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亲王落到了地面上,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如一只在寒冬中突然见到了食物的麻雀,“食物”的诱惑是那么巨大,可是危险的警告也在他的脑海中闪烁。在原地站了片刻,亲王还是冲进去了。
他从未来过这儿,但教会的大礼堂都是一样的,左右是座椅,正前方是恢宏的壁画、十字架,以及神坛。
拥有“圣体”的教堂,圣体会被放置在水晶棺中,就安置在圣坛的前方。
光明大教堂的圣体也并不是完好的,因为水晶棺已经碎了一地,当亲王走到跟前,能看见一具身穿铠甲的远古血族遗体,他的胸前有一道斜贯身体的伤口,正如光人身上的,他的长相,也与亲王、奥尔极端相近,卡罗法兰氏族的遗传。
他身上本该极其浓郁的魔法力量,现在已经微乎其微了。
身穿战甲的死者,本该还有一柄宝剑放在胸前一同下葬的,但他没有,不过,亲王也没有追究这个。他将祖先的遗体抱了起来,直接撞碎一扇彩色玻璃,离开了大教堂。
“冕下!”
法鲁曼看了看一脸屈辱和抗议的下属们:“世界正在转折,我们得重新学会站位。”
“可是我们……”
“两千年前,那些血族和你们有着一样的心情呢。”法鲁曼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你们不甘心,毕竟血族到现在,也依然不甘心呢。”
“冕下,您为什么一直在说血族?”
“因为,我们没有一个奥尔维茨卡。”法鲁曼看了看天空,可他只看见了漫天的乌云,没有太阳,“除非,光明再度怜悯我们。”
作为诺顿帝国的枢机主教,他知道的东西,当然比别人更多,比如,奥尔疑似神眷者的身份。但是现在,不是疑似了,在这个时代出现了这么一个怪物,除了神眷之外,难道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我们当然一直沐浴着神的荣光!”
法鲁曼看向那位主教:“骗别人的,原来你自己都信了吗?你真的认为你过去的作为匹配得上《圣典》中的神?强j幼童,剥无辜者的皮,用狼人的油脂做蜡烛,用血族的血当墨水,我听着都作呕呢。别说什么他们是异族,你手里死去的人类也不少。”
“法鲁曼!你到底要干什么?!”
法鲁曼对着下属们露出“和善”的笑容,多数人和他对视一眼,立刻乖巧了,只剩下少数还依旧在歇斯底里着。
“来人!”亲王刚回来,就听见了来自国王陛下的惊呼。
他用最快的速度化作一股风冲进了那间卧室,刚推开门,就闻到了一丝焦煳的味道——来自床上。
奥尔的身体周围在冒烟,国王则正在用花瓶里的水浇着自己的手。亲王的手指动了动,冰凌的魔法光芒闪烁,国王呼出一口气。
“他的魔力使用过度了。”随着亲王的魔力运转,奥尔从床上被平移了出来,他身上已经开始冒火苗了,刚刚被他烫过的床上(刚刚没盖被子),留下了一个人形的焦痕,一些地方还闪烁着金黄色的火焰。
国王把花瓶里剩下的水泼了上去,一转身发现奥尔已经被封在一块巨冰里了,冰上还是模糊的,尤其是重点部位,只能看见一团模糊。
亲王看着国王:“给孩子留点隐私吧。”
“你们魔力使用过度后,都会着火吗?”国王好奇地问。
“一般异族只会发烧,只是奥尔烧的温度,比‘一般’的异族高了一点。”
“哦……是高了一点。”国王点了点头,非常理解的样子——奥尔确实不能用“一般”来考虑。
“……”房间里冲进来的皇家骑士们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奥尔,是高了一点,高过了布料燃点,让空气扭曲的一点。
说话间亲王还在不断增补魔法阵,因为冰块的内部正在不断融化,水哗啦啦地朝外流,地板已经被泡了个结实。
“他到底是什么系别的?”国王十分好奇地问,问别的异族可能有窥探对方能力的意思,但由国王开口,询问的是奥尔,就没什么忌讳了——现在的奥尔,就算是有人知道他的系别了,但是……有用吗?
亲王面对这个问题愕然了两秒,他低着头好像是在计算着什么,然后一脸认真地回答:“应该是全系。”他又掐着手指头认真地算了算,“哦,不对,他差了个变身……呃,变大应该也算是变身系吧?对,他是全系。”
国王点了点头,她是普通人类,但作为一国君主,她还是研究过异族的。后来随着奥尔出现在视野中,这个研究还加了一个“更”。
正常血族的天赋觉醒后,只有一个侧向的天赋,极少数有两种。三种的,至少低魔时代没听说过有这种异族。而且,两种天赋的血族也不一定就比单天赋的强大。
亲王说奥尔是“全系”,和过去的任何一个血族都不一样,指的是他“全系都强”,强到恐怖。
“魔法时代……重新来临了吗?”
