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郯拍拍心口,长长舒了口气,“以为你出事了,吓死我们了。”
文倩拉着灼华,没有说话,睫毛微微有些湿润。
蒋楠看着她,声音微颤:“还好不是你。”
李彧看了他一眼,缓缓气息,问了灼华道:“发生了何事?”
“我也不知,先去看看再说吧!”灼华避开了蒋楠灼灼的目光,转身朝隔壁走去。
还未靠近便听着几位夫人唱戏似的你一言他一语,有一位更是毫不忌讳的话里话外的讥讽,然后是老太太有力的一声吼,将她噎了回去。
儿子、丈夫扒灰,说的可不就是右都御史家么!灼华几乎可以想象那位夫人铁青的面色了。倒是不想向来能忍的老太太竟会急的这话都吼出去了。
灼华也不着急进去,继续听他们围绕“帕子”在那里说的高兴。
站在门口两位夫人十分神奇的看着一脸温和的灼华,都被污蔑成这样居然还能如此平静,心中纷纷赞道:果然好心性儿!然后又开始为那几个“能说会道”的夫人捏一把汗,因为她们看到灼华身后几个人的脸色冷的都要结冰了!
那一唱一和,便如唱戏似的,什么“娉为妻头为妾”都出来了,可见不把她踩进泥里是不会罢休了。
她该怎么回报她们呢?
“到不知这位夫人怎么称呼,如何对我和定国公府的事情这般感兴趣?”灼华抬步进了门,笑语晏晏的可爱可亲,“蒋家的喜宴这般好,各位不多用些吗?”
众人心道闪过同一句话:果然是定国公夫人教养出来的,说话还这么像!
三公主挑眉,看着何夫人抚掌笑道,“夫人不去唱戏当真是戏子行当的损失呢!”
何夫人叫李郯这么一说,顿时脸色尴尬了起来,“公主何意?”
李郯绕过灼华,先是在邢夫人的身边停了停,讥笑道:“佛者见佛,魔者见魔,这淫者,呵,自是瞧什么都是淫乱的。”挑了个好座儿缓缓落座,瞟了她和邢夫人一眼,盛宠公主的气势无需渲染,“一场到头都是你们,说那么多的话,不累么?”
见着李郯和李彧进去,众人纷纷行礼,听她一说,众人细细一想,还真是前前后后都有何夫人,每每说话好似在劝,却又似推波助澜。
何夫人倒是极有城府的,在看到灼华时一瞬间的震惊后,立马又恢复了平静。对于李郯的讥讽也只是撇过头而已。
邢夫人面色乍青乍白,怒气压在心口却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秋鹿看到灼华惊了起来,指着她惊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不在这里?”灼华微微歪头看她,眸色一沉,“我该在哪儿?”
蒋大夫人一瞧便明白过来,自己身边这是出了叛徒了!目光歉然的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抿了抿唇,沉沉一叹,只能无奈的摇头。
冯夫人看着灼华一脸的见鬼,灼华缓缓看过去,轻轻一笑,眼底的阴冷化作利剑冰锥蓄势待发,冯夫人心底一颤,猛地瞧向床上,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老太太起身拉过被子将女子整个盖了进去,然后喊了李彧和蒋楠进去,让他们帮着把人衣服穿好。
“即便里头的不是县主,那帕子却是没得辩驳的!”冯夫人眼瞧着反正已经得罪了,索性说到底了。
灼华一脸无辜的看过去,“什么帕子?”
灼华想起来了,这个冯夫人似乎是冯氏的大嫂,那个撞掉五房妾室孩子的冯大爷,就是她的丈夫,哦,看来这是想给她丈夫报仇了么?
瞧,五房还是有聪明人的,晓得那妾室是她的手笔呢!
“县主便是再演也是无用的。”冯夫人冷笑,大步绕去屏风后头捡了帕子出来,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尖声道:“众目睽睽之下秦王殿下拿着县主的帕子呢!”
灼华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怎知这是我的?”
“县主被泼了汤水,拿了帕子擦拭。”何夫人道,“冯夫人眼尖,瞧着了。”
“县主被烫着,我是第一时间过去瞧的。”蒋大夫人眼神流转,光芒闪过,叱道:“县主压根没有拿帕子出来。”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冯夫人面上了,有讥讽的有看戏的有嗤笑,各种眼神,不一而足。
冯夫人和何夫人似乎没有料到这一出,神色慌了慌。
何夫人立马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大约是看错了吧?”
