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复盘
“解释?”谢挽幽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来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道:“只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魔尊大人想要什么解释呢?”
封燃昼垂下眼,同样注视着谢挽幽琥珀色的双眼, 语气沉了下来:“意外?”
谢挽幽不惧他的目光, 语气淡淡:“难道魔尊大人以为, 那晚的事是我见色起?意,才故意为之的吗?”
封燃昼听到她说这话,不由蹙眉,眼角眉梢闪过稍纵即逝的恼意。
谢挽幽仿佛没看到,继续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当时一个筑基期, 为何会出?现在魔域?”
“因为我被?人骗了,”谢挽幽平铺直叙:“我被?那个人骗到了魔域, 卖给了魔域里的贩子,出?逃的时候, 中了魔域的药——而?就在这个时候, 我也阴差阳错地进了你所在的山洞。”
“你现在是在责怪我?怪我玷污了你的清白??”谢挽幽靠近他一步, 压低声音:“可你当时明明也可以选择推开我……你为什么不推开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封燃昼目光微震,咬牙道:“谢挽幽——”
他话语中的警告已经溢于言表,可谢挽幽依旧半步不退,几乎是用气声问他:“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清醒, 魔尊大人难道也不清醒吗?”
“是你自己不阻止我的,”谢挽幽垂下眼:“你敢说,你当时没有半分失控?也没有半分沉溺其中?”
在谢挽幽接连一番质问下, 封燃昼的呼吸声悄然?急促了些许。
多年前那晚的场景电光火石间?回溯,断裂的腰带, 落下后无暇拾起?的面具,还有被?他咬住的后颈……封燃昼眼睑泛红,及时掐断那些纷乱的遐念,低喝道:“够了!”
他蓬勃的怒意牵动了萦绕在殿内的火灵,轰然?几声巨响过后,他们身旁的那片寒潭炸开几道数米高的水浪,无数水滴从?空中落下,溅落在岸边两人的身上。
谢挽幽身上都被?这片水花打湿了,她穿着黑袍,顷刻间?便晕染出?了一大片深色。
谢挽幽也没想到封燃昼会恼羞成怒到这个程度,默默擦了擦脸,抬头看向了他:“偷走吊坠的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这我没什么好解释的,眼下我也落到了你手里,随你怎么处置我。”
“随我怎么处置你?”封燃昼似乎稍微恢复点了理?智,冷冷看她:“我若是想杀了你呢?”
“你想杀我?”谢挽幽笑了,心口也生出?一股没来由的郁气。
她之前是抢了封燃昼的吊坠,但她难道没有救封燃昼的命吗?
给他治了那么久的病,最?后他还是想杀自己。
谢挽幽心里十?分不痛快,语气也冷冷的:“那你就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你。”
说罢,她就在岸边坐下,看着晃动的水面,不再理?他。
封燃昼原本是被?她那些露骨之言逼问得有些气恼,才顺势说了刚才的话,想要她服软,可谢挽幽脾气这样倔,被?他的话一激,反倒负了气,偏要顶着他,跟他作?对到底。
封燃昼站在谢挽幽身后,看着她的头顶,心里多了一丝古怪,以及……新奇。
自从?他成为魔尊,世人大多畏惧他的威势和力量,视他如洪水猛兽,可谢挽幽却是不同的,她有时怕他,有时又好像不怕,实在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
或许是自己想错了,封燃昼想,他以为谢挽幽能屈能伸,其实谢挽幽是个宁折不弯的硬骨头,一旦触碰到她的底线,那股韧性就会显现出?来,别人在这时越是强硬,她不但不会退却,反而?会变得比那个人更强硬。
封燃昼看着她背对自己,一副不愿再跟他交谈下去?的冷淡态度,心里也生出?几分烦躁:“你好像很不怕死。”
谢挽幽语气平淡:“人固有一死,死在哪里都一样,魔尊大人若要动手,就现在吧。”
她冷言冷语,半点台阶也不给他下,封燃昼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她,盯了她的背影片刻,拂衣而?去?。
谢挽幽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没有回头去?看,不知哪里吹来一股冷风,谢挽幽浑身湿漉漉的,一个没忍住,掩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还好没在封燃昼在的时候打,不然?太?没气势了……
谢挽幽正?想着,那脚步声又回来了,重新停留在她的身后。
谢挽幽久久没听到背后的人有什么动静,疑窦丛生之下,忍不住扭头去?看。
刚转过头,谢挽幽就被?一个厚重而?柔软的物品兜了满头,她手忙脚乱地把那东西?从?头上掀下来,抓在了手里:“什么东西??”
