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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同人)芝兰逢珠玉 第81节

    第221章
    贾宝玉走丢的事, 比上回丢玉还要严重得多, 可惜如今他们家再不能像上次那样财大气粗地贴出万两白银的悬赏, 弄得满城风雨了,只除了在考场外让人看了场笑话外, 也没弄出多大动静来。李纨、贾兰却是彻底地伤了心,连稻香村也不住了,带着这些年攒的家当和两个忠心的下人租了房子搬了出去。
    贾政也是自幼读书, 可惜贾代善临死上书,给他谋了个恩职, 他几十年也没有进位, 心里颇为遗憾, 更是把儿孙科考当成举家头一等的大事对待。听闻得家人在考场喧哗闹事, 气走儿媳长孙, 当下气得两眼发黑,只是见王夫人与宝钗哭作一团,委实可怜, 实在不忍心责怪她们不会约束家人。他平日里虽对宝玉严厉, 似是嫌弃, 其实也是望子成龙, 如今好容易娶了媳妇, 宝玉也开始念书了,他虽不像王夫人那般殷切, 其实心里也是期盼着他能考出个一官半职来的, 谁知……如今家人们四下寻找, 到处托人,可到处都不见宝玉的踪迹。连交好的世家好友也说:“问了官府的人,贵公子这种自己离开的,又不是小孩儿,官府是不会帮着找的。”他也是这个年纪的人了,不免老泪纵横,关起门来对王夫人道:“当日你们说他变好了,知道上进了,开始读书了,我说他就不是喜欢读书的人,你还怪我。如今可好了?他确是不喜欢读书,不喜欢入仕的,不然他逃什么呢?”
    王夫人听了更是伤心,只哭着道:“这话你同我说也罢了,可千万别叫宝丫头听见,她年纪轻轻的,自嫁过来,何曾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尽心尽力地照顾宝玉,你说宝玉要逃,这个家他就这么待不得吗?要是叫宝丫头听到了,更要多心。”
    其实有些事,贾政想不到,她一个做母亲的怎么会想不到呢?宝钗这样贤惠体贴的妻子,谁不夸赞?可其实宝玉心里头住着别人,并不高兴她一手促成的这“金玉良缘”,若非当时他丢了通灵宝玉,整个人病得痴了,凤姐再提出了那个“掉包计”,这桩婚事也不见得能成。宝钗过门也一年了,迟迟未听闻好消息,她心里着急,贾政也赏了自己早就看好的玉钏儿给宝玉,宝钗呢,也不是像凤姐那样善妒的人,还把自己的陪嫁莺儿也给了宝玉,结果三个如花似玉的妻妾,宝玉行房的次数都有限,王夫人心里是不可谓不失望的。但想到宝玉自己住是为了念书,也就罢了。可现在,宝玉在下场考试前不知所踪,她这个做母亲的,哪里会想不到呢。
    原以为那些小儿女的情思,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要宝玉成了婚,妻子温柔娇媚,自然也就不记得了。哪里料得到她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竟只经营出这么个结果,如何能不心痛欲绝呢?
    贾政见她哭得越发伤心,也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说得对,宝丫头是个好的,她这些年为了宝玉,受了不少委屈,宝玉能找回来最好,要是他不愿意回来,咱们也不必勉强宝丫头。到底是你亲外甥女,别害了人家。”
    王夫人听他这口气,竟是宝玉再不会回来的意思,忙道:“怎么可能呢?他不过是怨我逼他读书考功名,同我怄气,又缺考,怕老爷责罚他,不敢回来罢了!再过几天,他想明白了,可不就回来了?”心里到底是存了希望的,更别提让宝钗改嫁之类的话了。
    贾政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问:“那宝玉回来了,还是不读书,不考功名,坐山吃空的,太太还爱他如宝似玉么?”
    王夫人被这么一问,立刻怔住了。她这些年来疼爱宝玉,把人生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了宝玉身上,一来是因为贾珠早逝,宝玉来之不易,自然更疼爱些,二来就是相信宝玉会有大造化。老天爷给了他那块玉,怎么会就只是让他在女儿间打转,游戏人生?一直靠着这个信念,她才挺过了抄家的大变故,强撑着没有倒下去。可是现如今,宝玉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是真的对功名利禄抵触得很,这辈子不可能踏足的。若是家里还是旧时的光景,倒也罢了,现在家里这情形,他就是回来了,坐山吃空,又哪里有老本给他吃?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要做何营生?还有宝钗,她虽一向乖巧懂事,可也是个心气高的,能忍受一个碌碌无为的丈夫吗?