灼华上前捻起了帕子,翻过花样瞧了瞧,眼神怪异的看了冯夫人一眼:“我记得,这是五姐姐的帕子啊!冯夫人……”略略一顿,似乎在思索什么,然后道:“是五婶的嫂嫂吧?怎的我五姐姐的东西,你都不认得了?”
冯夫人一凛,尖叫了起来,“县主休要胡说!”
“夫人前头不是一直在胡说八道么?”蒋楠压抑这怒气的声音从屏风后淡淡传了出来,“你是什么证据也无,便在这里污蔑县主清白么!”
宋文倩眼神清冷,盯着冯夫人冷道:“我记着,这可是要杖责的重罪!”
蒋大夫人瞧了眼孙子和外孙女,并无阻止之意。
在蒋韵大婚之日闹这一出,分明就是在打蒋家的脸面。再者,世家大族能长久兴盛,秉承的便是一句“和气”,若真叫他们得逞,孙子伤心是小,蒋家和沈家怕是要起了龃龉了!
用心不可谓不深了!
“呵,少拿杖责吓唬我!”冯夫人似豁了出去,又道,“有本事县主倒是证明自己的清白啊!若是不能,私相授受,也不见得有多清白!”
灼华扬了扬眉,似笑非笑的看向何夫人。
果不其然,何夫人张了嘴正要说话呢!
被灼华这么一瞧,何夫人忽的虚了一下,干笑了两声,道:“其实要证明县主清白也很简单,如今县主在此处,不若派人去县主的屋里找一找,若是无有兰花帕子,便也能证明县主清白的了。”
“倒也无不可。”李彧看着灼华一脸从容,俊朗一笑,道:“不过,既然要搜,为显公平,便连着五姑娘的一道吧!”
替秦王穿好了衣裳,扶他在床沿坐好,李彧倒了杯水给他喂了下去,估计喂的有些急,秦王呛了一下,幽幽醒来。
李彧眸子一闪而逝的冷意,似平静湖面上及不可见的薄薄碎冰,趁着秦王还迷糊,又道:“便由邢夫人跟着一道看着,如何?”
被老太太怼了一顿,偃旗息鼓又看了一出反转精彩的戏,饶是她性子泼辣反应再慢,也多少看得出来她这是给人当了抢使了,乍一听李彧的提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给水一呛,秦王狠狠咳了一通,从醉酒中彻底醒了过来,眉头紧锁似痛苦的不轻,“何事吵闹?”
“皇兄。”李彧轻轻一咳,给他做了提醒。
秦王抬眼一看,里间还坐着定国公夫人和蒋大夫人,蒋楠和李彧站在他身边,皆是面色不大好的样子,顿时一惊,回身掀了帐子一瞧,果然床上还有一人,虽被子蒙住了头,可露在外头的那只玉手很明显告诉他,那是个女子!
能让定国公夫人一脸阴沉的坐在这里等着他醒来,里头的怕不是元宜县主了!
秦王忙与老太太行了礼,满是愧意道:“本王的错,本王会负责的。”
老太太摘了腕间的珠串慢慢拨着,半晌才淡淡道:“既是解决私事,老身便不与殿下行礼了。不若王爷说说发生什么了。”
“不敢。”秦王十分有礼的样子,退了两步站在床沿边上,缓缓道,“席上多吃了两杯,觉着有些晕便来小憩处,想着躺一会儿醒醒神,大约是吃的醉了,只记得这里无有人守着,以为是空屋子便进来了,后头发生了什么,实是不记得了。”
吃醉了?不记得了?
倒是说的滴水不漏啊!好似与外头的那些人无有半点的串联,一切都是意外。
老太太垂了垂眸子,又指了指地上的那方帕子,道:“请问王爷,这是何处得来的?”
“这……”秦王似有犹豫。
瞧着秦王欲言不言,冯夫人忙是站起身来,大声道:“王爷也不必不好意思,若是与县主两情相悦,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面色似有羞赧,秦王只是与老太太一礼,无有说话。
灼华听着,不得不说,秦王此人是个厉害角色,话说三分,礼补五分,剩下的由着你们自己想象,若有差错,他虽不能全身而退,却也不会沾了太多去。
因为,你们看,他可是什么都没说哦!
众人瞧着,大约也只会觉得他确实是对县主有心思的,但又不肯承认什么,好似怕连累了显著名声的样子。
倒是赢了旁人几声赞赏来了。
蒋大夫人一杯凉水喂下去,床上传来轻轻一声短吟,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楠哥儿你先出去。”蒋大夫人示意男子回避,“两位殿下,也请先去外头吧!”
