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比身上虽然有暴力侵害的痕迹,却没有激烈反抗的痕迹,其他的人身上也没有。
木匠从体魄上看,也比眼镜本森强壮得多,在一片混乱中,本森拉拽他的时候,他真的惦记着房间里的伴侣,本森不可能拽得动他。
真要审问,是可以继续审问出来的。但奥尔需要更多的时间,也需要更多的可以信任的并且精于审问的人手,将所有人分拆开,进行疲劳的攻势。总会有人露出破绽的。
但是,奥尔对教会缺乏信任,教会对奥尔也是。这案子作为教会内部事务,他们是不会允许奥尔把这么多人弄到局里去审问的。
“神的归神的,人的归人的。”——《圣典》
这句话说的本是天使降临,但教会把自己也归纳到了“神”当中,他们大面积挖坟这事儿,不也只是赔钱了事吗?明明他们自己的教义里,盗墓、毁坏尸体与食人,都是恶魔的行为。
奥尔把自己人带到修道院来?不,谢谢,他没那么奴性坚强。
他也不认为这次无事发生,下次还能无事发生,教会就是一群哔哔哔哔!!哔哔哔的s哔!
“号外!号外!寻找萨曼莎小姐!提供可靠线索者可获得2到5金徽!所有能将活着的萨曼莎小姐送交到最近的教会或警局的人,都将获得5万金徽!”一个蹬着小三轮车的报童,大喊着号外出现在了奥尔的面前。
现在可是黄昏,早就不该是报童到处溜达的时间了。
不止如此,前边还有一位妇女和两个男人爆发了激烈的冲突:“这是我的孩子!我的!”
时间稍稍后退,回到刚刚给奥尔送了信的达利安那边,他正在说服两个管家。
无论是公爵夫人管家,或子爵的管家,都希望达利安尽快发出通缉令。
“第一,我们根本不知道犯人的特征……”
达利安还没说完,公爵夫人的管家就立刻打断了他:“我们通缉带着小孩的罪犯!所有带着小孩的!”
达利安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真那么干,会有一群贪婪的蠢货去伤害,甚至直接谋杀带着小孩的普通人父母,然后带着他们的脑袋和孩子,去警察局领赏。
可他知道假如用这个理由劝说,这些管家们只会说“还是有机会找到罪犯的”。他们不是贵族,也不是有钱人,但这些高等仆人属于一个特殊的特权阶级,这让他们明明也是“下等人”,却能够和贵族一样,自认为高等与不凡,自认为可以无视其他人的生命。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了,通缉令只会让绑架犯在得到消息后,立刻杀害萨曼莎小姐。因为萨曼莎小姐,会是他们最大的破绽与证据。”
“……”两个管家稍稍冷静了下来。
子爵管家依然不甘心地问:“难道我们就这么傻坐着吗?”