    贾政见她无话可说,叹了口气,道:“你一个做母亲的,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都不能接受,就不必勉强别人了。宝玉自然是要找的,但家里如今也撑不起多少人力物力去找了。当初竭尽全力找那块玉,不也无功而返么?我琢磨着,兴许宝玉真的有些缘法,借咱们家来世间走一遭罢了。”
    一直到放榜,宝玉还是没有消息。王夫人一直怀抱的“他只是跟家里人怄气,不想考试做官,等气消了就会回来”的希望也破灭了,守城的卫兵、京里的客栈、能住人的破庙田舍,甚至蒋玉菡袭人两口子家,他们能问的都问过,可是天下这么大,要找一个一心离开的人,哪儿那么容易呢?宝钗也不知是死心还是豁达了,如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还让屋里的人要是不想守的,尽可早日离去,别耽误了前程。玉钏儿原就因她姐姐的事,对宝玉心里有怨,只是天性纯良,知道感恩,不是那种会卷着主人家财产跑路的下人,贾政点名道姓要她给宝玉做小,她妈妈又劝,说宝二爷将来会有大出息,她不忍叫妈妈失望,才跟了宝玉。宝玉因金钏儿的事,对她一向歉疚,并不曾做什么,她还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宝钗又开了口,她也心知自己在宝钗房里并不得人心,便含泪辞别了。王夫人还记挂着她姐姐的事,也没有拦她,叫她拿上这些年攒下的体己,出去配人了。
    只剩下宝钗带着莺儿,听闻贾兰中了进士第一百三十名,也不知是喜是悲,良久才道:“大嫂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家里后继有人,老爷、太太也可安心了。”她没有提到自己,贾兰也只是考中了进士,将来做官做得大了,诰命封自己的妻子、母亲、祖母,可没有恩泽婶子的道理,况这么些年来,家里人的目光都在宝玉身上,李纨上次不肯出钱营救巧姐儿、这次因家人迁怒贾兰而爆发,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别说她这个婶子了,只怕王夫人这个亲祖母,都不一定能收到贾兰多少好处。想不到她到头来,还是要依附着之前都没有另眼看过的一个小孩子过活。妈妈与姨妈这几年来苦心经营这一场,到底是为了什么?
    莺儿倒是还安慰她:“二奶奶,到了这田地,咱们也不希求别的了。兰哥儿考中了,自然是有好处的,便是为了一个‘孝’字,他也不会放着咱们这儿不管。往后吃穿用度上,尽可宽裕些。况且二爷说不准还回来呢。他从小娇生惯养的,何曾吃过一天苦,在外头哪里过得下去,没几天就要回来的。”
    这话她自己都不信。宝玉是去考试的,身上除了那三天的换洗衣裳和吃食外,什么都没带,他要是在外头过不下去,早就回来了,还能拖到现在?不过宝钗知道莺儿也是为了自己高兴才这么说,勉强笑道:“你说得是。”又问,“给兰哥儿的贺礼准备好了吗?”
    自那一回后,李纨母子同这边越发生分了,但就像莺儿说得那样,当今以孝治天下,贾兰若真的能不管祖父祖母,他这官也别想做了。是以两边还有往来,宝钗如今手上也没有闲钱,不能像从前那样大方地出手送礼了,不过自己亲手做了些女红送去,聊表心意。原还想采购些笔墨纸砚,一来囊中羞涩,买不到好的,二来往后他们若真要依仗贾兰过活,李纨也不见得高兴她们多用钱。出生这么久,虽一向喜欢素净、不爱花草首饰,但她还是头一回感受到寄人篱下的苦楚,心里倒是百感交集,又想起湘云、黛玉来,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倒是问了一声:“林三爷不是也是这一届考的?他考的如何?”
    “哪个林三爷?”莺儿想了一想,“二奶奶是说迎春姑娘借住的林家的三爷么?没听说啊,不会是落第了吧?”科考毕竟是万里挑一的事儿,便是贾家如今这样了,贾兰考中了,还要摆酒请客,许多老亲戚们来道贺呢,却没听见林家有什么事儿,迎春也没回来,她道,“毕竟六千多个人去考试,只取三百名,多的是落第的。”
    “虽然多的是落第的,但是他们家的人,考不中,才会传得沸沸扬扬的。考中了,倒也就是一句‘果然如此’罢了。”宝钗道,“可惜如今迎春也不回来了,不然还能问问。”
    莺儿低头,轻声道:“她还回来干嘛呢?”
