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能让秋月同学这个正在成长中的天才因我而产生了对学习态度上的转变,那真的是我之荣幸啊!”面对话术大师苏有粮,哪怕是如此老练的蔡校长也还是被这句不着痕迹的吹捧给说得心花怒放。
“不光是您的荣幸,该是我们这做父母的荣幸,能遇到您这样的好老师、好校长!”老凡尔赛的苏有粮可以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仿佛出门前还在念叨苏秋月最近越来越爱睡大觉的人不是他一样。
两个人又互相商业吹捧了一会儿后,蔡校长才突然想起来,问道:“不过苏同志你既然买的是老方的房子,那应该是往那边方向去才对,怎么会拎着东西在我儿子家门口敲门呢?”
提起这个,苏有粮也终于想起来自己这一趟来是干啥的了。
他道:“嗐,说起这事儿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这句话说得,让蔡校长有些疑惑,他心道:难不成,这苏同志不是来给我送礼而是要给我儿子?
并不知道对方心里所想的苏有粮见蔡校长也没个反应给出来,便也只能自己给自己搭台阶,继续说道:“您也知道,我们这不是这两天刚搬过来嘛,胡同里的街坊们也都挺热情地过来串门,其中就有蔡老师一家过来,就是您儿子。”
蔡校长:“这新邻居之间互相拜访也很正常,苏同志你也不必这么客气还拿着东西上门……”
苏有粮:“不不不,这个不是回礼,是上门道歉。”
“上门道歉?”
“对……那个昨天吧,蔡老师过来的时候还带了孩子一起,当时还有其他几个邻居也带了孩子来,几个孩子就都跟秋月那玩。然后吧……我家秋月见您家小孩可爱,就……”
“我就捏了两下他的脸。这件事情上,是我做错了。”实在受不了她爸这吞吞吐吐样子的苏秋月站出来,坦荡道,“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也的确给小蓝孩的脸儿捏红了,所以今天我爸带我来也是为了给他道歉的,手里的罐头也是给他买的。”
在苏秋月两三句就把事情说清楚以后,蔡校长也终于明白了他们父女俩过来自己儿子家门口是为干啥了。同时,在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他也不免为苏有粮对孩子做错事就要道歉的教育方式,与苏秋月敢于承认自己错误的表现而给予了高度肯定。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那咱们就别在胡同里站着了,先进屋。我儿子平时周末的时候,会义务帮住在附近的小学生补课,你们刚敲门没人开,估计就是里头听课、讲课的都入迷了,没听到。”说着,蔡校长就直接推开了院子的大门,领着苏有粮和苏秋月进了院子。
…
一进院子,仨人就隔着正屋的窗户,看见了屋里头正在上课的蔡老师和十来个孩子。
其中,被苏秋月捏了脸蛋子的小蓝背带裤也在其中。她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确定了,是昨天那个小蓝孩,只是他今天换了一身衣服,变成小黄背带裤了。
苏秋月:嗯,看起来更像9527了。想捏。
9527:你就是馋我的身子……不是,馋我的脸蛋子!
蔡校长朝里屋看了一眼,道:“看起来他们这是还没下课,你们先跟我屋里坐会儿吧。”
跟胡同口里站了半天早就觉得累了的苏秋月忙不迭地跟了上去。她老早就盯上旁边厢房里,直对着敞开屋门的那个沙发了,一看就绝对软和!
倒是跟在后面的苏有粮站在刚刚苏秋月站在的位置,顺着闺女刚刚驻足了许多的方向往窗户那边瞅了瞅。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穿着一套小红裙子,头发上还别着一个蝴蝶样式的发卡,一看就是那种有着无忧无虑生活的孩子。
苏有粮看着屋子里的那个神情天真,还带着一点小任性的样子,跟旁边的孩子好像说着什么的样子,又看了看穿着一身臃肿的棉袄,脚下的鞋都有些磨破的苏秋月,和她进到屋里后小心翼翼坐在那个沙发椅上的模样,只觉得心头一酸。
明明,他闺女比屋子里的那些孩子都聪明……
坐在沙发椅上的苏秋月看着还站在院子里不知道瞅啥的苏有粮,连忙招呼他:“爸你看啥呢,赶紧进来吧,屋里暖和!”
“哎……哎,来了!”面对闺女的招呼,苏有粮吸了吸鼻子,只那么一瞬的失神就小跑着进了厢房。
苏有粮进屋的时候,蔡校长正起身准备去厨房那边烧点水给他们喝。
趁此机会,苏秋月连忙跟他说道:“爸,你快坐坐这个沙发椅,可舒服了!就是坐久了就跟人要陷里面似的,但比板凳强,这个软和,坐上去也不冻屁股。”
看着苏秋月难得孩子心性似的,坐在沙发椅上摸摸这,碰碰那却又小心翼翼怕给弄坏了的样子,苏有粮认真道:“你要喜欢,那回头爸也想辙给你弄一套搁咱家里。”
“哎呀不用,这玩意儿一看就不便宜。再说了,过阵子天儿就暖和了,到时候还是坐咱家的板凳好。”说着,苏秋月又道,“对了爸,蔡校长刚跟我说再有十多分钟蔡老师那边就该下课了,到时候我跟小蔡同学道个歉,咱就回家吧?我都有点饿了,也不知道我妈中午会给咱做啥好吃的。”
“那你想吃啥啊,等回去跟你妈说咱现做都行。”
“嗯……想吃捞面了。”
“就光吃捞面?不想吃点肉啥的?”