“事实上,公爵夫人已经为我们提供了最佳的方法——只要送回萨曼莎小姐,那么一切都无所谓。所以,不发通缉令,但是,发悬赏。”
达利安也同意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因为萨曼莎小姐还是有一点点依然活着的可能的,但是各个警局整理案例的速度可不一定够快。假如放着不管,那么这一点点可能也在不断地变得更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彻底消失了。
这一点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与伯瓦帝侯爵都以最快的速度同意了,他们甚至没和达利安更多的商量,已经开始通过金钱和人脉,在整个索德曼都铺开了悬赏攻势。
在三个小时内,就有至少三十位“萨曼莎小姐”被送到了各地的警局。她们发色各异,甚至肤色都不同,虽然大多数的年龄确实在两岁左右,但也有至少十二岁的姑娘,甚至还有人送来了男孩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索德曼的民众不但没有在黑夜的寒冷中冷静下来,反而更热情了。大量因为赏金眼睛发红脑袋发热的闲散人员也成群结队地在街道上“巡逻”。其中包括私家侦探、佣兵和帮派成员勉强算是内部人士,也包括……侦缉队。
街道上到处都是手持利器,甚至枪械的男子。在遍寻不到萨曼莎小姐后,有的人开始袭击路人,向店铺投掷石块,甚至开枪。
即使警局反应迅速,索德曼依然发生了多起死亡人数在3人以上的暴力事件。
这个时候已经该是放映队开始放映电影的时候了,明明博览会广场已经吸纳了大量的无业穷人,但每天晚上“安全区”里的穷人,却从不见少。他们已经帮助了那么多人,被侦缉队抓捕的人,却也依然不见少。
最近,因为电影中还加入了世博会开幕式的电影,引得很多中下层民众也外出观影。
但今天有多处被默认的放映安全区遭受了攻击,幸好,虽然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安无事,放映队的相关人员有些警惕心下降,但奥尔从来没有裁撤过放映队的人手。只在最初懵逼了一下的放映队很快反应了过来,因为本身具备的出色战斗素养,各个放映队虽然有人受伤,但都及时被送进了医院,没有人受到致命的伤害。
达利安通过警鸦了解到索德曼的情况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假如现在发遍全城的是通缉令,那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糕上十倍。
因为通缉令的重点在“抓捕罪犯”上,不是现在的“找回萨曼莎小姐”,一旦是通缉,那些在街道上逛游的坏种们,将会比现在更具有攻击性。
两大家族唯一的问题,就是把赏金给得太高了,高得让人们快速失去了理智。
但没办法,这就是贵族,而且,现在也不是埋怨的时候……
达利安不认为这是埋怨的时候,可有人认为是埋怨的时候——国王。
她把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和伯瓦帝侯爵叫进宫,大骂了一通:“我下过命令,让你们听警察的命令!为什么不先和他商量了再行动?!”
国王也很清楚,这件事会在短时间内被引爆,完全是他们赏金给太高的结果,假如和警官们商量过,绝对不是这个结果。
公爵夫人硬着头皮为自己解释:“可是,陛下,目前负责这个案子的不是蒙代尔警官,而是……”国王冷冽的眼神让她顿了一下,立刻改了口,“是我们的错,陛下。我们……我的侄子和他的妻子都去世了……”
公爵夫人的眼泪瞬间喷涌了出来:“您见过他们,都是那么好的年轻人,但他们现在却都已经死了,死在了我的前边。”她用手帕捂住嘴,呜咽了一会儿,“我没有儿子,陛下,我弟弟和他的妻子也都是早逝的可怜人,我只有阔特。现在我只有萨曼莎了……呜呜呜呜!”
伯瓦帝侯爵立刻也跟着哭了起来——他之前虽然能够和公爵夫人对着干,可现在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她的感情牌打对了,国王的眼神终于渐渐变得温和了下来:“皇家警察会尽他们所能找到萨曼莎的。但你们从现在开始,只能配合皇家警察,而不能再伸手做什么。我会让威廉去负责这件事。”
“感谢您,陛下。万分感谢您!”公爵夫人立刻窜到了国王的面前,双手握住了她的左手,不断亲吻她的手指,“陛下,我……能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吗?”
