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你不是人,那你怎么出生在咱们家的。”
老爷子以为贺明浠是找借口不想生孩子,低斥道:“你吃饭能不能斯文一点?一口塞满是我们家没给你吃的吗?生孩子的事又没人逼你,也不知道撒气给谁看。”
贺明浠嘴里含着饭说:“那您还问什么。”
“我问两句都不行了?你是不是姓贺?”
老爷子懒得再和贺明浠说什么,说多了动气的反而是自己,缓了缓神色后转而问起温礼,然而问的也还是贺明浠的事。
老爷子问贺明浠最近在学校的表现怎么样。
“她最近有老实去上课吗?”
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二人吃饭的动作皆是一顿。
贺明浠立刻抢答:“当然有啊。”
“我没问你。”老爷子说。
贺明浠啧了声。
不学无术是她的人生理念,但能屈能伸是她的人生态度,瞬间顾不上还在和温礼斗气,她伸出饭桌下的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感受到衣角被轻轻拉拽了两下,温礼挑眉,淡淡瞥她一眼。
她立马眨了眨眼,睫毛刷来刷去,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明明这双眼睛在几分钟前还在跟他翻白眼。
温礼收回目光。
“没有。”
贺明浠内心一慌。
老爷子立马喊了声她的全名:“贺明浠,你怎么回事?又逃课?你长这两条腿就是用来逃课的是吧?”
贺明浠立马摇头:“不是,曾爷爷你听我——”
此时温礼平静补充:“明浠这几天生病,所以没去学校。”
爷孙俩同时尴尬地张着嘴不出声了。
几秒后,老爷子轻咳一声。
“生病了?怎么都不跟家里说一声。”
贺明浠咧嘴:“只是小流感而已。”
爷孙俩之间又瞬间变得和睦了,而一边的男人耳里听着老爷子心虚关切贺明浠的话,又听贺明浠心虚乖巧的回答,不紧不慢地继续悠哉吃着自己的饭,边细嚼慢咽便无声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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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老爷子将贺明浠赶回房间,单独留温礼谈话。
贺明浠回国半年,还是第一次回老家这边吃饭,老爷子见到她,知道她没什么事也就够了。
至于谈心,都说了她十几年,早说倦了,而且贺明浠要能听进去早听进去了。
老爷子已经懒得对她浪费口舌。
贺明浠乐得清闲,干脆去宅子后面的花园假山摆弄花草去了。
“我们家最近的情况,想必你也从她表叔那里听说了。”
温礼应道:“集团那边还没稳定下来吗?”
“没那么容易,里里外外多得是虎视眈眈的人……”老爷子摇摇头,语气不虞,“她堂哥跟集团分家自立门户,带走了不少核心资源和人才,再加上她几个叔公和伯伯最近又陆陆续续退下来了,自己都顾不上,哪儿顾得上集团。”
“您不用太担心,贺家已经这么多年了,几十年的根基不会因为这点风波就轻易动摇。”
温礼目光温和,语气宽慰,老爷子微微一笑:“但愿吧。”
省去了那些弯弯绕绕的铺垫,老爷子也不遮掩,直截了当地说:“明浠从小就没什么上进的心思,她跟她爸爸一样,做人没有大志向,享乐享惯了,家里对她缺少约束,现在让她回学校上学,我知道是为难她,就是辛苦了你。”
温礼:“应该的。”
老爷子欣慰地看着温礼,点点头:“有你照顾她,我放心的。对了,你父亲最近还好吗?”
突然被关心到了自己父亲头上,温礼微怔,如实回道:“还是老样子,在疗养院住着,不怎么愿意见人。”
老爷子叹息一声:“想必还是没能放下你母亲,人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还没走出来。”
甚至于两年前儿子的婚礼都没来。
老爷子在心里喟叹。
温礼和贺明浠的这桩婚事是门当户对的家族联姻,两边的想法差不多,就算不为了亲家的面子,也得为了自己家族的面子,因而当时的婚礼举办得相当隆重。
合照的时候,在宾客的注目中,两个家族站在一起的画面实属壮观。除了一些远亲,两家的近亲几乎都在这张合照里。
除了温礼的父亲。这些年温礼的父亲身体一直不太好,没能出席婚礼也是事出有因,可以理解。
想到父亲,微拧的眉梢被镜框恰好挡住,温礼眼眸一低,情绪全掩在镜片下。
对话沉默下来,老爷子又赶忙笑着说:“多亏你是个稳重的孩子,不用温家为你操心,明浠要有你一半稳重,我们也不至于这么头疼。”
实在想象不出咋咋呼呼的贺明浠稳重起来是什么样子,就冲她那变幻多端的脾气,跟稳重二字扯不上任何关系。
温礼在心里摇摇头,为某个不懂事的小孩在曾祖父面前开脱。
“明浠她还年轻,活泼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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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明浠在花园摆弄了半天的花草,急得家里的园艺师傅直在旁边抓腮挠耳,又不敢出声阻止贺小姐。
摆弄了半天还不如不摆弄好看,一点都没有成就感,贺明浠很快腻了,将剪子还给师傅。
回到室内,贺明浠跑到老爷子的书房,老爷子正坐在疗养椅上量血压,书房里只有老爷子和他的医生在。
老爷子闭着眼,没发现贺明浠来了,还是医生先发现了在门口探头往里看的贺明浠。
“小姐,有什么事吗?”
