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透, 真得看不透。
自己以后竟然那么厉害吗。
少年转念一想, 千年后,他林清听修为臻至化境也是很正常的事,谁让他是天才呢。
不过,未来的自己修为高深, 在这个当口可不是好事。
少年慢吞吞理了理被灵流打乱的衣裳,目光转了转,说:“你让我保护她的, 我保护了, 你可不能把我收回去, 不然就太不讲道理了。”
“为了解毒我灵气都散尽了, 没见过勤勤恳恳干活,还被东家抛弃的。”他睁着薄蓝清润的眼睛看容涯,不忘为自己找补。
玉骨扇微微张开,扇内掀出一阵风,直奔少年而去。
“那你见识委实浅,”清温话语落在耳边,容涯神情疏冷,“本尊就是这样过河拆桥的人。”
少年猝不及防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容涯,一个流利的翻身跃出窗子。
寒风携枯霜冷气擦耳而过,少年双手撑着窗檐,心中郁气丛生,开口道:“你打我——你是人吗?你都几千岁了,我才十六岁!”
“拿扇子算什么本事,”少年薄唇轻抿,他手心蓝光一闪,显出青宫虚影,清瑰瞳孔浮出容涯仙尊的温和神情,少年眉心紧蹙,很不愉悦,“你不过虚长我几千岁罢了,有什么了不起,拔剑,我们堂堂正正打一架。”
公主不开心的后果就是,连自己都打,哪怕打不过可能会死也要打。
容涯仙尊垂眸,往睡眠中的漂亮小猫身上套了一层隔音屏障。
“其实,本尊一直很想告诉十六岁时的自己,并非世间所有事,都能得偿所愿,”容涯目光微移,看着十六岁的化神少年,莞尔一笑,语气渺若烟云,“本尊真心希望你能记住。”
星河淌下来,小院里静谧幽深,稀疏星光在水面上浮动。
容涯透过窗子,凝眸望青宫虚影扫出的霜蓝剑气。少年无知无畏,灵气耗尽了也敢和堪比天道的仙尊对上。
容涯叹了一口气,手中扇面打开,纯白的纸面上,流动着北斗星阙、月落秋霜的瑰丽幻象。
他手腕一振,骨扇扇出的凉风便对上少年的剑气。
“可惜……”
风和剑气冲撞的瞬间,剑气化作霜蓝雾气,如天降甘霖般洒在少年周遭。
雾气化阵,少年错愕一瞬,顷刻间被卷入蓝色阵法中。
容涯仙尊透过木窗,温和注视着院落,院子里,阵法和少年一起消失在夜色中,院中徒留旷远的风声。
他阖上玉骨扇,虚无的叹息散进风里:“可惜你记不住。”所以注定遍经苦难、沦落至此。
你就自己跟自己玩儿吧。
霜白袖摆在风中招摇,容涯抬手关上窗。
他在床头坐下,眼帘轻垂,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漂亮猫猫,伸手帮蔺绮把脉。
“唔——”迷迷糊糊的呓语。
漂亮小猫似乎被外面的响动惊扰了,往被褥里埋了埋。
她细密的长睫微微颤抖,软白小脸贴着枕头,她呼吸有些不稳,贴在侧脸上的碎发被轻轻吹起。
容涯安抚性地轻拍她的后背,一点一点将灵气灌入蔺绮的识海,轻声细哄:“睡吧。”
**
此时,天光大亮,时以至正午。
蔺绮睡醒后,并没有立刻下床洗漱。
她抱着一只软枕,侧倚床架,迷惘了好一会儿,半晌,她怔怔抬手,往窗子上打出一道灵气。
窗框大开,温暖昼光如潮水般涌进来,蔺绮拿手背抵额微微上倾,遮住刺目的骄阳。
破碎的记忆一点点漫上识海,蔺绮眨了眨眼睛。
她记得,姐姐应当是来过的。
清晨时分她醒过一次,看见了临窗坐着,翻看剑谱的白衣青年。
那本剑谱是她在蚀金窟里发现的,称作“梅山”。
清晨,蔺绮睁眼时,日头刚刚攀上山林,白茫茫的雾气在水面上浮动。
细碎的橙金光影如揉碎的云霞,透过半阖的窗缝洒进来,落在青年清艳独绝的容颜上。
他这次用的是自己本相,乌黑长发间,一只耳坠闪着天青色的纯粹光晕,耳坠上流苏轻轻晃。
漂亮得要命。
她害怕姐姐察觉她睡醒后会离开,闭上眼装睡。
冰冰凉凉的指尖触上她的侧脸,轻轻掐了掐,清淡温和的话语落在耳边:“醒了就睁眼。”
蔺绮长睫微微扑闪,她没法子,硬着头皮睁开眼,对上青年薄蓝色的清瑰瞳孔。
她杏眸睁圆,红袖掩唇,做出一副惊讶的姿态,眸中流着欢喜的光彩,嗓音清脆:“姐姐,你怎么来啦。”
青年侧眸望过来。
蔺绮心里错了一拍。
