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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鹤 第13节

    “是。”宋锦安心下一松,加快脚步。
    “我说的不是你。”
    宋锦安诧异愣住原地,她扭头一看才发觉柳暮烟脸色难看。
    “柳小姐,这是谢大人付的银子包间,还劳烦您先离去。”侍卫毕恭毕敬冲柳暮烟深鞠。
    柳暮烟气得不轻,她自知谢砚书同雪山冰霜不可欺,她也时时刻刻谨记谢砚书的喜欢从不逾越。可如今她已是燕京待字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抠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闺中的年长者,焉能不急。好不容易打听到谢砚书欠黄大人个人情,她央着爹爹去同黄大人商量。今儿她能坐在这,便是抛去往日的矜持,可谢砚书半分薄面也不愿给她。
    愈思愈难堪,柳暮烟勉强挤出个笑,“那我先告退了。”
    说罢,她拎着裙摆也不等丫鬟是否跟上,快速消失在屋内。
    柳暮烟一走,屋内只余宋锦安同谢砚书。
    宋锦安想也知晓对方是故意留住自己,但所谓何她是丝毫不解。所幸装聋作哑,立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
    谢砚书也不急着开口,不知从哪掏出卷文书,慢条斯理地审阅。
    他能等的,宋锦安却不想干耗着,翡翠可仍在外头等她。
    “谢大人,请问留我是有何贵干?”
    谢砚书终于放下文书,玉竹般的手指轻轻挑起宋锦安的设计图纸,那薄如蝉翼的纸卷于他掌中翻阅似上好的锦帛。
    “既然身子不适何故连着两天外出?”
    轻飘飘的话没头没脑,宋锦安思忖片刻,“并无大碍,只是不想将病气过给小少爷。”
    “仁心。”谢砚书的这两字明是好意,却硬生生念得如同催命符。
    宋锦安颔首,“谢大人过誉了。”
    “你既然一月后要参与军器营的选举,届时定然腾不出功夫教导小满。如此,你便从明日起将授课时辰增加,为避免你在路上耽搁,我会令下人备好院子,宋五姑娘此后就暂住谢府。”
    “甚么!”宋锦安惊得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盯着谢砚书的脸。
    他面无表情,似乎不知对面人因何震惊。
    “谢大人,不必如此麻烦,我能保证授课。”
    “宋五姑娘好像很不想住在谢府,为何?”
    宋锦安捏紧拳头,挤出几个字,“我习惯百景园的环境,况且谢府太过于空荡。”
    “这都不是问题,百景园的物件你可带去,谢府也可给你配个下人。”
    闻言,宋锦安心中的屈辱更甚,究竟凭甚么谢砚书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安排她的住处。
    她不是傻子,谢砚书所作所为透露着一股防备和监视,可她如今不过个无权无势的老百姓,竟也要叫谢砚书防贼一般。
    激愤过后,宋锦安努力稳住心神,愈是和谢砚书对着干愈会引起他的狐疑,她深吸口气,字字铿锵,”那一月后,我便可以离开谢府了罢。“
    “只要你是真心来教导的,自然可以。”谢砚书毫无波澜看她一眼。
    宋锦安叫这一眼看得心中不安更甚,她咬紧牙关,“好。”
    不过是一个月,从前两载的漫漫恨意她都能熬过来,如今这些又算的了甚么。
    话已至此,宋锦安没什么好说的,快步离开室内。
    暗卫从窗外翻进来,他试探道,“大人是想引蛇出洞?”
