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
琴房里面没?有开灯,但窗帘大敞窗户半开,晚风将蓝色窗帘吹动,洒进室内的月光清凉如水,抵御着浓夜的黑暗。
房间正中区域,摆着一架纯黑色的钢琴,一道高大人影端坐于琴凳之上。男人微阖着眸,整个人似全身心沉浸进了音乐,修长十指在黑白双键上灵活翻飞,眉眼映月,侧颜优雅。
这一幕落在殷酥酥眼中,竟教她看入了迷,只觉赏心悦目。
不多时?,一首钢琴曲行至尾声。
男人敲下最后?一个音符,伴着空灵回?荡的琴音,侧目看向她,语气随意地说?:“回?来了。”
“是?。”殷酥酥回?过神,挪着步子进了屋,走到他身边,弯唇浅笑,“看见你弹琴的样子很?投入,就没?好?意思打扰你。”
费疑舟说?:“坐。”
“……哦,好?。”殷酥酥点头,乖乖地弯下腰,坐到他身边。
两相静坐,须臾无声。
数秒钟后?,殷酥酥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他。然而,就在她想要?出声发问时?,对方忽地开口?,清沉嗓音先她的问句抛出。
“今晚的热搜我看见了。”费疑舟语气随意,“做得还可?以。”
殷酥酥抿了抿唇。
“果然。让秦媛身边的人反水,让那?段录音被公开,让那?些媒体乖乖听话。”殷酥酥内看着他,“桩桩件件,都是?你的手笔。”
费疑舟稍顿,也转眸看她,问道:“那?你可?还满意?”
殷酥酥不解:“满意什么?”
费疑舟:“我多听话。替你清扫障碍铺好?路,同时?也给你自由发挥的空间。”
殷酥酥听完心尖微颤,暗自呼出一口?气,着实?费解了:“费疑舟,你为什么要?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为什么要?重视我说?的每一句话?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对我这么好?,究竟图什么呢。”
费疑舟眼神沉静地注视着她,忽而一笑,懒漫道:“能图什么,无非一个你开心。”
第42章 chapter 42
*
他整个人的姿态神情都太松弛, 以至于?殷酥酥听完这?句话,甚至以为这不过是他一句随口的玩笑。
琴房内这?样安静,静到月光从窗外溜进来, 也像一只披着麻袋的小偷, 小?心?翼翼蹑手蹑脚,要窃走她在心?中为他布下的防线。
里三层外三层的心?墙,高高筑起,在此刻有了瓦解崩塌之势。
好一会儿?,殷酥酥终于从惊愕与悸动中收拾好心情, 重新?找回正常发声功能。她看着费疑舟,回答:“您这?样说,着实让我受宠若惊。”
“其实?你不用太把这?件事?放心?上。”费疑舟唇角弯了?一道弧,目光直勾勾瞧着她的脸庞, 只觉月华浅浅将她面容勾勒, 越看越觉得楚楚柔美。他说话的语气依然慵懒而随性, “那个女?演员心?术不正待人苛刻, 自尝恶果是迟早的事?, 我和你分工不同, 但都只是推波助澜的角色。”
殷酥酥听出他话里别有深意, 微蹙眉, 问道:“现在热搜上那个录音,难道不是你买通了?秦媛身边人特意录制的?”
费疑舟摇头, 说:“那段录音原本就有,我只是花钱买下来,送给你而已?。”
“原本就有?”殷酥酥诧异, “也就是说,是秦媛身边的人早就对她心?怀不满, 偷偷录了?她和经纪人苏义东的对话,想要找机会给她致命一击?”
费疑舟说:“这?些事?我不清楚也不关心?。”
他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重新?落回身前的琴键,眉眼微垂,单手敲响几个琴音,口中淡漠地续道:“我只知道,如?果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对你不利,警告过后还不知道收敛,我忍了?一次,绝不可能再忍第二次。”
和弦音震动耳膜,清脆简明,犹如?玉珠洒落在大?理石地面。
殷酥酥被他奏响的琴音一惊,眸光微跳,倏忽间便恍然大?悟,低声试探:“你知道那次试戏的事?了??”
话音落地,费疑舟不答话,弹琴的左手动作也随之停住,眼也不抬道:“这?个话题跳过。”
殷酥酥微愣,不明缘由。
费疑舟接着道:“一想起那天你脸肿成那样,我就生气。”说到这?里,他又侧目看她一眼,眸光沉而微凉,语气平添几分危险,“受了?委屈不知道告状,居然还告诉我说是正常对戏太过投入。信口胡诌撒谎骗我,你可以。”
听完金主?老公的话,殷酥酥回想起试戏当天发生的事?,深深地囧了?。
她连忙端正好态度,非常乖巧地解释:“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当天有人邀请我试一个角色,我去了?现场才知道是秦媛做的局,刻意想要刁难我。”
费疑舟眉心?拧起一个漂亮的结,说道:“知道是人家做的局,你还去试这?场戏?”