    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可这个家,对迎春而言,也没什么意义。即便是当年,在大观园里头,姐妹们一块儿热闹的时候,她也时常是被忽略的那个,连李纨、探春掌家的那次,她们给宝玉过生日热闹,她没有过来,亦没人想到去找。诗社之类的活动,她也就一开始凑个趣,后来便常称病不来。如今在林家,虽然说起来是要在医馆里抛头露面地帮着干活,但也多了分底气,吃饭穿衣用自己挣的月钱,也不用服侍人,真要宝钗说起来,薛家的铺子要是还开着,她也情愿去帮忙,好过以后看李纨脸色过日子。这么说来,她不免又恼起薛蟠来。他杀人偿命,薛姨妈却为了他的案子奔走,砸进去大量的钱财不说,最赚钱的当铺没了荣宁二府这样做官的靠山,底气不足,又没有原先厚重的资金支撑,也不得不关门大吉了。如今薛姨妈虽还有些养老的钱,但和从前比起来,实在不够看。要是还有店面在,家里怎么都还有希望的……可惜那也是薛家的希望罢了。
    不过,林家到底是如今京里头数得着的人家,便是迎春不回来,那红榜就贴在那儿,去看贾兰成绩的下人就说:“林三爷中了啊,二甲的第七十四名,和兰大爷在同一张纸上贴着呢。”
    这名次可以了,比贾兰还高呢。不过可不可以,也得看看对比。林家没有大摆酒席,看来对末子的成绩并不算满意就是了。宝钗心里叹息,她也是从小读过书的人,宝玉最后读书写文章,兴许只是为了迷惑她们,可那些文章确实是好的,倘若他去考了,名次说不准比贾兰、比林徥都要高呢。
    可惜没有如果了,她的丈夫明明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却当真一点兴趣都没有。倘若贾家还在,他做过富贵闲人也罢了,贾家没了,他便情愿去外头做一个闲云野鹤,也不按着母亲、妻子殷殷期盼的路子走。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是后悔还是失望好,只能道:“岫烟嫂子来过了吗?”
    “没呢,奶奶找蝌二奶奶有事吗?”莺儿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宝钗叹了口气,“我现在还能指望谁?真跟着兰哥儿讨生活吗?还嫌自己不够嫌的呢。倒不如去问问,如今还有什么生意好做,帮着妈妈盘个铺子,继续做生意罢了。虽说老掌柜们都不在了,自己干活养自己,也好过拿人家的手短。”
    第222章
    邢岫烟本是邢夫人的侄女, 实在过不下去了, 随父母上京来投奔姑姑, 也过了几年寄人篱下的生活,邢夫人又是个极抠门吝啬的, 把她的月钱都扣下,她和迎春两个人用一份月钱过活,困难的时候只能去当自己的冬衣。只是幸好来了京里, 叫薛姨妈看上了,说给了薛蝌。如今夫妻二人守着大不如从前的生意, 踏踏实实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比起当年荣国府里其他风风光光的姑娘奶奶们,竟是她过得更自在些。只是一来她姑姑邢夫人实在招人厌弃,她虽知贾府众人并不会因此轻视她,也不敢常过来, 怕自己不招人待见, 二来当年大观园的姐妹们如今四散在他处,来了也只见物是人非,触景生情, 不如不来。不过贾兰高中,到底是件大喜事, 不来道贺,于礼不合。故而她也跟着薛蝌来贺, 不过凑个数儿, 再一抬头, 便见宝钗进来了。
    之前宝玉不见的时候,薛姨妈便伤心欲绝,几欲昏厥,多是为女儿担心担的。薛家当年也是顶顶大富大贵的人家,薛姨妈这一支又是宗家,更是分得了大半家财,可惜为了给薛蟠翻案,变卖商铺散尽千金也无济于事,薛姨妈亦觉得愧对女儿,只留了自己养老的钱,剩下的体己都在宝钗出嫁的时候塞给她了,谁知后来荣国府遭遇抄家之祸,宝钗虽能干,在这样的大局下还能守住多少?原本也就指望着宝玉考个功名,封妻荫子,好让宝钗过上好日子了,谁知道他竟是一去不回。宝钗小小年纪就像守了寡一样,薛姨妈怎么能不伤心?倘若宝玉真的是人死了,倒还有另一种说法,他这不明不白的,又是亲姐姐的儿子,薛姨妈也不知女儿该何去何从了。故而这次贾兰高中,贾家摆酒,她也称病未能前来。王夫人等知她心意,也不敢说什么。岫烟此刻见宝钗还面色如常,虽有些憔悴,但也还撑得住,不觉在心里叹息道:“宝姐姐也是不容易,现在还得强颜欢笑着来贺兰哥儿的喜事。”
    不过贾兰这样的好日子,李纨却没出现,说是病了,众人知道她有心结,也不强迫她,贺过贾兰便是。宝钗便请薛蝌与岫烟略留一留,问他们如今外面生意好不好做。
