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才不管那么多呢,提着那把为她量身定制的竹剑就兴冲冲地追了上去,大有打不中不罢休的气势。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沙场无父子,考场无兄妹!
“师兄别跑!”
“傻子才不跑呢!”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要是放在平时,徐岷玉撒丫子一跑,阿阮肯定是追不上的,但这会儿他刚跑完拉练打完架,体力早就被消耗得七七八八,再加上身上还挂了彩,倒是正好。
奇安原本被明黛帮忙敷了药、正在不远处的树林里趴着休息,听见动静之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太放心,最后晃晃悠悠地起身跟了上去。
他倒是没打算帮忙,就在旁边盯着,免得两个小家伙真闹出什么事来。
“别让他们跑进山里面了。”
明黛嘱咐道。
奇安嗷了一声,算是回应。
很快,两人一虎追着离开,竹林再次恢复平静。
而云时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像另外两个师弟一样一路狂奔,而是慢慢走进来的。
他手中拿着一根树棍,时不时地就要开路探草。脚步放得很轻,嘴巴紧抿着,四下张望的黑色眼睛里满是警惕。
额间豆大的汗水不知什么时候沁出,而后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没多久后背的衣服就湿了一大半,隐隐透出瘦削的背脊线条。
事实上,跑到半程的时候,他便发现了方向不对。
少年脚步微顿,余光不着痕迹扫了一眼周围,放缓速度顺着布条的指示找到了这里。
有战斗过的痕迹。
云时垂眸看着地面上那些杂乱无章的落叶,好似一副写意的水墨,叶片之间有剑划过,有风破过,凌乱挥洒。
他心中微沉,走到竹林中间站定。
拄棍的姿势也慢慢变成握剑,手指一根一根搭上,收紧。
“师叔,我来了。”
少年的声音不大,在空旷的竹林里却显得分外清晰,甚至有几分发渗。
但云时却并未因此而慌乱。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考核可能现在才堪堪要开始。
或许是下一瞬息的一道剑气。
又或许是一片竹叶。
总归会是在他不经意间袭来。
不会给他丝毫反应的机会。
但作为大师兄,哪怕不为了自己,他也必须撑过去。
少年心中这么想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的右手紧握着木棍,试图平复下来,然而手背上冒起的青筋却暴露了他此刻紊乱的心绪。
太安静了,也太紧张了。
他心跳如擂鼓,和周围的叶动风吹一并清晰入耳。
云时在等,等待一动破万静的那一刻。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偷袭。
没有阵法陷阱。
反倒是片刻后,一道人影从树林中走了出来,脚步声沙沙,未加任何掩饰。
是师叔。
云时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正好看见自家师叔将本命剑给收了起来,最后空着手走到他身前约莫十步开外的地方站定。
山风吹动她的衣衫,也吹得周围的竹叶纷飞如蝶,就这样横踞在两人中间,宛若一道天堑。
此时此刻,她便冷着脸站在天堑的那一端,风声烈烈,吹鼓着她的衣袖,雪肤乌发,眉目如画。
那身姿飘渺出尘,像是山巅之上挺拔的青松,令人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想要抬目追随,却又是那么遥不可及。
云时的心忽然没由来地揪紧。
与此同时,他听见师叔说——
“云时,拿出你最强的一面。”
“向我发起攻击。”
第55章 ◎这份心意对我来说非常珍贵◎
……向师叔发起攻击?
云时差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可看自家师叔的表情,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少年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又渐渐沉了下来。
或许,这就是他的考核内容。
“……我知道了。”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木棍,那双坚毅的眼眸中,一抹沉沉的墨色慢慢加深,好似有暗潮翻涌。
“师叔,得罪。”
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少年忽然动了!
他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间便到了明黛跟前,浑身气势凛冽如霜冻,那一刹那,他手中的木棍似乎真的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剑,狠厉地划破苍穹——
“太慢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平静的声音,云时甚至连自家师叔的动作都没看清,这蓄力一击便直接落了空。
木棍击落在地上,溅起一地飞叶。
原本的目标却毫发无伤。
仔细一看,地面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也就是说,刚才那一击甚至没能让她挪动半步。
云时下意识地转头朝自家师叔看去,却不料明黛也正在看他。
黄昏逢魔,狂风大作。
金乌在她身后缓缓落下,没入远方的山峦,余晖点燃了天边的白云,烧出红火的霞光,而后又星星点点地铺洒在地上,光晕模糊了她的面容,像是蒙了一层雾,让人看不清楚她此刻的神情。
云时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害怕。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畏惧什么。
“出手这么慢,你是怕伤到我么?”他听见自家师叔语气淡然地问道。
“一炷香的时间,你尽管攻击便是,其他的不用多想。只要能让我出招,考核就算通过。”
【尽管攻击便是】
这话说得平静,甚至算是和气,听话的人脸上却一阵火辣辣地疼。
云时心中微沉,再度咬牙而上!
说实话,在目前明黛所接触到的几个弟子里面,云时的天赋其实并不怎么好。
如果只看灵根数量的话,“五灵根”的他甚至可以说是几个弟子里最差的那个——包括二徒弟在内。
当年要不是徐清川随手捡人,以他的资质,连进入外门恐怕都够呛。
但要说对于剑招的理解和运用,他却是所有弟子中最为成熟的那一个。
因为这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甚至都还没听过明黛的剑法课,却已经做到了可以拿满学分的水平。
这一点,连徐岷玉都比不上他。
无关天赋,无关悟性,只不过是因为他这三四年来都只做了这一件事情——
练习,再练习。
拔剑、收剑、再次重复。
此处竹林位于前后山交界处,明黛之所以会将考核场所挑在这里,就是看中了周围灵气十分稀薄,再加上来自于剑冢的威压,哪怕是金丹期的修士也会受到影响,更别提他一个小小的练气。
然而,奇安以兽身作战,几乎不受灵气束缚;徐岷玉则是热血上头,打起架来便不管不顾,压根儿没注意到什么异常不异常。
因此,三人当中,唯有云时是切身实地地感受到了此间压力。
但此时此刻,随着那一招招一式式出得越来越快、接得越来越密,空气中散逸的五行灵气竟然也在无形间向他靠拢,最后没入他手中的木棍,化作锐利的锋芒!
若说刚才那木棍还只是“似剑”,那此刻便是已然是剑!
燕掠惊风,一剑惊鸿。
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是连明黛的衣角都没碰到。
明黛垂眸看他:“这就是全部了吗?”
这就是全部了吗?
云时也同样在心里这么问着自己。
他想说不是,想说自己还可以做到更多,想大声说自己还可以变得更强——
但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