封燃昼脸色很难看,侧过身,语气很不好:“披上。”
谢挽幽细看手里抓着的东西?,发现那是一件厚重的黑色披风,不知是用什么动物的皮毛做的,上面的毛又亮又柔顺,摸上去?十?分舒服,谢挽幽顿时说不出?什么扎心窝子的话了,狐疑地瞥他:“你不是要杀我吗?给我披什么……这该不会是用你身上的毛做的吧?”
“当然?不是,”封燃昼显然?被?问恼了,冷冷瞥了她一眼:“再问就踹你下去?。”
毛绒绒的披风在手,谢挽幽也顾不上生气了,摸一下披风上的毛,就转头看他一眼,像是在辨认披风的手感是否跟他狐尾上的手感一样。
“……”封燃昼转头不再看她,开口问道:“你用过玄沧剑法,拜入碧霄丹宗前,你曾是玄沧弟子?”
他既然?正?常说话,谢挽幽也不跟他呛声了,低头摸着毛领上的软毛道:“对啊。”
封燃昼顿了顿,继续问道:“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
这家伙忽然?问起?玄沧剑宗,该不会跟玄沧剑宗有仇吧?谢挽幽暗自思忖着,口中答道:“内门弟子。”
封燃昼语气似乎更加古怪了:“拜在了谁的门下?”
谢挽幽有些莫名,但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是我们之前见过的渡玄剑尊,我之前是他的三?徒弟,之所以躲得那么急,也是怕他认出?我。”
“……”
谢挽幽瞄了眼封燃昼的脸色,她说的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他表情越来越奇怪了?
谢挽幽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不过后来我被?渡玄剑尊逐出?师门了,现在已经不是玄沧剑宗的弟子。”
真奇怪,听了这句话后,封燃昼的神色又忽然?缓和了:“是吗?”
谢挽幽:“是、是啊……你有事吗?”
封燃昼终于转向她,语气仍带着一丝古怪:“我跟玄沧剑宗有些渊源,既然?你以前是玄沧弟子……看在玄沧剑宗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先前的事。”
这就不追究了?
原来他不是跟玄沧剑宗有仇吗?
谢挽幽内心大为不解,不明白?封燃昼为何态度大变,奇怪地打量他:“真的不追究了?所有事都不追究?”
封燃昼:“……你很希望我追究吗?”
“没有没有——”谢挽幽顿了顿,从?身上摸出?那条吊坠:“那……这个还你?”
这次,封燃昼伸手接了。
当年的遗留问题就这么解决了,谢挽幽心里松了一口气,如果可以,她当然?也不希望这件事闹得太?僵,毕竟小白?的病暂时还要靠封燃昼来治。
她默默收起?了指缝里夹着的一枚银针。
封燃昼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手里藏着什么?”
谢挽幽默默道:“没什么,一根针而?已。”
封燃昼好整以暇地问:“如果我方才真的要杀你,这根针会扎到哪里?”
