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曾经属于谁。
他都一定要得到。
……
泽维尔睁开眼睛。
入目不再是望不见尽头的密林。
没有黑色的烈焰,没有高耸的断崖,没有猩红的血月,没有怀中冰冷的尸体。
熟悉的天花板出现在视野里,骷髅浮雕爬满了罗马柱。
身下触感柔软,他正以一种极其豪放而自在的姿势靠坐在沙发上。
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泽维尔倏地转过头看向身侧。
空的。
本应侧躺着沉睡少女的地方,空空如也。
泽维尔凝神感受了一下,脸色骤然黑下去。
她的气息,再次消失了。
泽维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
焚尽时空缝隙应当会耗空他的神力,然而现在竟然只消耗了他一半的神力。
这种状况不太符合他的认知。
不过,现在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泽维尔倏地撩起衣摆站起身,大步迈出房门,鞋跟敲击在地面上,发出压抑而危险的“嗒嗒”声。
他一路上将所有经过的房门全部踹开,然而除了安静摆放着的陈设以外什么也没有。
象征着嫉妒之神的黑色神袍感受到空气中涌动的晦暗情绪,被掀起的气流拂动。
“泽、泽维尔大人!”
一道萝莉音骤然响起。
紧接着,一团火红的小火团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您终于醒过来了!尤伊还以为——”
泽维尔大人和漂亮姐姐已经昏睡了将近六天,这件事情甚至已经惊动了色谷欠之神。
距离它们去神国将时间之神半是强迫半是威胁地带回魔渊,也已经过了一整天。
哥哥尤里正在色谷欠之神身边周旋。
而它却被嫌弃除了卖萌什么都不会,留下只会碍手碍脚,只能无所事事地在神宫里乱飞。
原本,尤伊只是照常过来查看泽维尔大人的状况,没想到竟然看见他站在走廊里!
虽然气息有点恐怖,但是……
这真的不是它在做梦吗?难道色谷欠之神的方法奏效了?
小火团兴奋得身体变成橙红色,像一只灵活的小鱼一般在泽维尔身上乱窜,一会钻到他怀里,一会滑到他颈侧。
“太好了!泽维尔大人!您和漂亮姐姐都安然无恙!”
听见“漂亮姐姐”四个字,泽维尔额角一跳,阴沉着脸抬起眼睫。
“听起来,你知道她的状况。”他一把揪住小火团幽幽的火苗,把它扯到眼前。
薄唇掀起一抹冷笑,“她在哪?”
色谷欠之神的神宫。
身穿纯白色鎏金神袍的英俊神明站在房间中央。
他有着一头亮橘色的长发,圆形的复古单片眼镜架在右眼上,金色的坠链顺着重力垂在耳侧。
像是浑然不觉自己此刻身处于危机四伏的魔渊,他一双迷人的墨绿色眼眸带着无奈的笑意,看着不远处那道高大的身影。
“就算是我本人来到这里,也没有办法阻止。”
时间之神温德尔幽幽叹了一口气,好脾气地解释,“水镜已经将他们的灵魂吸入,除非有足够强悍的外力打破,什么都不会停止。”
在他凝视的方向,白发金眸的神明侧坐在床沿。
他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质感厚重的酒红色长袍,露出一小片蜜色的胸肌和清晰的锁骨,侧脸看上去深邃得像是雕塑般完美。
此刻正垂眸掀起绒毯一角,替床上沉睡的少女盖好。
“是吗?但这并不是我喜欢的回答。”
赫尔墨斯掀起眼皮,骨节分明的手指松开绒毯边缘,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他的声线低沉而磁性,语调不疾不徐,透露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和优雅。
可与他堪称迷人的语气截然不同的是,时间之神圆形单片眼镜旁垂下的金链倏地化作一把尖锐的微型匕首,不偏不倚地直指他的太阳穴。
橘发神明额角渗出冷汗。
真不愧是传闻中魔渊里最神秘危险的神明。
简直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典型,说翻脸就翻脸。
他干笑一声伸手戳了戳匕首的边缘,见它没有什么动静,才大胆地将可怕的刀刃从太阳穴旁边挪开。
“不要生气啊,赫尔墨斯。”
时间之神温德尔干脆将单片镜摘下来扔到一边,完全露出那双墨绿色的眼眸。
他耸了耸肩,“我确实无法阻止,但我没有说完全没有阻止的办法,对不对?”