“什么要求?”国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假如、假如萨曼莎也已经遇害,那我要那些歹徒还活着,活着交给我处理。”她的嘴唇哆嗦着,握住国王的双手指尖冰凉。
国王叹息着,将另外一只手盖在了公爵夫人的指尖上:“我答应你,菲尔多娜。萨曼莎活着回来,我会赐予她女子爵的称号,她会成为你的正式继承人。假如……她没能活着回来,那么我允许你从你的娘家过继一个孩子,无论男女,我都会给他子爵或女子爵的称号,让他们成为你的正式继承人。”
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是一位寡妇,她“公爵夫人”的称号,是继承自她丈夫的。去世的艾斯瓦尼亚子爵,是她丈夫的弟弟的儿子。
子爵年少时就已经成为了孤儿,是被公爵夫人抚养长大的,他们几乎就是母子。但除了这个侄子之外,公爵夫人与艾斯瓦尼亚公爵家族的其他人,私下里的关系却并不好。毕竟她作为一个无子的寡妇,却成为了家族的最大掌权人。可因为公爵夫人与国王之间的亲密关系,又没人敢在明面上多嘴。
所以,国王允许公爵夫人从她的娘家那过继,这等于是帮助一个家族侵占了另外一个家族的财产,这是毫无疑问的巨大的偏爱了。
公爵夫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眼泪落得更凶了:“谢谢,陛下,谢谢!但……我还是希望您说的第二件事,不会成真。”
后边的伯瓦帝侯爵则弯着腰不敢抬头,他现在甚至在后悔,之前为了女儿和公爵夫人对着干的事情,幸好子爵也死了,否则继续对着干下去,陛下说不定会因为对公爵夫人的偏爱,直接把他一巴掌拍死。
国王将两位贵族留宿在了宫中,让仆人带他们下去休息。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钱德勒走了进来。
一段时间没见的钱德勒,现在虽然依旧衣着华丽,可他无精打采的,憔悴又萎靡,就像是根脱水发皱的黄瓜。
国王没着急吩咐他什么,而是命令仆人把一张椅子摆在身边:“来,坐到这儿来,威廉。”
钱德勒坐了过去,垂着头。
“你在怪我之前让你留在家里吗?”
食尸鬼盗墓事件里,国王连夜召集了她的大臣,她当然也派人去了儿子的家里,但去到那儿的仆人带去的命令却不是让钱德勒进宫,恰恰相反,她命令王子夫妇“待在家里,什么时候我让你们离开,什么时候你们再离开”。
时隔两天后,他们才得到了可以自由活动的命令,这个时候,作为帝国的第一继承人,钱德勒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然,也知道了帝国的高层们在这件事上的作为。
当天,他就病倒了……身体和心仿佛一块儿被煎熬着。
“不,母亲,我明白您为什么要让我留在家里,因为我太不成熟了。假如当时我在场,我一定会忍不住向教会发难。可假如当时我站出来发言,对王族没有任何的好处。虽然王族墓地也被盗了,但这件事不能被贵族们知道,我们应该选择私下与教会达成和解。”
第397章
奥尔虽然与莫萨娜定时开会,但即使会议地点改在了莫萨娜也同时是钱德勒的家中,奥尔也从没有特别提议要见钱德勒。
他虽然同时与这夫妻二人都有交集,但却不是与他们夫妻有交集,他与他们各自有联系,他们对他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而并不是一个整体。尤其因为钱德勒身份的特殊性,除非是涉及到各自职务的问题,否则奥尔不会联系钱德勒,这对他们彼此都好。
钱德勒要求莫萨娜隐藏他生病的消息,他没要求过奥尔去见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奥尔,因为他觉得……羞耻。
因为他能看到奥尔在做什么,以那样一个注定要面对层层困难的糟糕的身份,却依然在一点点地朝着一个模糊却又确定的目标前进。但钱德勒自己呢?他是诺顿帝国的第一继承人,虽然母亲没有给他王储的封号,但也没有剥夺他的继承权,并且他的弟妹也都得到了其他土地的封号,这在诺顿帝国就足够了。
他有着如此崇高的身份,可却一事无成,每次发生大事时,这种对比也就越发强烈。
钱德勒承认他有那么一点对于奥尔的嫉妒的,但这点嫉妒很快就被他自己的无能和无力冲刷得一干二净。
食尸鬼事件发生后,他忍不住思考,假如奥尔是诺顿的王储他会怎么办?结果发现,奥尔或许……会站出来与母亲对抗?可这个想法产生的下一刻,他的脑海里就涌出了无数个反对意见——国王和第一继承人的对抗,会造成国家的不稳定。国王毕竟是他的母亲。国王拥有的政治手腕,不是一个年轻人能对抗。贵族们都会站在国王那边……
可这一个个反对的意见,却诡异地没有砸实他心中反抗国王的正确性,恰恰相反,它们让他一次又一次地认清了自己的软弱。
假如对奥尔这么说,他会停下自己现在的行为吗?不能,奥尔要做了就会做下去。这些只是他给自己的不作为寻找的借口。
更糟糕的是,他对自己明明有着清醒的认识,却依然既提不起与母亲对抗的勇气,也无法抛弃良知彻底倒向母亲。
他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过去的行为就如一个旁观了恶行的路人,站在那不疼不痒地说了两句“你做错了”,便为自己的善良与正义洋洋得意,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了,不久之前,他便再次见到了那恶人在行凶,甚至在做着更加恶劣的事情。
于是,陷入痛苦的钱德勒,毫无意外地病倒了。
其实现在的他依然病着,可没有任何药物能够治疗他。
“您是要我去教会谈判的吗?”