三人绕过屏风,秦王一见站在宋文倩身畔的灼华,眼神中闪过惊讶,她在此处,那里面的又是谁?努力平复心境,转而一眼情深的朝灼华望过去。
冯夫人一脸得意的扫过灼华,“怎么,县主这会子又害羞起来了?”
李郯把桌上的果子一把扔到了冯夫人怀里,冷声道:“吃着吧,别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韦夫人憋笑的抖了抖。
冯夫人一脸敢怒不敢言,这个三公主养在皇后膝下,很是得宠,最是骄纵任性的,宫里的妃嫔都敬着顺着,便是大学士都遭了她不少戏弄,若真惹毛了她,被打一顿都无有地方申述。
“把冯氏找过来!”老太太的声音传了出来,淡淡的,却叫冯夫人立时心头一颤,也顾不得屋中身份尊贵者众多,冲进里间,掀开帐子一看,一脸嫣红却眉目平凡的女子,不是沈炽华又是谁!
“炽姐儿,你怎么在这里!”
她这一喊,所有都清楚里面的是谁了!
秦王脑中一轰,迅速垂了垂眸,一脸愧疚仿若无伪。
明明他看见的是沈灼华,怎么最后变成了她?
蒋大夫人替沈炽华穿好衣裳,挂起了帐子,又倒了茶给沈炽华喂了下去。
吃了两杯凉水,迷糊的沈炽华渐渐清醒过来,一瞧自己衣衫凌乱的靠在蒋大夫人肩膀上,老太太面色沉沉的坐在一旁,屏风另一边乌泱泱站了好些人,心头紧了紧,正要说话,后颈处的痛感更叫沈炽华心头一沉,坏事了!
蒋大夫人拍拍她的背,安慰道:“你放心,秦王殿下会负责的。”
秦王?
明明是算计了沈灼华的,怎会变成她与秦王了?不知是不是没有炭盆的缘故,她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她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是恐惧,是恐惧啊!
老太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问道:“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沈炽华知道事到如今也辩驳不过去了,心中迅速回转,幽幽道:“席上不小心弄脏了衣裙,便来此处更衣,许是吃了两口酒的缘故,有些晕,便想着歇一会儿,后来发生了什么,便不知道了。”
灼华听罢微微一扬眉,沈炽华倒是能讨便宜,借口说辞张口就说来。
李彧瞧了灼华一眼,瞧她似笑非笑,便也晓得了大概了。
秦王不着痕迹的看了灼华一眼,捕捉到了她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眸色深了沈,果然了,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呢!
何夫人接了口道:“大约都是吃醉了,这才朦朦胧胧的进了一间屋子。”
蒋大夫人往何夫人处瞧了一眼,淡淡一声道:“是我蒋家奴婢伺候不周了。”
何夫人立马善解人意道:“今日客多,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又笑了笑,“秦王府与定国公府联姻,倒是成就了一桩美事呢!”
冯氏一进来便听着这些,险些栽倒下去,可以想能做秦王妃心头立马又高兴起来,她极力控制表情却又难以抑制的兴奋,是以面目显得极为扭曲。
一下冲进里间,抱着沈炽华便是一通干嚎。
老太太眼中闪过不耐,沉声道:“行了,秦王殿下既说了会负责,便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哭哭嚎嚎的成何体统!”
冯氏想说话,却叫老太太一眼瞪了回去。
沈炽华伸手在冯氏的背上戳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
蒋大夫人叫人搬开了屏风,里外一下通亮了起来。
秦王眼神暼过床沿的沈炽华,眼底一闪而逝的阴沉。
沈炽华心头一惊,手脚瞬间的冰凉了起来。
她帮着秦王算计沈灼华,最后却是自己和他躺在一处,他没得到任何好处,还得将她这个无有得力娘家的女子抬进门,这笔账他定是要算到她头上的!
沈灼华!沈灼华!
若是今日计划成功,沈灼华将会万劫不复,沈家不会因为她嫁给秦王而转头去帮助秦王,而她还坏了秦王的钱袋子,害秦王损失了登州,不论她进秦王府是什么身份,秦王都不会给她好日子过的!
可她算计了那么久,算好了每一个细节!为何还是输了!
不、不、不!还有一算,还有帕子,还有一算的!还没有输!她还没输!
灼华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沈炽华脸色一变再变,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