    薛蝌知道她从小有主意,比起哥哥薛蟠来更强百倍,便也放心地同她说:“如今形势好,你若是手上的钱够,盘个布庄或者胭脂水粉铺是稳赚不赔的。”
    宝钗正是不知道自己手里的钱够不够盘个像样的铺子,正在脑子里算着呢,岫烟道:“只是不知道二太太高不高兴你抛头露面地出来做生意呢?”也不只是王夫人,就是薛姨妈,也是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虽然在薛家享尽富贵,背地里也偷偷埋怨过王家老爷子把她嫁进了商贾人家,给薛蟠的官司跑动的时候,更是说出了“有钱又有什么用呢,若是咱们家不是商贾,而是念书做官的人家,你哥哥便是杀了人也没人敢抓他,哪里用这般劳神劳力”之类的话,所以也才一心一意地把宝钗嫁进公府来。如今宝钗要回去做生意,还和之前不同,要从小本买卖做起,薛姨妈想是又要伤心难过了。
    薛蝌道:“林家够清贵了,他家回去的那个大姑娘不是还亲自料理名下铺子的生意么?宝钗姐姐也不比人家差,不妨试试。”
    因这次梅翰林之子这次并未考中,家公子心里烦郁,近日同宝琴还有些口角。宝琴年纪毕竟小,觉得委屈,还曾回家来哭过,还是岫烟劝她:“倘若你都要哭了,你姐姐该如何呢?眼下在我们这里哭哭便罢了,可莫要叫太太听见,她更要替宝姐姐哭了。”到晚间,梅公子又来接她,她便又觉得自己恃宠而骄了些,破涕为笑,跟着丈夫回去了。宝琴本是旁支的女儿,其实论出身是比不得族长之女的宝钗的,只是嫁的人不同,便天上地下了。薛蝌心里自然是胞妹宝琴更为重要的,但毕竟也和宝钗姐弟一场,不忍看她太过艰难。如今见她虽处绝境,尚未放弃,岂有不支持之理?
    宝钗笑道:“我也只在顺境里帮着搭把手张罗过,如今人脉全无,本钱微薄,不管是做什么生意,多半开头也难做,到时候有不懂的,还望你指点。”
    “万事开头难,不过姐姐一向聪慧,定是难不倒的。我做弟弟的自然会竭尽全力帮忙。”薛蝌忙道。
    只是他其实心里也知道,宝钗要做生意,比起外头的麻烦,最困难确实是她公公婆婆的阻挠了。尤其是如今贾兰考了进士,贾家的声势又要上去了,更是不可能让儿媳妇出去打点生意的。远的不说,近的就说王熙凤,那是她亲表姐,可是个一等一的能干媳妇,后来能干到抄家灭族了。有这等例子在前面,王夫人怕是宁愿媳妇吃糠咽菜的,也不愿她出去“能干”、“做生意”了。
    宝钗回了房间,只对莺儿道:“咱们过两天就回去,先跟妈妈说好,盘一个铺子下来,其他的再做打算。”
    莺儿为难道:“先不说咱们这里的太太,只怕奶奶娘家的太太都不肯答应呢。”
    “由不得她答应不答应了。”宝钗苦笑道,“你看看如今家里是什么光景?指望着兰哥儿一个人做官就能飞黄腾达么?就是状元郎也得从六品翰林一步步地做起呢。别说他只能先从七品官做起了。他的俸禄肯定是要先紧着珠大嫂子的,余下还有多少?当年家里头有大老爷、老爷一起拿俸禄,都入不敷出的,如今田庄农舍都变卖了,说是家里要起复,也不是这一年两年的事。我总不能真过得连袭人都不如,要靠她接济吧。”况且宝玉走了,袭人伤心欲绝,也跟着哭了好几场,日后只怕记挂着湘云都比她这个二奶奶多。
    她想起当年在大观园里,自己为了“金玉良缘”和袭人称姐道妹,亲亲热热地一起给宝玉做贴身衣裳时的样子,不免又觉得面红耳赤。她和袭人当初也算是互相“帮忙”,只是最后她成功当上了宝二奶奶,却恍若梦一场,竹篮打水一场空,袭人没能当上宝玉的姨奶奶,出去配了蒋玉菡,反倒过上了吃穿不愁的小地主婆日子了,她们两个,倒也不知道谁才是得偿所愿的那个。只是袭人的一颗心,也确实是挂在宝玉身上的,宝玉没了,她未尝不恼这里的王夫人、宝钗宁愿选了玉钏儿也不要她给宝玉做房里人,难免也有些怨气,自是不会再接济这里了——说真的,宝钗自己也不愿受她的接济,实在是没脸。只是听说湘云被卫家打发去了乡下给她丈夫守贞,婆家因她丈夫早逝的缘故,很不待见她,史家又自顾不暇,不替她出头,她在乡下缺衣短食的,还是袭人住得近,常去看她。
    “袭人当年在老太太那儿,服侍了湘云一场,后来又服侍宝玉,到头来竟是她自己拿体己来补贴这两位旧主子,也确实重情重义了。”宝钗在心里道,“只是我们怎么就到了这田地,要靠人接济才能过活了。”心里憋了许久的气,一时没忍住,豆大的泪一颗颗地往下落。