    “嗯。”谢砚书接过侍卫手中的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口中蔓延,他掩唇清咳半声,下意识伸出手。
    侍卫磕磕碰碰道,“蜜饯已然吃完了。”
    屋内一时间静可闻针。
    侍卫求助地看向暗卫,暗卫没敢开口。这蜜饯的果子是夫人在时于后花园随手种下的,后果子多了夫人便喜欢喊白勺姑娘做成蜜饯。夫人走后第三年,果树不知何故枯死,再未结过果,谢大人也不吃旁的果子酿出的蜜饯。
    “大人,我听闻南门那边新开了家蜜饯铺子,我待会去买些了,味道定然好极……”
    “不必。”
    谢砚书放下手,将药渣全部倒入炉内搅碎,“都退下吧。”
    “是。”
    齐齐的两道声音,随着门帘落下的晃荡,谢砚书摊开手掌,掌心有几道深深的嵌痕,渗出了血迹。
    ***
    竹亭外翡翠仰着头瞧见宋锦安,心头一喜,她在这谁都不认得,来时的新鲜感一去便无聊得很,然走近发觉对方神情不对劲,她试探道,”叫人家退货了?”
    “没。”宋锦安挤出个笑,拍拍翡翠的肩膀,“很顺利。”
    “那你在恼甚么?”翡翠狐疑拽过宋锦安,仔细上下打量。
    宋锦安深吐口气,“方才我遇着了谢大人,他想叫我暂住于谢府。”
    “这是好事!”翡翠喜上眉梢,“朱雀街是燕京最贵的地皮,白白住在那亏不了。”
    见宋锦安没笑,翡翠踌躇起来,“莫不是要你交月钱?还是不给工钱?”
    “包吃包住,工钱还翻了十番。”
    “宋五——”翡翠倒跌一步,心痛晃着宋锦安的胳膊,“要是我会画画早就巴不得一辈子领这份差事了,你在做作个甚么劲?”
    宋锦安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干笑几下,“进去你就晓得难了。”
    说罢,她领着翡翠三绕五绕地出了南湖。
    有谢府派来的小厮帮忙,宋锦安当夜就收拾好两个包袱坐上谢府的车舆。
    她掩去眼底的复杂,默不作声跟着琉璃去往临时打扫出的干净院子。
    推开门,是个三厢房的地,暖炕也备齐了,院内还载有几株夹竹桃,只是因时节不对未开放。
    “宋五,这块靠近小少爷的韵苑,且宽敞明亮,你若是缺个伴改明儿我叫银珠来陪你。”琉璃笑着替她打起帘子,入目的床榻皆是梨花木,这放眼燕京也是阔绰。
    “不必了,我也就住个把月。”宋锦安摇摇头,将手里包袱搁在圆桌上,拿指尖拭拭被褥,都是洁新的,半点灰也没有。
    琉璃便也礼貌点点头,叮嘱她安心歇息。
    本以为换了个床榻,宋锦安怎地也得捱到深夜才能睡,却不料她才合眼便沉沉睡去。
    直至夜里窗柩外晃悠的灯火打在她眼皮上,宋锦安方撑着手肘立起。
    外头竟不知何时飘起雨,且下了极大的雷。那狰狞的光亮劈开夜幕,伴随催山倒的气势和声响。
    宋锦安觉着吓人,她披件软袍,站在门外仔细望了望,但见一群丫鬟簇拥着两位府医朝韵苑去。
    莫不是谢允廷出了甚么事?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又是道电闪雷鸣,为首的丫鬟忙低喝道,“再快些,银珠,你且扶着府医莫叫他脚滑跌倒。”
    宋锦安眼瞅着韵苑的灯一盏盏亮起,不少下人进进出出。她转身折回屋内,从包袱里又翻出床被褥往身上压着。
    左右谢家的事同她没干系,况且有府医在她一个半生不熟的教导师傅操什么心。
    这样想着,宋锦安睡得安稳。
    翌日下床洗漱时,宋锦安才想到昨夜的事。
    也不知谢允廷到底病没病,犹豫片刻,宋锦安还是拿了只凝神的药,想着带去。
    韵苑口站着位侍卫,宋锦安眼熟,一下认出这是谢砚书身边的。当下,宋锦安不愿再往里迈。她还是低估谢砚书的爱护之情,竟连早朝都不去守着谢允廷。
