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我要成仙!”恒婷珠蹬着脚,“臭乞丐!臭乞丐害我!他这个妖孽、畜生、害人精!”
“住口!”先?生喝道,“再要毁谤同窗,便直接把你丢下?山去!”
“这是怎么了。”远处,去甲堂上学?的蓝瑚和?紫竹经过?乙堂,在人群外?停了下?来,“大早上怎么闹成这样。”
宁楟枫和?凌五也在圈外?远远看着。
见蓝瑚来,凌五低了低头?,回道,“似乎是这女孩连同恒铁生一起,背地里?欺负了恒大。”
蓝瑚眸光微转,想起了前几天的事。
怪不得……
她就说恒大这样的木鱼脑袋怎么会突然?对女孩上心,原来那条裤子是被逼着补的……
“恒大呢?”她问。
“他昨天就没回来,”宁楟枫道,“今天才知道,他被山长关禁闭了,晚上才放出来。”
几人说话间,远处的恒婷珠哭闹得更厉害了。
她坐在树下?,双手抱着树干,双腿不住地踢蹬,口里?哇哇地喊着娘亲。一旁的恒铁生也被感染,憋不住地抽噎起来,用胖胖的胳膊抹着脸上的泪。
“仙家静地,闹成这样,实在难看。”蓝瑚微微摇头?,抬步欲走,却发现宁楟枫还盯着那里?看。
蓝瑚蹙眉,唤了他一声,“楟枫哥哥。”
“嗯?”宁楟枫回头?,“什?么事?”
蓝瑚看着他,眸中含了两?分责怪,“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呀。”
宁楟枫陡然?一惊,这才回神,对蓝瑚作揖,“是,多谢提醒。”说罢,和?蓝瑚一起离开。
两?人迎面遇上了从甲堂过?来的山长。
山长大步走向恒婷珠处,对乙堂先?生喝道,“这是在干什?么!非要搅得整个学?院都不得安宁不成!”
乙堂先?生歉疚地对山长道,“我这就办。”
他一抬手,灵力牵扯着恒婷珠,把她往后拉去。
“不要不要!我不要!”恒婷珠死死抱住树,拼命摇头?,全身都往树上靠。
乙堂先?生掐了一诀,软了恒婷珠的手脚,这才将她扯下?。
“送回去!”山长挥袖,“永不再录。”
第45章
恒婷珠和恒铁生被送回了恒家村, 甲堂又?从乙堂补了一个男学生来。
那些让恒乞儿代?写过字的女学生也被调去了丙堂,再从丙堂选学生补缺。
这件事闹得整个裴莘院沸沸扬扬,孩子们私下议论不休, 唯独恒乞儿不甚明白。
他从禁闭室出来时, 各人都已被处办了。
等第二天早上, 山长汇集所有学生,严厉批评了找人代?写?、欺负同?窗的不良行?为后?,恒乞儿才懵懵懂懂地知道,恒婷珠和恒铁生是因为欺负他而被赶下山去了。
他们走了, 可他呢?
出来后?没有一个人要赶他走, 也没有人骂他灾星、把他绑起来,难道恒婷珠和恒铁生真的信守承诺,没有把他的身世说出来吗。
恒乞儿想?不明白,却又?不敢自投罗网地去问。
他不问,山长倒主动?提了。
他把恒乞儿叫去, 语重?心长地说了好多话。
“自古星神降世,必有异象, 你?若真是灾星, 裴玉门怎会没有察觉;若真是灾星, 你?出生那年又?怎会无灾无疫。” 他对恒乞儿说, “所谓灾星, 那都是江湖骗子为了讹钱,故意栽赃陷害, 你?不必记着那些荒唐话。”
他想?看看恒乞儿背后?的符,恒乞儿拉着衣服摇头后?退, 显出十足的抗拒,山长也只好作罢。
他暗忖, 也难怪恒大?遇到事后?不言不语,选择独自承担——恐怕在他眼里,大?人都是不可信的,随时会转过头来害他。
尽管山长开解了恒乞儿一晚,但恒乞儿依旧半信半疑。
初听时,他是震惊的,比被判作灾星时更加震惊。
他已被叫了两?年的灾星,纵然有人突然告诉他不是,他也无法豁然开朗、立刻洒脱起来;何况他还用?自己的双手造出过火星。
其他孩子都没有这个能力,若他不是引发旱灾的灾星,那他为什么异于常人、为什么可以变出火来?