“不,陛下。”亲王摇了摇头,他抬手,一行雪花在他的手指间缠绕,“在奥尔和海巨人战斗期间,魔力确实在高速凝聚。但随着他们的战斗结束,魔力正在快速地向四周消散。”
他的手掌摊开,雪花化为一个小旋风,旋转着消失了踪影。
“我不知道海巨人是如何在这个世界那样强大的,但奥尔的强大源于他特殊的天赋。”亲王想的是被奥尔称为“马赛克”的力量,他的马赛克可以直接顶替魔力的存在,所以,现在如潮水般散去的魔力,不是“天然”的,而是奥尔“生产”的。
刚刚意识到这一点时,也曾经让亲王兴奋到浑身颤抖。因为假如奥尔能生产更多的魔力,那是不是曾经的魔法时代真的能够重新到来?
但是,看着奥尔现在的模样,亲王立刻意识到自己是想多了。
奥尔只有一个人,他一辈子能产生多少魔力?而这个世界有多大?除非再出现以百万来计数的奥尔,才有可能让魔力重新变得浓郁起来。
不过,这个情况还是不能说的。以防别人怀着“以防万一”的想法,他们杀不了奥尔,但是能找异族,尤其是能找达利安的麻烦,到时候……
亲王看了一眼国王,国王:“?”
亲王对着国王垂下了头:“请接受我对您的敬意。”
达利安死了,让奥尔只有血族,这是多大的诱惑。
但国王已经先他一步做出了榜样,她放弃了波塞科尼的毁灭,让奥尔只有诺顿的机会。
那天正辉教的教皇来,透露的就是相关内容吧?他刚走,国王就把奥尔招了进去。亲王换位思考,他很确定,自己不可能那么快就下定决心的。至少要用上几天,甚至半个月的思考。
但那个时候,还来得及吗?
“陛下,我们能私下里谈谈吗?”亲王邀请。
“当然可以,不过,叫海伦。”
亲王主动提议离开,那奥尔放在这,应该没问题。
“我想请问,您为什么要告知奥尔真相?”他佩服国王的放弃,但不理解,“您……在意奥尔的快乐吗?”
国王可不会是把感情,尤其是他人感情放在利益前头的人。因为亲王也与国王是同类,一件事,会让奥尔痛苦但是对血族有益,他会毫不犹豫地去干。因为他对自己也是这样的,甚至如果不是连连发生意外,现在他已经为血族赴死,奥尔也早已继任亲王了。
“我在意的不是他的快乐,而是他的底线。”国王看着亲王,她很高兴亲王会问她这个问题,毕竟,下一次可能就是需要亲王做出选择了,国王可不希望出现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当一个人被逼入绝境,他将会不择手段。
作为当权者,我们所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在妥协与坚持之间摇摆。奥尔是个很会妥协的人,但这不代表着他总是无异议让步。他的妥协是圆滑的,是改变一个角度,用更和缓的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在尽他所能地,用善意来构建这个世界。
假如……他这样做的结果,是他生命中的挚爱被害,你觉得他对这个世界还会留存多少善意?他不是一柄剑,剑的话,即使毁掉了剑鞘,但放在那不去碰,也不会伤人。他是一颗炸弹,触发了引信之后,爆炸是可怕的。
更直白地说,你认为,奥尔对血族的爱,高过他对加西亚·达利安的爱吗?或者说,你认为以奥尔的为人,假如他的狼人死了,他会让自己的爱转移到别人,或者说转移到血族的身上吗?”
国王拍了拍亲王的肩膀:“奥尔会是我们未来最强的依靠,撕开所有伪善,他会是我们最好用的工具,善待他,让他过得愉快,简单点说,让他的使用年限更长,才是最符合我们的利益的。现在的局势已经足够好了,不要太贪心了,蒙顿。”
国王没有和亲王谈感情,她谈的依旧是利益。
但亲王的背脊,被汗水浸透了。
奥尔的强大,近乎可以用“带着贪婪血裔飞”来形容。中间发生的波折,反而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助力,亲王在不知不觉中,心也跟着飞了——他今天有胆子自己去光明大教堂索要祖先的遗体。
事实上,他想要的,当然不只是祖先的遗体。
“再次感谢,陛……海伦。”
奥尔在大冰块里躺了三天,温度才终于恢复了正常,被从冰块中挪了出来。以亲王的经验,他本来以为奥尔还会再睡上五六天,但被挪到床上两个小时,他就睁眼了。
国王那时候正在和重臣议事,只有亲王匆忙赶来。他赶到时,正好看见穿戴整齐(马赛克衣服)的奥尔从床上跌下来。他的身体强度,这样摔一跤没什么,但这一跤也摔得实在是太惨了。奥尔整个人脸朝下,硬生生拍在了地上,普通人至少也要鼻梁骨折。
“父亲,没事吧?!”被扶起来的奥尔,拽着亲王的胳膊焦急地问,亲王能感觉到奥尔的手在颤抖,不是身体虚弱,是他在恐惧。
海巨人逃跑的时候……奥尔已经开始头疼了,他当时的状况,就如“没电的咸蛋超人”,只不过他没有显示灯,痛苦只有自己知道。其实纯粹疼痛的话,他能够忍,但疼痛在影响他的专注度,他正在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所以,就算火鸟没说,奥尔也不可能去追的。
但在彻底失控的那一刻,涌上奥尔心头的,是深深的恐惧。
只要海巨人还在,那么海族依然有再战之力,他们会不会在失败之后,彻底转向去波塞科尼呢?