    琉璃提着食盒走近,“宋五小姐来了,今儿谢小少爷有些不适,授课推迟到午后罢。"
    “那我便先回去了。“
    “等等,宋五姑娘既然来了不如随我进去看看小少爷,小少爷昨日还念叨要去院子里找你玩。”琉璃亲热地拉住宋锦安。
    宋锦安有些不解,这位谢小少爷莫不是平日没见过甚么人,竟能对她喜欢至此。满打满算,他们不过相处过半月,且每日所谈都是画画。
    “怎么,宋五姑娘有事?”琉璃疑惑看着半响没迈腿的宋锦安。
    宋锦安顺着话走,“是,我想起屋内炉子忘记灭了,得回去关上。”
    名分
    “我当甚么事呢,银珠刚去你屋内想看看有没有需要添置的。若有炉子烧着她自会替你关,不必担忧,随我进来罢。”琉璃不由分说拽着宋锦安朝里去。
    她倒也不是真觉着宋五非去不可,只是谢大人歇在里面她一个人对上发憷。叫宋五在身后顶着,她好歹能壮壮胆。
    宋锦安头皮发麻地进了屋内,说甚么也不肯朝内室再进一步,领着东西柱子似立在门外。
    琉璃遗憾叹口气,小心翼翼推开个门缝。
    里头正对门的暖玉床榻上卧着个小粉团子,是睡得沉沉的谢允廷。床榻边还趴着位小歇的谢砚书。
    也不知谢砚书昨夜熬到何时才合眼,此刻眼下一片乌青,眉头紧锁,半尺晨光盖在他下颌上。
    琉璃轻手轻脚将门扉合上,缓口气,还好未醒。
    “走罢,还睡着呢。”琉璃露出笑意,轻快拉着宋锦安朝外去。
    宋锦安从进来便是干站了片刻,里头的情况一概未见,现下又叫琉璃匆匆拉走。她失笑,“我怎地觉着琉璃姐姐方才想拉我去挡枪呢?”
    骤然叫宋锦安戳破小心思,琉璃尴尬摆摆手,压低声音,“这怨不得我,你可知昨夜谢大人那脸沉的,和墨似的。”
    “昨夜你们受责罚了?”宋锦安挑眉。
    “那倒不是,虽谢大人瞧着唬人,实则懒得找下人麻烦,不然宅院何至总是乱糟糟的,所以说府上还是有个管事的女主人才行。老人说也就四年前谢大人发狠整治次宅院——”琉璃慌忙住了嘴,眼神飘忽不定,急急换个话头,“昨日不是打雷么?小少爷怕,当下就发热不退。谢大人听着那雷声就匆匆赶来,守着小少爷一夜,现下累极才歇过去。”
    宋锦安本是抬手去推门的,故而未看到琉璃面上的神情,下意识随口一问,“四年前怎了?”
    语落,宋锦安觉着身后有些安静,狐疑扭头一看。
    琉璃却已然换上凝重的神情拉着宋锦安出去,“有些话不能在这问。”说着,她小心巡视四周,确保没有行人藏于暗处才开口,“我只同你说一次。”
    她悠悠道,“这还是白芍在时我偶然问到的。四年前夫人意外去世,谢大人不吃不喝数日,原就受了伤的身子扛不住彻底倒下,于鬼门关前转悠了两个月。足足两个月,谢大人的伤势才有些起色。他能勉强睁开眼下地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招道士弄甚么起死回生。中间闹成何样我不得而知,白芍姐姐说起此段往事也不欲多提。后谢大人情绪稳定下来,说夫人离世同下人玩忽职守有关,那次清算砍了至少十余位侍卫的脑袋。“
    说道这,琉璃犹犹豫豫凑近宋锦安的耳朵,微不可查吐出句,“我再同你说个秘闻,那谢大人是抱着夫人牌位成的亲。”
    一阵惘然和怨恨钻进宋锦安的心里,她只觉眼前晃得厉害,袖口下的手攥紧再攥紧。
    原来,那个无情无义的谢砚书也有粒朱砂痣。
    既如此,她困在谢府的两载又算甚么?
    她品不出谢砚书的深情,她只觉得恶心与荒谬。在他为另一个人歇斯底里时,她依旧是他身侧的侍人,可见他的痴心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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