    莺儿知她已经忍了太久了,好容易哭出来,倒也是一种发泄。遂也没拦她,反倒是陪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哭完了,擦干净眼泪,宝钗也停了泪,去与薛姨妈同王夫人说自己要盘个铺子:“薛家的老祖宗也是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地卖糕点发迹的,后来生意做大了,给□□皇帝送粮送马,才被封了紫薇舍人。如今是不该提当年的荣耀了,但是老祖宗做得,我也做得。”
    薛姨妈自是不许,王夫人亦不高兴。只是宝钗向来“知书达理、懂规矩识进退”的外表下,也是颗不算多安分的心。尤其是最近还是秀女们等着进宫遴选的日子,她也不免想起自己来,倘若薛蟠没有为了香菱打死那位冯公子,倘若她进了宫,选上了公主伴读,做了女官,事情会不会有另一种转机?她是不是就不用在这儿悄悄地羡慕林黛玉的好运气?可惜没有如果,她偏偏就是薛蟠的妹子,一个家,要起来难,要败起来,可太简单了。她实在是没有自欺欺人的必要,想着宝玉还会回来——他就是回来了,一个不考学、不经营,成天只想着风花雪月、姐姐妹妹的丈夫又有什么前途可言呢?她也就是从小被薛姨妈教得要三从四德,否则,还真恨不得学着林家馥环,直接回家去。
    故而王夫人不在的时候,宝钗同薛姨妈说:“妈妈还看不清么?姨妈现在对找宝玉也不抱希望了,现在一心操持着兰哥儿的事呢。宝玉在的时候,她自然会惦记着我们这儿,宝玉现在不在,她还能为我想什么呢?”
    薛姨妈道:“你年纪轻轻的懂什么?竟非议起婆婆来了,我是怎么教你的?”又想起女儿可怜,忍不住放软了声音,哭道,“她到底是你亲姨妈,我知道我害了你,可你父亲在时,常同我说,士农工商,商人居末尾,你哥哥是指望不上了,只有你,从小聪明懂事,若是能嫁入为官的人家,就是你的造化了。如今虽不尽人意,好歹兰哥儿争气,贾家眼见着要起来了,你又想折腾什么?”
    “兰哥儿是我什么人?”宝钗苦笑道,“他出息了,我能得什么好处?”
    薛姨妈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一时也失了声。况她从来也不是那种有主意的母亲,宝钗平素温柔敦厚,事事听她的也罢了,如今有了自己的主意,以薛姨妈的性子,还真拦不住,想来想去,也只得叹息道:“交给蝌儿做罢,你可不能自己跑出去。”
    宝钗到底不是那些无所顾忌的女子,闻言点头道:“这是自然的,我也要脸面的嘛。”
    薛姨妈想来想去,还是劝了声:“你也别怪你姨妈,她也不容易。”
    她自然是不容易的,可她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宝玉,为了她自己,凤姐是怎么被放弃的?虽然宝钗自认为做不出凤姐的那些大胆的事儿来,但是要是有冲突,她这个亲外甥女,也未必能有亲侄女亲厚。说到底,亲戚情谊在真正的利益面前算什么?人还不都是先为自己考虑的。王夫人之前那么重视宝玉,甚至为此忽略了长孙贾兰,难道不是因为觉得贾兰年纪小,指望不上?一帆风顺的时候,自然是哪哪儿都好,人和人之间都和和气气的,高不成低不就的时候,也能勉强凑活凑活,到了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什么嘴脸都显出来了。那些引着山贼进家里来搜刮财物的下人,你之前能想象到他们是这样穷凶极恶的嘴脸吗?王夫人便是真菩萨心肠,到了要选择的时候,也会选个对自己最有利的。
    薛姨妈见她不声不语,也明白了大半,叹了口气,还是哭道:“到底是我考虑不周到,才害苦了你。”
    宝钗心软,道:“与妈妈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命不好。”
    薛姨妈虽说给她选了个苦亲事,可一开始,国公府的嫡公子,配她这个商贾之女,也算得绰绰有余,宝玉又是那样的模样性子,她自己也是乐意的,甚至妈妈和姨妈给“金玉良缘”造势的时候,她非但没拦着,也跟着动了些心思,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也晓得不该怪谁。要是真意志坚定,当年金玉良缘传得到处都是的时候,她就该害臊自己搬出大观园才是。真要说怪谁,最多也就是怪薛蟠罢了。若没有这个哥哥,她心气说不定能更高点,也就不用觉得宝玉是难得的好郎君人选,心心念念地跟着妈妈的计划走了。