殷酥酥:“我本来就对秦媛不满,她要刁难,我就将计就计,不让她先动手,我怎么名正言顺地打回去。”
费疑舟挑了?下眉:“所以你还回去了??”
“对呀。”殷酥酥点头,认真?回忆了?一番,续道,“她打了?我两下,我打了?她五六七八下。要不是为了?还手给秦媛一个警告,我早就扭头走了?,又不是傻子。”
费疑舟听后,好气又好笑,眉宇间的神色添上一笔无可奈何的宠溺,“这?么说倒是我误会你了?。我应该夸你大?智若愚,有仇必报,能屈能伸。”
殷酥酥汗颜,当然听得出来这?位大?佬在拐着弯挖苦她傻气,懒得争辩,只是轻咬唇瓣,又说:“另外,我还想跟你解释一下,当时我不告诉你实?情,并?不是有意骗你,只是不想再节外生枝。”
“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想节外生枝,别人不一定这?么想。”费疑舟注视着她,淡声说,“从我记事?起,我家里的长辈就教给我一个道理——做人做事?,重在果决,不可拖泥带水。”
殷酥酥突地一怔,没接话。
又听费疑舟漠然道:“当初那个看图写作出来的绯闻,让你承受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和毫无根据的谩骂,你不愿意‘仗我的势’,我也就没有过多追究。可是,正如?你如?今所见,一时的容忍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对待敌人,不能给对方任何休整喘息的时间,务必一击毙命。”
殷酥酥眼睫低垂下去,沉默片刻,笑了?下,笑容里带着淡淡的自嘲:“当初我不愿意你插手,是想凭自己的能力赢秦媛,现在看来,确实?是天真?。”
费疑舟微抬右手,将她垂在耳际的一绺碎发捋至耳后,动作缓慢而轻柔:“现在的局面,不也是你凭自己的能力做到的吗。”
殷酥酥没有听懂他这?句话,抬眼望他,感到困顿:“录音是你买的,媒体是你打点的。秦媛是皇山董事?长的人,如?果不是你在背后坐镇,整个圈子没有人敢动她。怎么说是凭我自己的能力?”
她不理解这?位太子爷的逻辑。
明明是他帮她摆平所有事?,剩临门一脚留给她发挥,为什么会说是她能力所致?
费疑舟注视着她,忽而勾起嘴角,挑起个松弛又稍显慵懒的笑,不知戏谑还是认真?:“能让我这?么神魂颠倒鬼迷心?窍,你本事?当然大?得很。”
短短几秒,殷酥酥白皙的双颊与?耳根皆漫上红晕。
本以为会同之前一样,等到一番真?理名言,谁能想到,大?道理没等到,等到一句肉麻到掉渣的情话。
羞意透上了?心?,殷酥酥无语又无措,不由瞪大?了?眼睛看他,面红耳赤地压低声:“好好聊着正事?,你怎么说不正经就不正经!”