须臾间,她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在姐姐的注视下,她所有的秘密似乎都无处遁形。
青年并不掩饰自己就是林清听的事实,他眉眼轻弯,直白道:“先前应了你,若是得空就来秘境看看。”
这个承诺,是姐姐披着林家小少爷的壳子时作出的。
蔺绮和少年遇上,不可能不知道姐姐就是林清听,故而容涯并不遮掩。
他手握扇骨,轻点了点漂亮小猫软软的侧脸,语调慵懒,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情绪,青年垂眼注视着她,温声问:“袖袖,跟姐姐有关的事,你知道了多少。”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温柔,一如往日。
但蔺绮却从中,听出些不容欺瞒的压迫意味。
袖袖小猫躲在被褥里,指尖微微出汗。
从这一丝与往日不同的压迫里,她察觉到,姐姐是不满她知道太多的。
他必然有想瞒着她、不能让她知道的秘密。
这个秘密,不是他比化神更高的修为,也不是林清听这个名字,那会是什么。
仙门首座,容涯仙尊的身份吗。
蔺绮按下心中的猜测。
白衣青年一直注视着她。
在姐姐面前瞎说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所以蔺绮不打算说。
蔺绮把自己埋进被褥里,软被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
她怯生生看着容涯仙尊,糯糯道:“姐姐,你这样我害怕。”
容涯微怔。
青年清润薄蓝的瞳孔好似雨后初霁的湖,湖上浮着空茫云霭。
他收起不经意流出的威压,揉了揉蔺绮的头。
他安抚道:“袖袖,我只是想问你话。”
蔺绮谴责:“但是很凶。”
容涯微微有些迷茫:“凶吗。”
蔺绮点头:“凶的。”
眼前的青年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反省自己,半晌,他开口:“对不住……”
袖袖小猫理直气壮占据道德高地,她乖乖的,摇了摇头:“没事,我原谅姐姐,不要再有下次了,我胆子很小的。”
她抬眸,看着青年手中的剑谱,转移话题,问:“姐姐,你认得这一本剑谱吗。”
“梅山剑法,是数千年前云海天州镇宗之宝,和临云宗的雪河剑法齐名,”他温声跟自家祖宗解释,“梅山失传几千年了,云海天州亦找了几千年,没想到会出现在这儿。”
第68章
蔺绮对这些仙门宗派不太了解, 却也知道云海天州是三大派之一,他们的镇宗之宝,听起来就很厉害。
蔺绮登时对着剑法敬重起来, 她贴着枕头, 眼巴巴看着剑谱, 说:“我想学。”
“姐姐能不能教我。”她说。
容涯哑然,他叹了口气,道:“我修的是雪河,不曾修梅山。”
他思忖片刻, 继而建议:“姐姐学会之后再教你?”
天底下竟然还有姐姐不会的事。
“不要。”袖袖小猫想都没想就摇头,她伸出手,容涯会意, 将剑谱放在她手心。
蔺绮把剑谱抱到怀里, 仰头看着青年:“既然姐姐不修梅山, 那我要自己学, 这样的话, 天底下就只有我会啦。”
容涯垂眸看着她, 莞尔:“原来你在意这个。”
蔺绮乌黑明亮的目光里盈满潋滟秋光,她仰躺着,望屋顶的横梁:“这样很了不起呀。”
“全天下只有我一个人会,这件事听起来就很厉害呢, ”她又强调,袖袖小猫眼珠子转了转,不放心地嘱托, “你也不能学, 姐姐, 你已经很厉害啦。”
容涯眸中流出些温柔又无奈的清浅笑意, 他拿扇骨轻轻点了点自家祖宗软软的侧脸,颔首:“好,我不学。”
漂亮小猫抱着一本古旧的剑谱,乌黑的眼珠子清透水润,像浸在清水中的乌玉。
她眸中不经意间流出些神气和张扬,稚气十足,看起来可爱得要命,容涯情不自禁想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却还是忍住了。
“姐姐。”蔺绮声音小小的。
容涯应:“嗯。”
“……”
少顷,这小混账唔了一声,慢吞吞道:“雪河我也想学。”
容涯看她既要又要的贪心小模样,被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