    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就是比手背的肉厚,妈妈对她算是做到了一个母亲的极致了,可其实心里还是更疼哥哥一番的。如今薛蟠杀人偿命,薛姨妈没跟着他去都算是还惦记着这个女儿了,她自然也不会特意去提起哥哥来,还要说他的不是,惹妈妈伤心难过,自怨自艾。
    既然说服了薛姨妈,她便也安心下来,当日便找到薛蝌,请他在京里相看了半日,盘下一个布庄来,其实本钱还是不大够,薛蝌手上也没有余钱,还是宝琴从自己的嫁妆里拿了点儿出来,帮着她好歹把铺子开起来了。
    第223章
    林徥这回不论怎么说, 确实考上了, 发榜那日,也有不少亲朋来家里道贺, 只是他一来对成绩不大满意,二来几栀要离开去桐城了,他心里惦记着, 但甚至不能像宫里的黛玉一样直接表达自己的担心, 自然是高兴不起来, 迷迷糊糊地跟着父母见过几个长辈亲友,脑子里全是空白的, 别人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罢了。宋氏知他难过,也不勉强他出来交际应酬, 遂家里原定的酒席也都在问过他的意思后从简操办, 对外只称待他殿试领了职后再和冠礼一块儿庆祝。只是别人看来, 多半是林家对林徥的名次不满意了。
    林滹亦想到了这点,劝林徥道:“你便是再不喜欢,该要应酬的还是要应酬的,殿试未过, 你职位还没定,若是让人觉得可以轻视你, 该当如何是好?”林家如今也是有几分面子的,林徥又是家里的嫡子, 凭着这身份, 仕途本可顺坦些, 但若是让人误以为林家不重视这个儿子,那就不好说了。
    只是林徥偏还有一股轴劲儿,觉得今日家里的地位都是大哥、二哥挣来的,他实在没脸用,若和旁人一样的起点,反而更自在些。气得林征骂他:“哪儿找你这么迂的人?照你这么说,我和阿徹当初不也是沾皇贵妃的光?我们也该羞愧才是?事关你自己的前程,别这么天真。”只是也劝不动他,只得罢休。
    只可惜林徥为几栀牵肠挂肚的,几栀自己却毫无察觉,或许以她的冰雪聪明,也看出了一点端倪,但她的心性,未来几十年的目标都定好了,父母、生死尚不能阻止她的脚步,何况是区区儿女情长?更何况林徥又订了亲,她便是情窦初开,也决计想不到他身上去。林徥又何尝不懂这样的道理?只是人要是完全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那与草木有何分别呢?好在他还算理智,知道这感情露出来也只是害人害己,便把自己锁在屋中,谁也不见。旁人只当他是不满意成绩,也怕他生气,并不敢多与他说什么。倒是宋氏知他心思,馥环、几栀、迎春同去桐城这样大的事,家里也准备了许久,又是安排下人,又是安排车马的,愣是没人到他院子里去多话。只是没人来说,他自己却又禁不住担心,自己也觉得实在没意思。
    倒是迎春,这次跟着几栀一起出去,众人都当她是为了躲避娘家人,她自己其实也说不清为什么。从来都是她被人推着走,老太太、二太太、大老爷怎么安排的,她就得怎么去做,不管对自己好不好。都说她离开孙家是破釜沉舟之举,其实她自己清楚,即使这么大的事,她也是被黛玉、被奶娘丫头们推着做的,并不算她自己的决定。其实便就是不跟着几栀走,京里的医馆还照旧开着,甚至馥环别的生意也能带着她,但她有生以来,头一回这么强烈地想要去做一件事。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
    这种冲动甚至感染了馥环,帮着她说服了宋氏,还打算亲自送她们出去,打点一切。有时候看着馥环井井有条的动作,她也实在是觉得羞愧。都是从夫家出来的女人,馥环虽有娘家助力,然把生意做到这么大,到底还是她自己的本事。有时候又叹世间不公,她自己过得不如意,那算是自己的性子所致,如今却否极泰来了,比她强的探春如今却不知在蛮国如何。倘若探春有馥环这样的娘家,恐怕要过得比贾家的爷儿们强得多。
    临出发前,她也想过要不要去与王夫人说清楚,但到底怯懦,怕说了以后,王夫人等强留几句,她就走不得了,便只说要跟着几栀出趟远门。王夫人到底养育了她一场,如今被宝玉出走的事急得团团转,又听说她也要走,哭道:“可惜咱们这一大家子,如今散成了什么模样。你四妹妹年纪轻轻的,就看破红尘,还在庙里不肯出来,听说过得也不好。三丫头么,更是连个音讯也没有。珠儿媳妇好不容易熬到了儿子出息,现在自己却病下了,也不大好。还不知道她和大太太哪个先走,宝丫头也成天瞎忙活,如今我是真真谁也说不上话了。”