这?姑娘含羞带怒的模样格外娇俏,自带一种说不出的妩媚,费疑舟好整以暇地打量她,心?随意动,无端端想念起她唇齿间清新?的甜味。
于?是毫无任何提示同预警,他低下头,十分直接地吻住了?她。
殷酥酥这?边还在抗议费疑舟上一句话对她的戏弄调侃,想要讨个说法出来,冷不防被这?一亲,脑子里顿时嗡嗡两声,只余下空白。
想起第一次接吻时,他好凶,仿佛荒漠中孤行了?数日的狼,缺水缺粮,一看到绿洲和猎物,就暴烈索取贪婪狩猎。
亲得她完全无法呼吸。
可这?回,矜贵绅士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一面,极尽谦和温柔之能事?。
唇与?她的轻轻相贴合,带着几分轻柔的试探的意味。确认没有引发她任何挣扎与?抗拒的动作,才又谨慎地、克制地,进行下一步。
舌尖探出,描摹过她的唇瓣,细心?感受着她生涩害羞的躲闪。等她心?理层面的准备工作到位,才撬开她的唇门齿关,长驱直入,霸道地缠住她东躲西藏的舌。
“……”殷酥酥呼吸艰难,身体有自主?意识般往后逃,却发现后腰位置不知何时已?绕过一条手臂,有力地搂紧。
躲不开,只能把眼睛睁得更大?,努力在极度缺氧的环境中保持清醒。
几公分的距离,看见费疑舟的脸。
殷酥酥眸光轻微闪烁。
男人浓密的黑色睫毛低低掩映,在月色下投出两圈极淡的阴翳,他闭着眼,细腻深吻她,下颔线条间或出现轻微的起伏,在向她温柔索取的证据。
殷酥酥略微皱了?下眉,十根手指无意识收拢,两手握成拳,硬着头皮由他亲。
不知过了?多久。
费疑舟舌从殷酥酥口中退出,眸微阖,手掌扣住她后颈,额头抵着她光洁的前额,调整着急促错乱的气息。
“……”殷酥酥呼吸也是乱的,大?眼湿润,迷离得像蒙了?一层雾气,不单是脸,甚至连耳廓脖子都弥漫着一片瑰色的红。
错频的两道呼吸,在月色下彼此交织。
等稍微缓过来了?些,殷酥酥抬起指尖,试着碰了?下自己的唇。上下两片嘴唇皮肤隐隐发麻,在发烫,不用照镜子也能想象,必定已?经红肿得像两条腊肠。
脑海中冒出“腊肠嘴”这?个词,殷酥酥瞬间便想到了?电影《东成西就 》里梁朝伟的腊肠唇造型,更觉又窘又羞,万分无言。
忍不住抬高了?眼帘看对面,低声问他:“我嘴巴是不是又肿起来了??”
费疑舟闻声,闭着的双眼缓慢睁开,里头仍是漫天涌动的暗潮。他盯着她,用拇指轻柔摩挲她软糯的唇瓣,嗓音出口,透着一丝暧昧的沙哑低沉:“稍微有点。”
殷酥酥肩膀垮下,言辞间流露出一分幽怨:“你怎么老是把我嘴亲肿。”
还好现在比较晚了?,等下回卧室的路上应该不会碰到其他人。
不然多尴尬。
“对不起。”他笑,虽是致歉,却听不出任何真?诚的歉意,反而像大?人在哄不肯吃青菜的小?孩。放在她后颈的手略微上抬,轻轻抚着她后脑勺的柔软黑发,柔声低语,“我下次多注意。”
他已?经尽量在克制了?。
尽量放轻动作,尽量控制力道,尽量不失控。可她太娇,即使如?此,她依然承受不住他的索吻。
殷酥酥闭眼,暗自做了?个深呼吸,心?跳的频率总算是降低了?些。她脸红红的,不甚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现在时间不早了?,我困了?,想回卧室休息。你看你是接着再弹一会儿?琴,还是跟我一起回去?”
费疑舟捏着她软软的耳垂,说:“走吧。”
窗外忽然起了?一阵风,云层涌动,遮住了?月亮,室内的光线骤然暗下。
费疑舟牵起身边姑娘的手,两人一同从琴房离开,走楼梯回三楼的主?卧。
夜已?深,宅子里的家政人员都已?经歇下,浓云盖月,万籁俱寂,只偶尔会传来几声细弱的猫叫。
殷酥酥刚触亮卧室灯,心?下好奇,不由眨了?眨眼问费疑舟:“你这?里还养了?猫吗?”
“是慎叔收养的。”费疑舟随手解了?领带,收纳进衣帽室,口中回她的话,“他有个亲戚上个月出国了?,养的两只小?猫不便带走,就扔给慎叔帮着处置。”
“慎叔这?么有爱心?。”殷酥酥惊讶地咕哝,转念一想又反应过来什么,悄摸着偷瞄一眼他的侧颜,小?声,“这?是你的私宅,你能同意慎叔把小?猫养在这?儿?,没想到你也很有爱心?嘛。”
听见这?话,费疑舟左侧眉峰很轻地挑了?下,转眸看向她,“什么叫’没想到’?”
说着,费疑舟稍稍一顿,迈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来,继续道:“难道我看起来,不像是个有爱心?的人?”
“不、不是。”殷酥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囧了?,赶紧摆着手找补,“我只是觉得,您比较……高山白雪不问红尘,确实?不像是会喜欢小?动物的人。”
费疑舟垂眸瞧着她,没有出声。
殷酥酥怕他不说话是在生气,又接着道:“可能我确实?对你不了?解。不过,这?应该也不能怪我。我们结婚才几天,而且大?家白天都很忙,就只有晚上回来能说几句话,我就算想了?解你也没办法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