“想吃啊,所以让我妈做个炸酱面吧,放肉丁的那种。”
看着苏秋月说着说着都自己咽口水的样子,苏有粮忍着鼻酸,戳了戳她脑门:“瞧你这点出息!等会儿我先给你送回家以后就去供销社买肉,还肉丁……咱直接吃肉片炸酱!回头你想着让你妈先擀着面条。”
“那爸你要是去供销社的话,再买点鸡蛋呗?到时候再弄个西红柿鸡蛋的卤子,我都想吃了~”
“成成成,我再给你买罐芝麻酱,让你妈给你炸个花椒油,到时候把咱家里头能弄的卤子都给你弄齐了,让你一次吃个够!”
父女俩这边正说着,蔡校长就端着两个倒好水的搪瓷缸子进来了。
蔡校长招呼道:“来,新烧开的水冲的红糖水,这冬天喝一口这个,浑身就能舒坦一整天。”
苏有粮连声说道:“哎呦您可真是太客气了,现在这红糖这么不好买……倒杯热水就行了,不讲究这个的!”
“不用这么客气,红糖票啥的,等苏同志你和田同志正式上班以后,学校也都会给你们发的,但数量的话肯定是比不上正式工,不过你们两个人加在一起也是肯定能够一个月生活挑费的。”
“我们也能有这些票分?”
“当然了,只要是在职工人,那该有的待遇也都是有的。”
这对于苏有粮而言倒是意外之喜了。
他现在跟着林七一起在黑市里捣腾东西,钱是不缺,但票却是相当不好弄。毕竟那些冒险在黑市上买东西的人大多都是因为手里的票不够,而不是缺钱。而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票证的稀缺与重要性。
对此,苏有粮忍不住问道:“那蔡校长,我们啥时候能上班啊?之前您就说是开春,但现在这已经三月份了,我们是不是也准备准备?”
蔡校长一拍脑门:“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原本还说等过几天给靠山屯大队打电话通知你们的,但现在你们也搬过来了,倒也省事了。等下礼拜咱们学校就该开学,准备入学考试的事儿了,所以你们两位同志只要在开学前一天去人事科报道登记一下就行。”
话音刚落,就听见苏有粮和苏秋月异口同声喊道:“下礼拜就开学?!”
…
三月开春,春回大地,万物生长。
在这个还有些春寒料峭的时节,苏有粮一家三口正在为即将开学/上班的事情而感到忧愁的同时,远在靠山屯大队里,已经开始春耕的大队社员们,也开始躁动起来了。
在上工休息的空挡里,大伙儿都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说着这一个冬天所发生的趣事,也分享着彼此听来的家长里短。
其中,一个向来爱说什么小寡妇、老鳏夫这种事儿的小婶子神秘兮兮地喊着旁边几个志同道合的人,开口就是:“你们听说了吗?”
其他几个人:“听说啥啊?”
“都不知道了吧!毕竟这事儿我也是刚听说,还不知道具体到底是咋回事呢。”小婶子故意吊人胃口地说着。
“哎呀你这人就爱兜圈子,甭管是真是假,先说出来让咱大伙儿都听听啊!”
“你们真想听?那我可就说了。”说着,她抬头四处看了看,终于吐口说道,“都知道老苏家的那个苏夏草吧?她呀,跟李传根家的铁牛在头过年的时候就一起去钻小树林了!”
“苏夏草?你说的是年前人家老张家满月酒起了满脸大疙瘩的那个?可我咋听说老苏家已经开始张罗着给她定亲了?还是定的离咱们这边老远的杨家庄的人。”其中一个住在老苏家附近的邻居说道。
小婶子眼神一亮:“就是她!但她定亲这事儿我不知道,不过我猜啊,他们家也肯定知道自家闺女做出来的丑事儿,可不得找个离得远点的人家嫁过去,难不成还要嫁给本地的,明目张胆给人戴绿帽子啊!”
“绿帽子?也不至于吧。那年轻小闺女和小小子凑在一块也正常,就是我不明白,那老苏家要是知道她和李铁牛的事儿干啥不直接这俩孩子把事儿办了,何必给自家娃嫁到那么老远的杨家庄去呢?”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小婶子低声道,“苏夏草这丫头可了不得,不光跟李铁牛钻小树林子,还跟一个结了婚的男人说……说啥喜欢,想嫁给他的话呢!”
听到这话,众人都不禁“嗬”了一声。
这时候,有人问了:“不是,你咋知道的啊?还有,那结了婚的那人……有娃没啊?我咋觉得有点不可能呢,那苏夏草可才刚十五六,是个没结过婚的黄花大闺女,咋可能做出这么……”
听见这话,小婶子不乐意了,梗着脖子道:“我咋知道的,因为这都是我亲耳听见的!那天我从娘家回来,快到大队的时候尿急,实在憋不住了就想去旁边小树林里解决,刚蹲下我就听见了这俩人说话,人那男的都没搭理她,偏那丫头还不要脸的继续喊着说要嫁给他,我呸!”