    巧姐儿出事的时候,迎春心里还悄悄地埋怨过李纨见死不救,宝玉失踪时王夫人急坏了,口不择言,李纨挂在了心上,和王夫人这边彻底淡了,贾兰高中,李纨却几次都缺席,众人只当她找借口,等贾兰急急忙忙请大夫,才意识到,李纨竟是真的病重。迎春心里也记挂着大嫂子当年带姐妹们做女红的情谊,便说要去看看。
    李纨这病也着实蹊跷,最开始其实确是不想和公婆应酬,借口称病,只是装着装着,竟是真的茶饭不思、每况愈下起来。贾兰是个孝顺孩子,赶紧替她去寻大夫,来的虽然不是御医,也是京里数得上名号的名医了,可愣是瞧不出她是什么毛病,只能一天天地看着她越发不济,这几天是连床也下不得了。她心里本来就有根刺,只是不满王夫人等的偏心,不愿在她们面前漏了怯,如今见到迎春,眼泪扑簌簌地便落了下来。
    迎春也被她的病容吓了一跳:“大嫂子,你这是怎么了?在吃什么药?可有好好用茶饭?”她自己也是在鬼门关徘徊了几个月的人,又在医馆干了这么久,每日耳濡目染,也算是有些眼力了,自然看得出李纨这是药石罔医了。李纨却也不答她,只示意她走近些,拉着她的手道:“我如今是不中了!”迎春忙道:“大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兰哥儿才刚中了进士,就是为了他,嫂子也该振作才是。”
    李纨自丈夫去世后,确实就是在为了儿子而活,如今听见这话,更是难过不已,心道:“我苦了这么多年,可不就是盼着兰儿出息?如今他刚考上,我若是此刻没了,他不是还要丁忧三年?三年过去以后,还不知道能轮得上什么差事。是我连累了他。”她父亲是国子监祭酒,虽一向主张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该知道的,她大体也知道,也没指望过儿子能一中了进士就一步登天,但踏踏实实地往上晋升总是可以的。然而自己这一去,贾兰的仕途怕是还没开始就要先耽搁了。她也说不上是更遗憾自己这辈子没能当成诰命夫人,还是更忧心贾兰的前程,只泣道:“都是我不好。有些话,我也只跟你们说了,巧姐儿被贾环和她舅舅联手骗出去的时候,平儿求到了我这里来,我原想拿钱去赎巧姐儿,只是担心王仁躲到不知道哪儿去,这笔买卖又是大太太点了头的,我的钱也一去不回,兰儿以后过生活都艰难,没肯答应。现在想想,也是报应不爽,折了阴功了!”
    巧姐儿的事,迎春也难说到底有没有怨过李纨的见死不救。但是馥环说过,做下这事的是贾环、王仁,昧着良心点头答应的是邢夫人,若是怪到别人头上来,未免太过自我。她也想开了,亲戚一场,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譬如后来贾家越发地落魄了,她自己接济了几回,实在难以维持后,也就没给过钱了,又有什么资格去责备大嫂子的袖手旁观呢?
    贾兰与迎春当年都是大观园里的隐形人,什么样的场合,也多半轮不到他俩出头,甚至有时候连老太太都会忘了他们。如今宝玉失踪,贾兰高中,反而在家里翻了身来。迎春这次出远门,在贾家亦没有道别的人,见李纨这样,也只能道了声“珍重”。
    李纨像是知道了她并非去个数月就回来的样子,点了点头,问她道:“你还没见过你四妹妹罢。”
    迎春道:“我正打算去水月庵同她道别。”
    李纨冷笑道:“你是见不着她的。”
    迎春奇道:“大嫂子此话怎讲?我知四妹妹看破红尘,出家修行去了,她一向冷情冷性的,倒也不奇怪。只是我一向与她交好,便是出了家,又不是不认识了,我去拜访她,她便只拿我当一般施主看,也是无妨的。”
    李纨叹道:“你当水月庵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吗?栊翠庵尚在大观园内,妙玉是什么结局?琏二奶奶当年收人家银子坏人家两条性命是谁撺掇的?你当四妹妹在那里,能安心修行吗?她是去避祸,却不知祸在人心呢。园子里当年那么多小戏子,都打发去了那儿,如今有几个还活着?四妹妹虽然比那些戏子们尊贵些,不至于有她们的下场,但那儿也委实不是修行的地方。二太太一定告诉你,四妹妹不耐烦见家里人罢。”
    迎春一怔。王夫人的确这么说过,她也只当惜春又闹脾气了,毕竟这次离开京城,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想着到底要见一面。如今听李纨的意思,却又没那么简单。只是王夫人是被那静虚师太蒙骗了,还是自己心里就是这么想告诉她的呢?
