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止初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立在门边的侍者推开软包门,沈止初大拇指掐了掐食指的侧面,走进去。
简正像是立在门边等她。
门敞开,她的身影只出现一半的时候,简正本来半垂着听旁人说话的眸子就抬了起来。
他跟身旁的人说了句失陪,走过来,绅士地张开手肘示意她挽住,“怎么不让我出去接你?”
“没必要。”
简正笑了,像是在笑她的任性,“这种场合,还是有个男伴比较好。”
沈止初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跟两旁的熟人打招呼。
她与他并肩走到大厅中央,而后收回手臂,“师哥,今晚是你的主场,别抓着我躲避应酬了,你该去忙了。”
简正压平了唇角,认真地看着她,“初初,晚宴结束之后,让我送你回去。”
“我有话对你说,”简正自嘲地笑,“当然,不会是你不想听的那种。”
他是温润儒雅的类型,瘦长清隽,长了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
即便老到七八十岁,也会很有魅力的那种男人。
沈止初点头,“不用送我回去,但我愿意听您把话说完。”
简正松了口气,“好,那等我忙完,露台上见。”
经纪人丁岚从路过的侍者托盘里拿了杯酒,走到沈止初跟前递到她手里,瞥了几眼简正离开的背影,言语之间藏不住鄙夷,“简正还在骚扰你?”
平心而论,简正的追求前期是含蓄的,在整个电影拍摄期间,他对沈止初的照顾都非常有分寸,他是温柔的人,对所有的工作人员都非常和煦,以至于沈止初连拒绝的立场都没有。
在电影上映后的宣传期内,简正才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试探,但他为人极懂进退,一旦沈止初拒绝,他便收敛。
丁岚的“骚扰”之说,实在没道理。
但丁岚毕竟也是盛兴的员工,算是盛安的半个眼线,她对简正带有偏见,也属实正常。
沈止初接了酒杯,没喝,“我今晚会跟他说清楚。”
“他的唯粉很疯,最好别跟他扯上关系。”丁岚站在经纪人的立场,点她几句,“盛总联系你了吗?”
“没,怎么?”
“他前几天问我来着,问你的片约排到哪一年了。”
沈止初气质风格比较特别,圈内暂时没有代餐,于是影视片约从没断过,自出道爆火以来,日程表都至少要排到三年后。
“他想干什么?”
丁岚眯眼看她,笑道,“他都没跟你说,更不会跟我说了。”
这肯定是谎话。
沈止初也没戳破,平静地转开了目光。
丁岚却没有从话题中抽身离开的意思,她斟酌措辞,“……你的片约排到了三年后,三年后你也二十七八了,到时候,还能赶上嫁豪门的最后一波末班车,再晚,年纪就太大了,那时,会有很多比你年轻的小姑娘冒头,你怕是不体面。”
沈止初收回虚飘的视线,凝神看她,“岚姐,你想说什么?”
“这么些年,盛总对你可以说是无可指摘了,有时候我都羡慕,”丁岚睨她一眼,半真半假地劝,“年轻时候在圈里风光一把,年纪大了就风风光光嫁人,多好。”
“岚姐,”沈止初脸上凝固了一丝笑意,“你就没想过,过了三年,我可以转型?在你的眼里,我的演员寿命只有这么几年?”
