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失控。

    她给自己留了后路。
    手机上明晃晃的一条消息,陆斯宇发来的。
    他问,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余瓷看着这条信息出神。
    方才陈瑕拨开琴盒搭扣,光是看了一眼琴身,唇缝间小声念出“esp”。
    “和我那把完全不一样。”他往后斜,坐桌子上,好得意似的勾起嘴角。
    “我尽力了。”她讪讪地说。
    “但我很喜欢。”他自行调试,手指扫弦,随意拨弄几个旋律。
    她听出来,是《layitdownslow》的前奏。
    没有从最开头唱起,像是随口唱起第二段。
    “ifyougotpaininyourheart……”
    如果你心中有痛。
    “whydon'tyoushareitwithme?andwe'lljustwaitandsee……”
    为什么不跟我分享呢?我们可以一起静候命运。
    “ifit'shalfwhatitusedtobe……”
    也许并没有那么糟呢。
    他的嗓音柔和沙哑,带了些刚才还没缓过来的鼻音。
    吉他没有插电,没有效果器的迭加,近乎朴素。安静的卧室里,声响不大,恰好足够她听到。
    独属于她的,独属于她的演奏。
    那双一贯恣意的眼睛,深沉地注视。
    会不管不顾地陷进去。
    会着迷。
    假如将防线稍微往后撤一点点。
    只是不那么夸张地紧绷。
    不会过火。
    假如任由自己被一首歌曲打动,后果是什么呢?
    “知道后果了吗?”
    脑袋里不明不白地浮现妈妈的那句话。
    一瞬间的春天被乌云侵袭,汇聚她的大地。雷声在鸦色的云里穿梭,随时就会落下雨来。
    她知道后果吗?
    家、学校、生活。
    还有妈妈。
    不可以失控。
    恐惧充斥她尚不成熟的心脏,如此残酷又不留情面。
    后果两个字令她的血液变得冰冷。
    “怎么样?”一首歌唱完,陈瑕热切地问她意见。
    很好的。比我听过的所有版本都好,比原唱还要好。
    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期望这一刻能够被永久珍藏。
    很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如果现在有小行星撞地球就好了。
    她一定不管不顾地吻上他的唇。
    以前冬天去北方玩,地面冻得严严实实,泥土也被一层冰牢牢封上。
    好像永无化冻之日,要永永远远留在冬天。
    躺在冰层之下,鼻腔闻到土腥味。她不住打了个冷颤。
    对不起,陈瑕。
    对不起,我无法承担后果。
    对不起,我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废物。
    “谢谢你,很好听,我……我先回去了。”她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手心被压得发白。
    如果我能像你那样反抗就好了。
    为什么我做不到呢?
    她低头,不敢看陈瑕的眼睛。
    从他房间逃走。推开一个她主动的怀抱。
    做她最擅长的事。搞砸一切。
    她的房间像是一个漂亮鱼缸,可她不是妈妈亲爱的观赏鱼。
    喘不过气。
    刀片。需要一把刀片。
    划伤皮肤能够为她带来自我。
    这是她最后的、不为人知的反抗。属于她的反抗。
    妈妈喜欢她的皮肤。
    真是无药可救。
    也许终有一日她会长出鱼尾巴。
    刀片划开血肉,旧伤与新伤重迭一块。疼痛是氧气。
    她深深地吸气,再吐气。胸腔不停起伏。终于活过来。
    闭眼倒床上,鼻子闷进被子里。
    被子格外厚重、湿冷,闻起来是一种陈旧不见阳光的腐气。
    就在这个时候,陆斯宇的消息发了过来。
    像是一双实实在在的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把摔出虚假的幻梦。
    面对现实,余瓷。
    她握住手机,回复消息。
    指尖点按虚拟键盘,落下几声假模假式的打字音。
    鱼刺:好。
    陆斯宇是她脱离灰暗生活的移情。
    代表了她还有回归正常生活的可能。
    她很自私。
    她随时都能从昏暗的房间走出来。
    徒留陈瑕一个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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