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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琼枝 第86节

    至于楚淮胜要跟她纠缠, 她也不怕, 到了京城地界,再慢慢跟他磨!
    不过眼下, 先将母亲的身子调理好才是正经。孙氏虽然不是肺痨那种恶疾, 可是这次感染风寒也伤了气管,夜里咳嗽得厉害。
    楚琳琅昨日跟郎中又加定了几副名贵些的补药。现在空闲下来,她准备去隔壁街的药店去取。
    她带着丫鬟出门后,顺带还买了准备晚上给母亲熬汤用的排骨和蹄膀。
    这条街巷, 她十分熟悉, 以前楚家没有搬进大宅子的时候,就在这里居住。
    而司徒晟母子, 同样也是住在这条街上。
    就在买东西的时候, 楚琳琅无意间一抬头, 发现温家母子以前的旧屋前立着一个中年女子,正在拉着隔壁的一个老婆子说话。
    楚琳琅眯眼看了看,觉得这女子看着分外眼熟, 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她便小声问一旁的冬雪。
    结果冬雪看了这中年女子, 立刻认出来——她们在来的路上有时候不及停泊,也会在船上吃饭。
    各位贵女的下人们围坐几桌, 彼此总说话,熟悉得很。
    这个女子不正是陶家四姑姑家的贴身女管事申娘子吗?
    听冬雪这么一说, 楚琳琅的眼皮猛一跳。
    连忙站起身, 寻了一旁店铺的门板, 隐在后面看那申娘子。
    申娘子并没有发现琳琅主仆,问询了一阵,转身上了马车离开了。
    待马车转了弯儿,楚琳琅才站出去,走了过去也跟那老婆子搭起话来。
    那老婆子闲坐门口晒太阳,看到了楚琳琅过来,先是觉得她眼熟,待仔细一看,这不是以前街坊楚家的三丫头吗!
    都是从小看着孩子长大的,老街坊问起话来,回答得也干脆多了。
    简单寒暄之后,楚琳琅便问方才那外乡女人过来打听什么。
    那老婆子咧嘴道:“她问以前住在隔壁的是不是位姓温的疯女子,还问除了她,身边可还有旁人?”
    听到这,楚琳琅的心里往下一沉,又问:“那婆婆您是如何答的?”
    老婆子笑着说:“那疯女人这条街上谁人不知?她不是有个儿子一直在身边照顾她吗?”
    楚琳琅勉强一笑:“那你知道疯女人的儿子去哪了?”
    老婆子说:“不是疯女人病死入殓后,他的家人给接走了吗?去了哪,我也不知啊。哎,怎么你问的和方才那外乡女子问的一样呢?”
    楚琳琅笑了笑,见再问不出什么来,便起身走了。
    今天晚上,女学的学子们要在湖上夜饮。楚琳琅原本是不打算去的。可是现在她却改主意了。
    于是当天晚上,她也来到了荷花湖边,跟女学子们一起放花灯,喝酒赏着满湖飘荡的花灯。
    今天夫子们也都在,趁着放灯的功夫,也起了诗社,众人赏夜景对诗,玩得不亦乐乎。
    其中以廖夫子的文采最佳,几首即兴诗都得了其他夫子连连赞许,直说他不愧当年入了殿试,如此文采就算不是探花,却也有大才。
    如此飞扬文采,自然也让女学子们练练赞许,陶雅姝也忍不住瞟了廖夫子一眼。
    也许是知道今天要跟女学子们畅玩,平日邋遢惯了的廖夫子竟然难得梳洗了一番,那毛躁的胡子也上了油,梳理妥帖,再加上他的身量也不低,换上了俊逸的白衫,别有一番中年人的儒雅。
    那年轻的女子们都忙着写诗品诗,玩在一处,楚琳琅不想自爆其短,就不凑趣了。
    而陶家四姑姑却踱步坐到了楚琳琅的身旁,冲着她微微一笑:“楚娘子回了江口,应该是心情不错,就是太忙,这几日都不见你人。”
    楚琳琅转头笑道:“我是生意人,难免要忙些生计,不能尽地主之谊陪着诸位夫人小姐,还请见谅。”
    陶慧茹打量着楚琳琅,微微一笑:“听说离京前辞了侍郎府的差事,可是在那里做得不顺心?”