谢挽幽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自然?是扎到要命的地方。”
她既然?猜到封燃昼的身份没那么简单,当然?也在暗地里留了一手。
封燃昼身上的毒,她之前其实并没有完全清除干净,而?是暗中将难以察觉的微弱的毒素分散到他浑身各处。
平日里,这些微弱毒素并不会影响到什么,但她只需扎上一针,这些毒素就会迅速汇聚,形成致死量。
到了那时,她就能以此为要挟,让他交出?缓解血脉相斥的办法。
当然?,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谢挽幽并不想把事做得这么绝。
好在事情暂时没有往最?差的方向发展,谢挽幽看向封燃昼,手指搓了搓披风上温暖厚实的毛毛。
封燃昼注视了她片刻,没有再问,而?是换了个话题:“小白?的病,你打算怎么办?”
谢挽幽不假思索:“当然?是想办法治愈。”
“难度恐怕很大,”封燃昼淡淡道:“那些人用了几百年,也只做出?了缓解血脉相斥的丹药。”
谢挽幽自然?也知道要彻底解决血脉相斥没有那么容易,她微微抿唇:“如果一直用那种药缓解,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服用得越久,越有狂化的风险。”
“狂化?”谢挽幽诧异地看向封燃昼:“这不就相当于饮鸩止渴?”
封燃昼低眸看她,冷冷挑起?唇角道:“是啊,所以他们会在手底下没有价值的试验品完全失控之前,将它们直接销毁。”
谢挽幽呼吸沉重了一些,低声道:“依靠服用这种丹药来缓解血脉相斥的问题,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研制新药,否则……”
不管是小白?,还是封燃昼和那些“试验品”,一旦开始狂化,都将是不可控的巨大麻烦。
封燃昼盯着她的神色,目光不明道:“你的意思,是要掺和进这件事?”
谢挽幽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你确定吗?”封燃昼靠近她一步,低下头,语气诡秘道:“一旦蹚进这滩浑水,可是会死的……”
他把“死”字咬得极重,谢挽幽不由眯了眯眼,但她没有后退,而?是淡声道:“我窥探到那个组织里那么多的内幕,早就踩进了浑水里,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不是吗?况且,我若是怕死,根本不会来魔域找你。”
她这番话说出?口,倒让封燃昼稍稍挑眉。
他终于后退一步,转身道:“跟我过来。”
谢挽幽知道他这是同意更近一步合作?的意思,精神一振,裹着身上厚重的披风,亦步亦趋地跟他走到了门口——然?后再次被?外面的热气逼退。
“……”封燃昼回头看她一眼,最?终还是在她四周设下隔热结界。
谢挽幽这才感到自己活了,跟在封燃昼身后时,总算能分出?心神观察魔宫内的情景。
魔宫的建筑似乎都十?分高大,壮丽之余,也有魔域妖异诡谲的美感,因为整体色调是黑色,难免显得有些阴森。
谢挽幽路过一处宫殿时,小心摸了摸墙的材质,入手触感却是刺骨的冰冷,竟然?没有被?高温烤得滚烫。
封燃昼停下脚步:“这是玄铁。”
谢挽幽不由瞳孔地震。
玄铁不融于烈火,可以任意塑形,是炼器的高档材料之一,修真界里想买块大点的玄铁都要花费许多灵石,他倒好,拿玄铁来造宫殿……谢挽幽不知是今天第几次感叹魔尊大人财大气粗。
一路走过诸多用途不明的吊诡建筑,周围把守的骷髅兵渐渐变多,谢挽幽感觉到自己被?无数窟窿眼注视着,不由浑身发毛:“这些骷髅是用什么做的?”
“仇敌的骨架。”
“……”
把仇敌杀掉就算了,还要把人家做成骷髅守卫,放在身边为自己办事,真够缺德的……谢挽幽也是这一刻才意识到,外界有关魔尊的传言非虚,魔尊的确狠戾毒辣——只是在她和小白?面前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再远处还有飘来飘去?的黑色幽灵状生物,又在谢挽幽的知识盲区里,谢挽幽默默看着,想问又不敢问。
封燃昼倒是瞥她一眼:“不问了?”
他既然?主动提起?,谢挽幽就虚心请教了:“那么请问魔尊大人,那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