赫尔墨斯稍有兴致地挑起眉梢,英俊的脸上浮现起些许恰到好处的兴味。
“愿闻其详。”
“这是以我的时间神术创造而成的水镜,凡是被它吸入灵魂的,都会被困在时间缝隙中迅速倒退时光,最终消弭无形,或者被时间洪流攻击灰飞烟灭。”
赫尔墨斯灿金色的瞳眸颜色渐深。
温德尔看出他神情微妙的变化,摆了摆手。
“哎,老朋友,先别急着生气。”
他舒出一口气,指尖虚虚向后一点,示意魔渊最西方的那座神宫。
“但好在,随着你未婚妻一同被吸入灵魂的,是嫉妒之神泽维尔。”
温德尔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拥有着可以操控时空的神术吧。”
“泽维尔大人一定不会被困住的。”
一旁始终沉默着漂浮在空气里的黑雾团子突然开口,冰冷的正太音用公式化的语气吹着彩虹屁。
“泽维尔大人是魔渊四主神之一,先魔渊之主唯一的继承人,他不可能被您的小把戏困住脚步。”
温德尔十分新奇地看着黑雾团子,丝毫没有因为它当着他的面把他的神术贬低为“小把戏”而不悦。
他兴致盎然地瞥一眼赫尔墨斯:“竟然会说话?它是亡灵?”
“泽维尔养的小玩意。”赫尔墨斯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继续说,温德尔。”
“总而言之,虽然被您的亲侄子保护着,孤男寡女共处于时间缝隙里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他们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在赫尔墨斯的眸光彻底沉下来之前,温德尔见好就收地打了个响指,笑得十分揶揄。
“但您的未婚妻很有可能还活着。”
赫尔墨斯脸上挂着松散笑意,眸底却一片冷芒。
他没什么情绪地轻笑了一下:“你是想说,如果泽维尔能够从水镜中使用足够强烈的神力,就可以震碎这道时间缝隙,从而拯救我的未婚妻?”
“嗯?分毫不差呢赫尔墨斯,没错,就是这样。”温德尔佯装讶然地笑起来,走到赫尔墨斯身边细细地打量他眉间摇曳的金坠。
“不愧是当年随意动动手指就能统一魔渊的神明,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
赫尔墨斯勾着唇角任由他的视线极为无礼地扫过他的每一根发丝,悠然道:“从外部震碎不可行?”
“当然。”
温德尔转身盯着那面莹莹发光的水镜,仔细辨认了片刻,恍然大悟般道。
“如果我没看错,这应当是当年我送给妮可的那面水镜。”
“你知道的,为了讨好她,我可是费尽了心思——你觉得我会送给她一个这么容易失效破碎的残次品吗?”
“妮可啊。”赫尔墨斯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眸微眯,玩味地将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
“单纯从外部打碎镜子没有用,但如果正巧这个时候,水镜中被困的人也在试图打破水镜的话,你或许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温德尔微微一笑,“算算时间,泽维尔应该差不多找到出来的契机了吧。所以你的答案呢?会帮他一把,还是冷眼旁观?”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要回去了。花园里的玫瑰花还等着我浇水——那可是下个月要送给妮可的礼物。”
温德尔将橘色的长发别在耳后,缓步朝着门边走去。
赫尔墨斯没有制止他。
可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温德尔倏地脚步一顿,重新转回身来。
“警告你啊,老朋友,看在我们曾经有过还算美好的一面之缘的份上。”
温德尔正色道,“想活得更久一点的话,就千万不要试图打碎这面水镜。”
“否则,你将会受到严重的反噬。”
“——没错,是你,毕竟不是每一位神明都会受神罚,也不是每一位神明的神力都会日渐衰微。”
温德尔最后叹了一口气,“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就算是我,也为你感到悲哀。”
“当然,既然你这次的未婚妻到现在还活着,你甚至把我请了过来只为了救她,想必你也没有曾经那么渴望自我了断了吧。”
“我言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