    楚琳琅微微一笑:“我当初和离没处落脚,不得已打一份短工罢了,就是做得顺心,也不能当一辈子下人管事啊!”
    陶慧茹垂眸点了点头:“司徒大人对楚娘子如此诚心相助,可是因为……你们有些旧日交情?”
    楚琳琅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有些交情,当初大人和六皇子在连州查案时,他就与我前夫相熟。后来到了寂州的时候,司徒大人和六皇子来我府里吃饭,还夸我厨艺了得,想聘个跟我一样的厨娘呢!咳,没想到造化弄人,我最后还真到他府里做了一段管事做饭的差事,若早知要靠这门手艺糊口,我当初就应该在自家酒楼里多练练呢!”
    陶慧茹想听的“旧日交情”可不是这个。
    她不死心继续试探:“那早些时候,娘子在江口没见过司徒大人,我可听说你们好像是旧日邻居啊!”
    说着这话时,陶慧茹不错眼地看着楚琳琅,似乎要在她的脸上寻一丝慌乱痕迹。
    若是楚琳琅猝不及防,还真有可能被她一诈,诈出个蛛丝马迹来。
    可惜她不知,楚琳琅在下午时却看见了她派申娘子打探的一幕,心里早就有了防备。
    听她这么一问,楚琳琅满脸不解,皱眉问:“怎么司徒大人还在江口做过官呀?哎呀,我怎么没听大人提起过?他先前不是跟着母亲在京城不远的耀县居住吗?”
    她这样的表现实在太自然了,就算陶慧茹凝目细看,也看不出丝毫心虚慌乱。
    陶慧茹如今也不过是自己的猜测,并无什么实证。
    只是司徒晟的那一双眼睛,实在是太像温江雪了!而这个年轻的男子看向她时,简直跟温江雪疯了以后,盯看着人的阴森疯劲儿一模一样。
    这个高大年轻的男子那宽阔的背影和某些细微的特征,又跟杨毅有着几分肖似,这种感觉,并不明显,更形容不出来,只有极其熟悉的人才能觉察出一二。
    这让第一次见到他的陶慧茹大为震惊。
    要知道她的儿子陶赞,长得更像她一些,就连身材也是随了陶家舅舅,生得纤瘦了些,全无杨家将门虎子的气场。
    可司徒晟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年轻人,为何比她的儿子更像杨毅?
    陶慧茹见过了司徒晟以后,越想越像,喉咙像是被什么给梗住了,夜不能寐。
    听闻侄女陶雅姝想跟着女学去江口,她顺水推舟,也帮衬着劝服了兄长,顺带自己也跟来了江口。
    当初温江雪被送到江口养病,是杨家少数几个人隐而不宣的秘密。
    就连陶慧茹也是后来才知的。
    在负水战败前,她和杨毅成婚后,起初还好。可是过了两年后,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离开一阵子,去看温江雪。
    这件事,让陶慧茹如鲠在喉,却又发作不得。
    因为温江雪发疯,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装大度,装贤惠,还要主动为温江雪准备补品,让杨毅带去。
    哪怕他每次去江口,她都会嫉妒得发疯,也要默默忍受,毕竟那个女人疯了,再也没法跟她争抢男人了,让杨毅看着昔日心爱的女人发疯的样子,才是斩断他念想最好的法子。
    而那疯女人的儿子,在她嫁进来之前,就被公公杨巡带走抚养了,后来也跟着祖父一起死在了战场,尸首都没有寻回。
    陶慧茹现在疑心,杨毅在之后的几年里,是不是跟这疯女人又生了孩子?
    所以当申娘子打听到那个疯婆子在江口住的时候,身边的确有个男孩时,陶慧茹就跟吞了苍蝇般难受。
    那个温江雪到底有哪里好?竟然疯了还能让杨毅念念不忘?
    陶慧茹这辈子最大的心结就是杨毅舍弃了她,转而迎娶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岭南平民。
    谁也不知道,当她日盼夜盼总算盼得杨毅从岭南回来时,却发现他与那女人出双入对,结成夫妻,她简直疼得撕心裂肺。
    从小两家人都说,杨毅会是她的夫君,她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娶了别的女人。
    不过陶家的女儿,从来都不是以泪洗面的可怜虫。大哭了几日之后,她恍惚换了个人,决口不再提自己对杨毅的痴恋,只是正常的宴饮,与人谈笑,转而与那个女人相识交好,结成闺中密友……
    可惜如此苦心,换来的却不过是个对她虚以委蛇,没有半颗真心的丈夫!