丁岚摇头,“咱们俩之间,就不要说这些了,演员这行当,是要吃苦的,我也是为你好。”她边说边仔细观察沈止初的表情,“这么多年,我以为咱们够了解彼此了。”
沈止初今天第一次觉得可笑。
了解彼此?这话对沈止初来讲简直是天方夜谭。
丁岚是个实用主义者,或许,她到现在也不知道沈止初为什么要演戏。
沈止初抿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我去露台走走。”
丁岚看表,“半个小时后,我来找你,咱们一起回去。”
-
沈止初一个人来到露台。
夜风凉,她回头遥遥地望向大厅中央,那里,简正还被许多道喜的人缠着,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完全看不出能短时间内脱身的迹象。
但她决意继续等在这里,她要在今天把简正的事了结掉,不愿让他继续在自己身上多浪费时间。
收回视线,转过脸,鼻间却被陌生的气息侵占。
那是比夜风更冷的味道,也比不讲道理该落便落的黑夜更蛮横。
距离这么近,在室内碎光和室外月色的辉映之下,她第一次看到,傅予沉额头上有一道短短的疤痕。
像是被锋利的烟灰缸边缘砸的。
这疤痕,出现在他那张妖冶俊美的脸上,显得不怀好意。
有种故意要砸碎美好之物的恶劣感。
对上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眸,止初有种要被他拉入地狱的直觉。
第4章
傅予沉应该比她高了至少有25厘米。
他这样略垂着颈,以一种不容回避的姿态靠近,带来了强势的压迫感。
传闻中,傅予沉行事冷漠刻薄,虽贵为傅家的小公子,但这么多年,圈内敢主动攀援的,屈指可数。
原因无它,只不过怕被他当众羞辱罢了。
他一身反骨,不会顾忌任何人的体面。
看人的时候,眼神也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和蔑视。
就像此刻,沈止初对上的那双眼眸中,就带着赤.裸.裸的坏。
在这之下,眸底深处,是清晰的占有欲。
那是已将猎物标记的眼神。
男人各色各样,有像简正那样摆出温柔模样的,也有像傅予沉这般强势的。
但沈止初不惧怕任何一种。
这些人投来各色各样的目光,她总是不躲不避,从容而平缓。
沈止初直直回视他,将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傅予沉喉间震出轻笑,“沈小姐,看你在里面演戏,太有意思了。”
“傅先生对我感兴趣了?”沈止初唇角牵出一丝冷淡的笑,“听闻傅少爷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近身,乍然遇到我这种油盐不进的类型,突然起了征服欲吗?”
这话讲得直白,一般男人听了会觉得面子挂不住。
傅予沉却脸色不变,反而笑意更深,“……你也知道你油盐不进?”
“对陌生的无理男人,是这样的。”
“不见得。”傅予沉略扬了扬眉,示意室内水晶吊灯下正与人把酒言欢的简正,“那种男人,跟你熟悉,还彬彬有礼,你不也是一样,不为所动。”
“我拒绝什么样的男人,”沈止初依旧是清清冷冷无波无澜的语调,“与你无关。”
尾音又轻又软,如一缕雾气,伴随着她嘴巴的闭合而消散。
傅予沉盯着她看,洁白锋利的上齿用力咬住下唇,半晌,他忽地探出舌尖舔了舔下唇,笑了下。
这笑,带着浓浓的痞气和散漫。
“沈止初。”
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他有副好嗓音,讲话慢悠悠的,即便语调总是冷淡的,又携着一股混不吝的劲儿,也很难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叫出她的名字时,却显得认真。
“如果你拒绝的男人包括我,那就与我有关了。”傅予沉微弯身,低头专注地看她。
话语里藏了几分暧.昧的意思,像是要刻意把她拉入这样的氛围中,改变两人关系的走向。
他凑得很近,沈止初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鼻息,比夜风多了温热和潮湿,有种要困住她的感觉。
但她没有往后挪一寸,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原来如此。”
“傅少爷提出帮我清理周围的男人,是为了给自己腾出位置?”
被男人围绕献殷勤,她好像丝毫没有觉得不适。
傅予沉脸色冷下来,讥讽道,“还是说,我这样坏了你的好事?沈小姐好像很享受其中?”
“现在总算看出几分少爷脾性了,”沈止初上下看他,“刚刚还说我对男人的殷勤油盐不进,现在又说我享受其中,傅予沉,”她总算也讲了他的名字,却是带着嘲讽,“短短两分钟,你由着自己的心情,给我下个两个完全相反的定义。”
“你还挺会骂人。”
傅予沉觉得自己真是贱得慌,先是提出帮她清理门户,又那么直白地表达了自己对她有兴趣,得来的却是她寸步不让的讽刺。
可他却丝毫生不起气来。
只觉得她嗓音好听,那副清冷的模样,昂着脸,用明亮的眼珠盯着人骂的时候,尤其好看。
“你说得对,我确实是短时间内给你下定义了。”傅予沉点头,忍不住笑起来,“有没有夸过你,骂人的时候,很漂亮?”
一直仰着脸跟他说话,沈止初脖子都累了。
她收回视线,说,“让开。”
看她的意思,是要往露台深处走。
不是要逃离与他独处的空间。
思及此,傅予沉这才往旁边挪了一步,沈止初从他让出的空间走过去,径直走到大理石围栏旁,手扶着,探头往下看了看。
楼下就是露天停车场,零零星星有提前退场的人正往里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