“别担心,在你昏睡期间,海伦向普士顿去了一封信,信中向对方宣布了诺顿对波塞科尼的合法拥有权。另外,暗示着你十分想去普士顿游玩。”亲王把奥尔抱上了床,“主动权在我们手上了,奥尔。”
奥尔按着脑袋,在头疼中思索着这种情况是否能够给予波塞科尼保护。
“普士顿说的,海族会听吗?”
“海族不会听,但他们现在应该知道,你和波塞科尼的关系了。他们绝对不想刚占了一块地,你就打过去。”
奥尔现在反应迟钝,他思索了一会儿这个逻辑,没想明白:“那为什么他们现在来打诺顿?当时就该知道,即使我最初不在,但也会打过去啊。”
“因为他们当时,没想到你会这么强。”亲王看着奥尔,“谁都没想到,每一次敌人对你的威胁,都会变成催化你成长的营养。”
“?”
第490章
“海族避让你,是为了减少损失,他们要的是征服和占领,不是摧毁和掠夺。但在当时,他们还是认为有战胜你的信心的,只是会有一定的损失。而一旦正面登陆,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很可能是整个文明世界的反扑。第一战就损失巨大,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只让他们损失惨重了,只要你活着,就能随时把他们赶回海里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没有胆子继续登陆的。当然,还是要担心一点海族受普士顿蒙骗的,但海族能在两天内快速调整战略进攻诺顿,说明他们本身必定在诺顿拥有强力的眼线,普士顿能在大战略上蒙骗他们的可能并不高。”
在铁锤砸头一般的疼痛中,亲王和缓的解释,终于让渐渐奥尔放心了,他彻底倒回了床上:“可我的状况……”
“你的状况没有被保密,所有人都知道,你恢复之后就起不了床了。”
“!”刚躺下又吓得坐起来的奥尔。
“但是没人相信,特别是在你假装逃离一次的情况下。”亲王赶紧安抚奥尔,奥尔身体的不适再清楚不过,再逗下去,真的要出事了。
“……”奥尔的大脑就像生锈的齿轮,半天之后才嘎吱嘎吱地让他把事情想明白。
——他已经骗了其他人一次,短期内,外人对他行为的真真假假,会产生怀疑。最应该隐藏他身体情况的时候,却把他“病倒快噶了”的消息放了出去,确实无论聪明人还是傻子,都会产生怀疑。
“睡吧,你想保护别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
“婚礼……”
“一片废墟可举行不了婚礼,要推迟到明年了,别担心,那两位教皇表示很乐意继续在索德曼做客。另外告诉你一件事,法鲁曼枢机主教叛逃到了守律教,目前……诺顿帝国的守律教和正辉教势力彻底平衡了。”
亲王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说了,奥尔听了,但已经完全无法清晰理解其中的因果关系了,他只是知道,事情解决了。一件事解决,还有下一件事。
“重建……异族和人类……”
“重建进度很快,异族和人类现阶段很和睦,或许要感谢那些海族。”亲王将满是冰霜的手盖在了奥尔的额头上,奥尔的体温又有些升高,但还在正常的温度内(不着火的那种),“别担心他们了,睡吧。”
奥尔的眼睛渐渐闭上,在他即将睡过去的时候,亲王看见奥尔的嘴唇翕动着,他念叨的是?
“加西亚……”他额头上的冰霜被融化,因为枕头倾斜的弧度,一些冰水没从额角流走,反而流过眼睛,继续朝下流了。浸透了奥尔的睫毛,打湿了他的脸颊,看起来就像是……他在哭泣。
亲王把手拿开了,他不是很理解奥尔的这种感情——以如此炽烈专注的感情,爱一个人。
以奥尔的身份,他不应该这样。这是自己捆住自己的手脚。
当然,任何伤害那个人的存在,都会迎来奥尔疯狂的报复。让自己的仇人去做这个坏人,必定是对仇人最好的报复。
可就如国王所说的,得让奥尔的“使用年限更长”。或许,在失去一个爱人后,奥尔会再次寻找到另外一个爱人,重新变得稳定。但也可能,奥尔会变得疯狂扭曲。一切都是猜测,能确定的是,那会让奥尔变得不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