“不,谈判已经结束了。”
钱德勒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可心里却又在对自己大加嘲讽——那种重要的事情,母亲怎么可能交给我呢?
“那种脏活儿不能交给你,威廉,从现在开始,你要忘记王族墓地被盗过,我们必须是特殊的。”
“是的,母亲,我明白了。”这种自欺欺人可真是充满了讽刺。
“我的儿子,我为你骄傲。”国王叹气,可她轻笑了笑,嘴角就再次下撇,“你的理智与你的政治素养很快就给了你正确的答案,可你的道德让你无法在当场保持沉默。
这并非代表着你的能力与道德不相符,恰恰相反,你有足够优秀的能力,与同样足够优秀的道德。你成长得太好了,无论任何方面都过于完美,但过分精致的艺术品,总是容易被毁坏的。
你简直就像是童话里的王子,我指的是那种真正美好的童话,给孩子们带去美梦的那种。
但现实里的统治者,是不可能一直保持着手脚干净的。尤其作为君主,你觉得我们是靠着什么统治这个国家的?”
她抚摸着钱德勒的脸颊提出疑问,这让钱德勒怔住了,这显然是一场治国的教学,而这是在他们母子之间从未发生过的。
“……天使?”
“天使能杀掉数百万人,但天使是武器,他们可不是我们统治的助手。”
“贵族和官员?”
“基本上还是贵族,无论军队还是政府官员,都是他们。你觉得贵族会是一群圣人吗?好了,不用回答。这问题显而易见,连手捧《圣典》的神父都是一群下三滥,贵族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我们作为他们的统治者,千万不能善良,因为那代表着软弱可欺,代表着你会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我们……为什么不能更严厉地限制一下贵族?”
“你真正想问的,其实是‘为什么不能对平民好一点?’或者是‘为什么不能分一点利益给平民’吧?”
“……是的。”
“我的回答是——为什么我们要那么干呢?”
“因为他们的生活太痛苦了,他们太可怜了,他们寒冷又饥饿,可我们却有穿不完的衣裳,吃不完的食物,他们、他们只要一点点就能活下去……一点点……”钱德勒一开始说得还算流利,可在国王双目的注视下,他越来越心虚,说得也越来越磕磕巴巴。
而国王的眼神,是钱德勒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的怜悯?
“我要伤害你了,我的儿子。”国王说,“他们寒冷又饥饿,甚至他们冻死或饿死,与我们有关吗?君主存在的意义,是统治国家。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我们统治国家,靠的可不是贫民。
贵族和教会踩在贫民的脑袋上,我们踩在贵族的脑袋上,和部分教会手拉着手,这才能保持稳定。
孩子,如果一个国王善待贫民,贫民的生活也不会变得美好的。因为国王给他们的,很快就会被教会与贵族拿走。假如国王要帮助贫民保证这部分利益,对贵族和教会来说,就是国王要夺走他们的利益——就算这部分利益是国王自己掏腰包拿出来的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