恒乞儿走出山长院子后?,在宿舍后?的山坡上坐了一会儿。
吹着四月的晚风,他发自内心地感激山长。
山长明明已经知道了他是灾星,可他却偏袒他,还编出了这些好话来安慰他。
恒乞儿反手,摸了摸后?背,那里永远都在隐约刺痛。
山长告诉他,恒婷珠和恒铁生走了。
恒乞儿松了口气,他并没有报复的快慰,而是有一种卸甲似的轻松,又?有些赤手的茫然。
如?今的裴莘院里,只有他一个恒家村的人了。
种种往昔似乎都就此截止。
那些和他有关系的人、物都不在了。
他身后?的井被堵住,眼前是一条一望无际的江河,不再黑暗逼仄,却也开阔得让恒乞儿迷惘无措。
纵然他不把恒婷珠恒铁生当做亲友,也断不想?回到恒家村,可真当自己和恒家村彻底脱离之后?,却又?有了些许幼崽离群的寂寥。
“你?怎么在这儿。”
恒乞儿垂眸,见坡下经过提剑的宁楟枫和凌五,两?人照例出来加练。
宁楟枫看见了坡上的恒乞儿,遂往他那里迈步蹬去。
“那些学生的处置,你?都听说了?” 他在坡腰对着恒乞儿开口,“有两?个被山长直接开除了。”
恒乞儿抱着膝盖,望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回应。
宁楟枫又?问:“我道你?这几日挑灯夜读的,还以为你?是想?一鸣惊人,原来又?是被人欺负了。”
恒乞儿依旧不回。
宁楟枫挑眉,“真是锯嘴的葫芦,难怪人家专挑你?。是不是被打死了你?也不会哼一声??”
恒乞儿还是不说话,宁楟枫无趣极了,“你?这性子真活该受罪,小五,我们走。”说罢,他转身和凌五走了。
他走了,恒乞儿倒抬眼看他了。
宁楟枫的话让他无端有些耳熟。
受罪……
他蓦地想?起离开恒家村时,白笙对他说的话:
「我知道你?生来遭遇了许多不公,这里没有人愿意听你?解释,可裴玉门不同?。若你?想?留在裴玉门内,日后?万不可这般寡言少?语——你?若不说,旁人又?怎能知晓呢。」
这话当初恒乞儿不以为意,听过也就算了。
可不想?一语成谶,来裴玉门两?个月就得了印证。
他如?今记住了,可又?有什么用?呢,恒乞儿自己都无法想?象自己能说会道的样子。
恒乞儿低头,从衣襟里取出一团暖烘烘的纸包。
他剥开层层草纸,露出里面黏在一起的饧糖来。
几天过去,这糖一点也没有少?过。
恒乞儿伸手,谨饬地掰了一块下来,放进嘴里,又?把纸包包好收回。
他含着糖,迷茫地眺望远处的山。
伟山、甜糖,都让他觉得虚幻离奇,太不真切。
……
走了恒婷珠和恒铁生,裴莘院里再没有会刁难恒乞儿的人,他的生活归于平静,每日除了上学就是去司樾的院子里做功课。
寒来暑往,转眼间数月过去,经历了春暖花开、三伏酷暑和习习秋风,日子又?来到了冬天。
孩子们上山至今已有十一个月,距离最后?的毕业只剩下了短短的一个腊月。
这个月底,裴玉门将决定这些孩子的命运,是走是留,往后?的生活将截然不同?。
这个月后?,裴玉门也将带着这些孩子在修真界过第一个年节。
绝大?部分的孩子不会留下,因此裴莘院有惯例,每次到了最后?关头,比起强压着孩子们拼命学习往后?用?不到的东西,不如?让他们热闹热闹,给这一年的修真界之行?留一个快乐的回忆。
这个月开始,枯燥乏味的课程改变了,引入了许多实战应用?。
入学三个月起,裴莘院便开始教导孩子们引气入体,到如?今,也只有十二位学子能够嫁起感应。
照此看,能入门的就是这十二位学子,不必再比,但裴玉门的规矩并没有这么生硬。
理论上讲,有灵根就能修道,无非是有修炼的天赋有高低,一年引不了气,还有第二年、第三年,无非是天资差的孩子需要更长的时间罢了。
裴玉门的考核分为书、礼、武三项。
“书”考得便是这一年所学的千字文、四书、堂上所讲的修真界史和通识;
“礼”是先生对孩子日常的行?为道德进行?的评分;
“武”便是比拼剑术和法术。
最后?取综合分数前八的弟子入门。
换而言之,即便是不懂引气的学生,只要剑术扎实、学问优异、品行?高尚,便可以入选。
纵使入门后?修行?迟缓、甚至终身无法练气也不要紧。
偌大?的宗门里有许多杂事需要人手,因此不能修行?的弟子在裴玉门内是有工可做,且供不应求的。
言归正传,不论是已经练气的天才也好、还是只学了剑术的凡人也罢,总而言之,孩子们都远远没有达到可以斩妖除魔的地步。
但来了修真界一遭,裴莘院还是组织了一场活动?,让孩子们体验大?修士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