信封,出现了熟悉的笔迹。
    她猛地抬起头:“是宝赫——嘶……”
    因为抬头太猛,她后脑勺直接撞到了皇帝下巴上,两个人都忍不住哼出声儿来。
    静嘉也顾不得去拿那信了,赶忙扭头去看皇帝,嘴上怯生生求饶:“嫔妾该死,求万岁爷恕罪。”
    皇帝本来正要开口,叫她这一撞不小心咬到了舌尖,若不是他向来自控能力强,眼泪都要疼下来了,这会子掐着那把细腰,恨不能将人翻过来在某个地方拍上几巴掌。
    “安塔拉静嘉,你还记不记得自个儿现在姓什么?嗯?”皇帝这话说的……嗯,感自己肺腑到眼眶子都湿润了。
    静嘉缩了缩脖子,姓什么他不自个儿说了么:“您这又是刮哪儿的旋风?嫔妾真是不小心,您大人大量……”
    “没心肝儿的东西,朕刚收到安宝赫的书信就巴巴儿喊你过来。”皇帝咬住她耳尖打断她的话,“你就这么报答朕的?”
    静嘉不敢有大动作,叫他咬得又疼又痒,眼角渐渐红起来,声音柔得像是掺了蜜似的:“那您想怎么惩罚,我都认了就是嘛。自宝赫走了,这还是他第一回 写信回来,我这才莽撞了,万岁爷就饶我一回吧,再不敢了。”
    皇帝轻哼,瞧着她感激又激动的模样,心里说不清是舒坦还是难受,可舌尖儿还是疼的:“朕想怎么罚就怎么罚?”
    静嘉小手顺势搂住皇帝的脖颈儿,不回答这明摆着是坑的话,只轻巧将唇送上去,多了几分讨好模样:“您还疼不疼?叫嫔妾看看可好……”
    皇帝揽住怀中娇软的动作蓦地又用力了些,她这不谙世事偏偏又孟浪至极的动作叫皇帝眸中瞬间就烧起火苗儿来,看看?用嘴巴看吗?果然是个不老实的妖精!
    皇帝不说话,狠狠稳住自己送上门的樱唇,直将人亲的几乎要瘫在他怀里,这才肯罢休。只是浑身也燥热的厉害,若不是外头天还亮着,皇帝几乎连晚膳都想换一种品尝方式。
    “你给朕等着,晚上饶不了你。”皇帝咬牙切齿道,舌尖也不知是因为咬到了还是叫身体里燥热带的,还火辣辣的,他忍不住灌下去一杯温茶,才稍微好些。
    静嘉见他松手,顺势坐到一旁,已经打开信快速看起来。
    以前静嘉还会为皇帝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儿,真心实意的感激并且心甘情愿叫这人利用,可偏偏是这会子静嘉自认为想明白的功夫,该表现出来的真心实意给了这位主子爷,她心里对这甜枣儿毫无波澜。
    再甜将来也是要还的,她只因为家书中提及的事儿,眉心微微蹙起来。
    因为是呈交万岁爷亲启的书信,安宝赫并未多提及什么不该提及的事儿,只是将对定国公提携的感激以及誓要为大清抛头颅洒热血的决心表达的淋漓尽致。
    当然,身为弟弟他也免不了请万岁爷替他问静嘉安好,也不过只是提了寥寥几句——
    “奴才领命与茂武自苗疆归西南边境,途径湘江,忆及稚时曾与家姐保证,会替她造一艘大船,叫她也有机会远行。娘娘在宫中伺候万岁爷,奴才每逢念及,便与茂武学习泅水,如今已然小成,只盼能有机会出海,替娘娘见识我大清更广袤风光……”
    静嘉稍稍回忆便能记起宝赫提及的这事儿,那是外祖刚刚致仕时,静嘉担心祖父回了江南,墨勒氏会更肆无忌惮。
    宝赫以为她是舍不得外祖,他也舍不得,便跟她保证,他将来定会成为一个好匠人,替她造一艘大大的船,带她一起下江南去找外祖,跟外祖一起生活。
    那时静嘉只是笑着鼓励了宝赫,并没有说身为国公府的公子没有可能做个匠人,也不可能跟他提及外祖走了以后,他们二人会面临怎样的困境。
    只是后来宝赫慢慢长大,还是在艰辛中懂了她那时为何忧愁,自此再也不曾提做匠人的事情。
    如今偏偏在书信中提及,还提了跟茂武学习泅水,只是为了跟她传达一件事情,定国公派人去找过外祖了。
    定国公自是不会对她一个嫔的外祖家感兴趣,只可能是太后吩咐的。
    “怎么了?”皇帝不动声色问道,“你可别跟朕这儿掉猴儿尿,半年后定国公回来,叫宝赫跟着就是了。”
    静嘉软软看着皇帝,赧然笑了笑:“叫万岁爷笑话了,就是听宝赫提起小时候,想到他如今不过也才十六岁,已经能跟着外出打仗了,实在担忧的紧,您……嫔妾能问问去苗疆是何时的事儿吗?他可有受伤?”
    皇帝定定瞧了她一会儿,才淡淡道:“他到了西南,定国公便叫他与茂武一起平定瑶民和苗民之间的小冲突,不过是为了给二人立功机会罢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儿。”
    静嘉了然,既然是一到地方就已经发现定国公的踪迹,那太后是在定国公走之前就吩咐了,如今已经三个多月过去,该安排的怕是都安排好了。
    她垂下眸子,仿佛松了口气似的喝着茶不说话。
    “有事儿瞒着朕?”皇帝又将人拽进怀里,捏着她下巴打量着问道。
    静嘉软软摇头:“我只是觉得比起宝赫的拼劲儿,我还是懈怠了,万岁爷总护着我,也没叫我受多少罪,我却没能替万岁爷解忧,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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