    这么多年来,她不畏他的骂名,体谅他被俘后的情非得已,一直苦守,养大两人的孩子,更是为杨家留下了一脉骨血。
    而他却在荆国再次结婚生子!
    而现在,她竟然又发现了他跟那下堂疯女人似乎生下了个私生野种……
    想到这,陶慧茹拨动着佛串的手指,都气得微微的颤抖。
    不过现在,她看楚琳琅毫破绽的反应,倒是不敢肯定,司徒晟一定是温江雪的孽种了。
    因为司徒晟比他履历上二十五的年龄更显成熟稳重。
    这个男人可是从容游走在诸位皇子间,又力谏陛下,改革职田的能吏啊!
    他怎么看都不会太小的样子。
    就算是那温江雪生的第一个孩子,今年也应该才二十二。可若温江雪跟杨毅和离后,又生了野种,那么年岁只会更小些,也许十七八岁。
    一个稚嫩少年郎,是很难充大人的,就算面相再老,也会从眼神气质中体察到稚嫩。
    看来,司徒晟不能是那女人的儿子。长相凑巧的人,也不是没有,更何况他也并不是十分地像杨毅。
    想到这,陶慧茹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出言试探:“我有一位故人,曾经在江口长住,只可惜她得了病,脑子不大清明了。楚娘子可还记得你家隔壁曾经有位疯邻?”
    楚琳琅想了想,恍然拍手:“好像还真是有一个,可惜我那时太小,家人怕我被打,都不让我离她太近……怎么她是您的亲眷?那她后来怎么样了?我怎么记得有人说她得病过世了?”
    陶慧茹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因为楚娘子说得对,她那时就是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跟个疯女人有交集?
    温江雪已经死了,她不该再入自己的梦中纠缠。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可是那个疯女人身边的孩子又去了哪里?想到这,陶慧茹默默咬住了嘴唇,手里的佛珠转得更快了!
    见从楚琳琅的嘴里再套问不出什么,她也不再跟琳琅说话,只是又走到放满了荷花灯的池边,看着水面的星星点点,一时阴沉着眉眼,默默思索着。
    琳琅今日来这一遭,就是等着陶慧茹这一问的。现在听她这么一问,好像陶慧茹也拿不出什么切实的证据,证明司徒晟就是杨家后人。
    之后的第二日,楚琳琅让冬雪留意那申娘子的动静。
    冬雪回来禀报,说是白天时,申娘子买了许多烧纸,入夜的时候,又跟陶四姑姑去了疯女人旧宅的门前烧了纸。
    楚琳琅虽然不知当年纠葛,可看着陶慧茹的举动,也猜出她心里应该是有愧。
    世间人大抵都是如此,死对头活着的时候,什么阴损下作的招数都可以想出做出。可一旦人死了,就仿佛成魔成鬼,更叫害过自己的人畏惧。
    就是不知,陶慧茹烧的这一把纸钱,是真的思念昔日闺中密友,还是在赎买自己什么不可言说的罪孽?
    不过随后的几天,陶慧茹继续在四处乡野打探人,不过打探的对象年纪却是十七八岁的少年,看样子绝对不是司徒晟啊!”
    楚琳琅也被陶慧茹的路数闹糊涂了。
    在那场夜饮之后,琳琅也跟廖静轩偷偷打了招呼。
    因为司徒晟同她挑明的缘故,她知道了夫子廖静轩是司徒晟的旧友,也深知他的底细。
    楚琳琅便趁着无人时,低低说了陶慧茹对她的试探之词。
    廖静轩听了个大概,一下子便明白了意思。
    他皱了皱眉头,简短道:“我都知道了,楚娘子自可静心做自己的事情,不必再去理会她。”
    楚琳琅知道这位廖夫子并非表面上看的那么散漫。
    这个人当初随着工部去边境修城墙,却能在荆国与大晋的边境经营安插许多暗线,想必对这类事情也有个应对举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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