一听她说是亲耳听见的,众人可就都来神了。
连连问道:“那你咋知道是苏夏草啊?那男的又是谁啊?”
小婶子:“我当时偷摸往树林外面瞧了一眼,她那一俩疙瘩都还没彻底消下去呢,我咋能不认的,就是那男的是背对着我站着的,所以没看清楚脸。”
众人看她说得是有鼻子有眼的,心里头也都相信了这件事的真实程度。
“乖乖啊,这苏夏草是咋想的啊。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要跟结了婚的男人在一起……”
“哪儿是这个啊。问题是这男的结了婚有几个没孩子的,我真想不明白,自己家里亲生的管教起来都累的不行呢,咋还有人想上赶着给人当后娘呢!”
“不对啊,说了半天,这老苏家的丫头是脚踩两只船啊!一边跟差不多岁数的铁牛钻小树林,一边又半分脸皮都不要的跟人家有妇之夫说那种话……她才多大啊,就这么会勾搭男人了,别是已经……”
大伙儿正说得起劲儿的时候,其中一个人眼尖,看见了不远处过来的人,连忙低声道:“欸欸欸快别说了,老苏家的人来了!”
…
流言渐起,不过几天的时间,关于苏夏草和李铁牛以及一个神秘已婚男人的传闻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靠山屯大队,成为了家家户户所津津乐道的事情。
可唯独老苏家的这群人不知道。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老苏家的人也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毕竟,任谁在每天上工下工的时候都能察觉到队里的其他社员凑在一起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举动,和在他们靠近后又立即散开的众人的奇怪行为。
但不管他们怎么因为大队里的氛围感到不自在,家里头这些人也还是不知道那个已经令他们所有人都陷入到其中的桃色风波到底是啥。
直到……
这一天,八岁的苏大宝不知道为啥,一路哭着跑回了家,直接跑到他爷他奶那屋。
在王翠芬肚子里的孩子还没生出来,不知道是男是女的情况下,苏铁柱和李秀芹两个人对于这个大孙子还是相当疼爱的。
见此,连忙问道:“大宝咋了?是不是队里其他孩子欺负你了?”
苏大宝:“呜呜呜呜呜呜……”
李秀芹是又急又心疼,看着大孙子眼泪汪汪的样子,再三问道:“到底咋了嘛,你这样该把嗓子给哭坏了!乖孙你快说,到底是谁欺负你了,奶现在就找他们家去!”
问来问去,问了半天,是问到老苏家其他人都下工回来了,这苏大宝才吭吭唧唧地止住了哭声,指着站在屋门口的苏夏草就喊:“都是因为苏夏草,大队里的孩子都不跟我玩了!他们说苏夏草是破鞋,是跟人胡搞乱搞的破鞋!”
破鞋?!
这话一说出口,让屋里屋外听见这句话的人都不免呼吸一窒,全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苏夏草。
这时候,王翠芬急了。她顾不得别的,直接喊道:“刘梅你咋教的孩子?咋能让他说出这种话呢!我家夏草是啥样孩子你不知道嘛,那过几天人家老杨家就该上门定亲了,你家大宝在这个时候说这话出来,是想要逼死我闺女吗!”
突然就被甩锅的刘梅愣了一秒:“不是……我家大宝他才八岁,他咋可能无缘无故说这话出来。再说了,我跟有年都是刚下工回来,一直都只有大嫂你和妈俩人在家,我要是教他说这话我早就教了,干啥还要等到这时候,我哪儿以后工夫教他说这话,我……我图啥啊!”
刘梅这番话可以说是叫醒了众人。
是啊,苏大宝才刚八岁,他咋可能知道“破鞋”是啥意思呢,而刘梅作为他亲妈,又咋可能教他用这么难听的话说苏夏草,她这么说,能图着啥呢。
想明白这点后,众人看苏夏草的眼神儿就都有些不对了。
这时候,苏春桃不知道为啥,蹲在因为哭的时间太久而还在不停抽泣着的苏大宝旁边,小声问:“大宝,大姐问你,这话是谁说的啊?”
“是……是小虎子说的。”苏大宝打了个哭嗝儿,“他说是他妈说的……还说、说整个大队都知道苏夏草是破鞋的事儿了,说她跟铁牛哥钻小树林……还说啥结了婚的男人……反正、反正他们爸妈都不许他们跟我玩,说我……说我是破鞋的弟弟呜呜呜……”
说到这,苏大宝就又哭了起来。
哪怕他年纪再小,不知道破鞋是啥意思,也在经历了同龄人的排斥后,多少咂摸出这话不是啥好话了。
更别说,在他说完这番话后,苏大宝就是再懵懂,也能察觉到身边爷爷奶奶所表现出来的愤怒情绪。
对此,苏大宝便不着痕迹地朝着苏春桃那边挪了挪,一副“跟我没关系”的样子,直接抱住了这个他向来不亲近的大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