老爷子闻言睁开眼,问她干什么。
贺明浠:“没什么。”
她很快离开,心里疑惑着温礼去哪儿了。
不是说在书房谈话吗?谈完了人呢?
贺明浠很快想到一种可能性,他不会是为了摆脱掉她这个大麻烦,把她给丢在这里自己偷偷回栌城去了吧?
不然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带她回来看曾爷爷。
如果是为了告她的状,那为什么吃饭的时候又帮她打掩护?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贺明浠直接往停车的车库跑去。
温礼的车很低调,稳重的黑色小轿车,跟贺明浠的跑车截然相反,不太符合作他作为温总的格调,但却很符合他作为大学讲师的第二职业。
还好,他的车子还在。
那应该没走,贺明浠松了口气,打算去别的地方找找。
刚要走出车库,被不知道哪里来的车灯给晃了眼睛,贺明浠后退几步。等再睁开眼时,一辆新开进车库的车停在了她面前。
后排的车窗摇下,还没看清里面坐着的人是谁,一个清脆的声音叫她:“姐姐!”
接着是一个很讨厌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你跑到车库来干什么?”
贺明浠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
她瞬间了然。
车里坐着她亲爹,估计还有她后妈,还有她后妈生的儿子。
贺明浠一句话不说,直接转身就走。
结果被人呵斥道:“贺明浠!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是不是!”
贺明浠当没听见,继续走,直到手被人从身后牵住。
她转过头,表情冷漠,同父异母的弟弟贺明澎神色一慌,立马放开了她的手,小声叫她:“明浠姐……”
“别碰我行吗。”贺明浠说。
贺明澎低下头:“对不起……”
贺明浠转头又打算走,然而这时候她亲爹贺琛也下了车,手掐上她的肩膀,用力将她拉了过来。
贺琛看着女儿,张嘴对女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
“你对长辈还有没有礼数?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肩膀被捏得很痛,贺明浠蹙眉,愣是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就那么和贺琛僵着。
最后还是后妈王怜如和贺明澎出声劝贺琛态度好点,贺琛这才勉强放开了贺明浠。
王怜如足足比贺琛小了快二十岁,给贺琛生儿子的时候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现在贺明澎都上高一了,她还四十不到,跟贺琛站在一起仍显得年轻又有风韵。
王怜如对贺明浠小心翼翼地开口:“浠浠,我们听说你今天来曾爷爷家了,小澎他跟你好久没见了,很想你,我和你爸就带他过来了,顺便也看看你。”
贺明浠淡淡地看向贺明澎。
贺明澎今年十五,少年清秀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贺琛的影子。
贺明浠嫌恶地撇开眼,说:“好了,现在你们看完了,可以走了吗?”
好不容易被老婆儿子劝冷静下来的贺琛见她这个死态度,又冲贺明浠吼道:
“贺明浠!我是你老子,是我生的你,没我你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你给我态度好点!”
贺明浠立刻反驳:“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生我什么了?我是从我妈肚子里出来的,你就贡献了一条精子那也叫生?”
这话直接把王怜如和贺明澎吓到了,贺琛气得脖子粗,伸手就要往贺明浠脸上招呼。
贺明浠反应快,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贺琛没打着,顿时更气了,指着贺明浠的鼻子骂道:“你嘴巴能不能放干净点?你还有女孩子的样子吗?”
“天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不学好,书不读书工作也不工作,你看你那头发,我看了都辣眼睛,家里哪个兄弟姐妹跟你一样天天打扮得跟个鬼似的。”
贺明浠忍不下去了,她就染个头发,家里年纪最大的曾爷爷都没说什么,贺琛在这里放什么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