    第224章
    都说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李纨本就是个信女, 到了这时节,悔愧交加, 更是把平日里埋在心里的话一气儿都说了。迎春本是个麻木的人,听到后来,心里发凉,亦觉得后怕。但不管怎么说, 她和惜春姐妹一场, 出去之前肯定是要见惜春一面的, 如今听闻惜春过得不好, 更是放心不下,要去亲眼看看,这个一起长大的妹妹和家里其他人不同,该帮的还是要帮一把的。她攒下的银子要填贾府一大家子的开销是不够, 但让惜春过得好一点,还是能做到的。
    谁知水月庵里如今却还是人来人往的,仿佛静虚师太往常奉承的那些达官贵人们的相继倒台对她毫无影响似的。迎春当年就不起眼,如今又换了打扮,静虚一时竟没认出来,把她当寻常施主一般接待,待听了她的来意,细细打量了她, 冷笑道:“原来是二姑娘。”又道, “咱们这小庙自然是容不下四姑娘这种大佛的, 她早就云游别处,不知所踪了。”
    迎春也着急了,难得迸发出些许勇气来,不顾静虚的反对,四处打探,总算智能儿还有些良心,偷偷告诉她:“四姑娘约摸是去了从前妙玉师父修行的庙里去了。”
    妙玉当年也是富家小姐出身,跟随的师傅亦在京里有些名气,只是后来师傅圆寂,她被王夫人等请去大观园拢翠庵中,她们师徒原先修行的庙宇自然年久失修,成了破庙,除了赶路的穷苦人没有地方住,借那儿遮风避雨外,只怕再无人丁。惜春也是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怎么会去那儿呢?迎春先是不信,只是实在没有头绪,也只能去碰碰运气。
    智能儿竟真没骗她,惜春居然就是在那座破庙里,已然削去了头发,绍衣乞食,哪里还有昔日千金大小姐的模样。迎春抱着她大哭了一场,她倒是说:“佛门清修,本来就该吃苦,我现在吃糠咽菜,可我心里头干净,比从前强得多。”
    迎春心疼,但也无可奈何。惜春毕竟是宁国府出来的姑娘,贾珍是什么样的人,其实姐妹们心里头都有数,那宁国府,当真除了门口的一对石狮子便没有干净的了,惜春其实最是痛恨那些事的,可惜一直摆脱不了,终于下定决心出家了,水月庵却也是个腌臜混乱的地儿,她心灰意冷之下,宁愿衣不蔽体、托钵行乞,也不愿再与从前有纠葛了。迎春也无法,只得又求到馥环那里。
    馥环对贾家已经是十二分的不耐,但也不至于把气撒到一个小姑娘头上去。况惜春所说的佛门淫窟若是真的,也确是违反了本朝律令。馥环也不客气,直接向官府举报了去,然后又亲自去求见了藕舫园不远山上的庙宇,请求庙里的师太收惜春做徒弟。
    师傅们本不信这些富家千金真的静得下心修行,又因惜春俗家亲戚们就在京里,怕惹麻烦,待真的见了她,发现她真的狠得下心与前尘往事斩断了所有机缘,才松了口,只是仍得从最小辈分的弟子做起,打杂抄书,没有优待。惜春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宁愿上街化缘也不愿回家里或者水月庵,自是吃得起这个苦,这庙是百年名庵,连皇太后都来上过香,不管内里有没有掺和进什么乱七八糟的争斗,起码水月庵那些龌龊事儿她们是不屑干的。惜春也没想到峰回路转,当年木讷得一声不吭、任人欺负的迎春反而替她寻了这么一门出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谢她,只好听她的话给师父磕了头,又去谢馥环。
    “你好好修行吧。”馥环沉默了一会儿。她其实想提醒一句,佛门也并不清静,这样名声大的寺庙也不见得里里外外都见得光,但她又不忍心给刚从绝望泥泞里爬出来的人致命一击,也只得道,“不必担心其他,我自然帮你打点好。”少不得对庵里的主事吩咐一二。林家毕竟地位摆在那儿,其他人自然也得卖她这个面子。
    迎春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安安心心地上路了。
    “你这次回贾府,倒是不曾逗留。”馥环也听说了贾家出了不少事,心里还在担心迎春回去后要被扒一层皮下来,想不到她竟然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迎春叹道:“二太太对我还是不错的。”
    馥环一想,也就是了,如今贾兰中了进士,贾家有了中兴的希望,自然不好同之前落魄时一般的行事,逮着谁就像抢似的“借钱”,丢了自家的面子身价。所谓的礼义廉耻,总是建立在加官进爵的基础上的,饭都吃不起的时候,自己亲手推入火坑的姑娘也好意思去借钱,也不怕因此得罪了谁,待事情有了转机,才开始顾忌自家人的声望,想着目光要放长远些。她点点头,道:“已经算好日子了,你那儿要是没什么事,咱们就那天出发。”
    迎春自然是没什么事,安安分分地等馥环与几栀处理好了手里的事,拜别宋氏等,也就不声不响地离了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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