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殿下,还不跪下接旨?”
传召女官凌厉的眼神扫过在场几个男人,最后又落回了满脸难以置信的萧宁琢脸上,女生脸色并不好。
在会客厅侯着时,萧宁琢身边的大丫鬟说她忧思过度,昏厥过去后便歇下了,传召女官有过怀疑,但直到看着萧宁琢病恹恹的被丫鬟、徐赏扶进大厅后,她消了大半疑。
同她想法不谋而合的还有燕承氐、萧宁瑜。
燕承氐是皇裔少师,常居宫中本就是他的日常,一刻前他正在检阅国子监学子的课业,还没等他批注完案牍前的小山一样高的册籍,手下的暗探便急急出现打断了他勾勾画画的朱笔。
那会儿他手上恰好拿着那位愚钝无比的六殿下【皇子】的课业,听完暗探的汇报,男人捏着萧愍(min)写的乱七八糟的册子就进了宫。
眼下看来,燕承氐觉得自己可以稍微放松些对这位六殿下的管束教习,毕竟他也不是全然无用。
在御书房见到跪在地上求赐婚的萧宁瑜时,他并未表现出多余的情绪,指教了两句萧愍的课业,男人便顺势跪在了萧宁瑜身侧,为自己顺道求了这门赐婚。
虽然他不解这位二殿下急急将殷淮无推出去的目的为何,但萧华裳的暧昧松懈态度确实为他添了可乘之机。
【顺便。】
无论是跪在萧华裳面前还是此刻同殷淮无这一行人一起跪着接旨,燕承氐心里自始至终只有‘顺便’二字。
嫁给谁亦或是娶谁,他都无所谓。既然萧宁璇执意如此,非要把他绑上萧家人这艘船,那他实在没有不成人之美的理由。
但另一桩事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燕承氐不卑不亢的跪着,但目光却始终在殷、萧、徐三人身上打转。
【这三人,是怎么统一阵营的?】
燕承氐腹诽归腹诽,面上不显。
直到宣旨女官念完,萧宁瑜颤颤巍巍的接下了懿旨,燕承氐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很像一个透明人,一如昨晚他倚在角落看着陆伏昼他们几人同这位闹。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众人齐齐告完恩,宣旨女官这才想起了萧宁瑜的叮嘱。
汪芪和立在一旁证礼的萧宁瑜交换了个眼神复开口道:
“七殿下,婚期既已定为下月二十八,那殿下便要准备起来了,祖宗仪制万不可出现纰漏怠慢,从明日起殿下需得进宫随教养宫人温学议制,直到殿下可以顺利成婚,方可。”
汪芪几乎没给萧宁琢反应的机会,随着她噼噼啪啪一顿说完,萧宁琢算是彻底笑不出来了,女人看着女孩欲言又止的为难摸样,话锋一转又叮嘱起了徐、殷、燕三人。
“三位大人同陆郎将亦然,陛下特批几位待婚假一月有余,当月二十五至次月婚礼落定,几位大人需得放下手上待办之事,在府邸潜心绣缝嫁服,敦学议礼,以便顺利成婚。”
“等等!”
萧宁琢算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听到这里她突然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七殿下有何异议?”
“言重,汪大人言重。”
萧宁琢干干的赔着笑,终是顶着周围人针扎似乎的眼神,结结巴巴的抛出了自己心头的疑虑。
“这婚礼,应该、应该不是同一天办吧……”
经萧宁琢提起,其余几个男人才想到了还有这桩事,虽然几人各有打算又坦然接受了这桩‘荒唐事’,但若是真同一天结婚……
【荒谬!】
想到那个场景,饶是不动如山如燕承氐、殷淮无都忍不住在内心怒呵出声。
可接下来,汪芪的话算是彻底掐灭了几人的侥幸之火。
“是。”
众人听着汪芪这句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是’,脸上的神情一个比一个难看,如丧考妣有过之无不及。
“虽几位大人位份不同,但殿下念及几位母族皆乃南商之砥柱,特允几位同七殿下同一日成婚,只是——”
汪芪一顿,想到上头让她传达的话,她虽然羞耻但还是正色认认真真的说了出来。
“但祖宗仪制仍不可断,岁是同一日成婚,燕、殷二位大人须得从公主府西、南两扇小门进府。燕殷二位大人虽是平君,但也得遵从仪制等殿下告慰皇恩结束、殿前婚仪落定才可进门。”
“至于徐太医,殿下谕旨,命徐太医同陆小郎将大婚当日一同进宫告恩,虽是侧君但一切仪仗皆同主君无异。”
几人听着女人的话,哪怕傻如不在场的陆伏昼也能看出,萧华裳虽然赐婚给了他们几个,但也想趁着这回送他们几人点教训,虽说磋磨的是他们几个当事人,但这鞭子实打实抽的是几个家族的脸。
陆侯同徐太常卿不对付,南商世家人尽皆知,现在萧华裳这不分位份的抬了徐赏,两家少不了一顿龃龉,至于燕、殷两个世家,这脸算是丢的彻彻底底。
一顶小轿侧门迎入,郎君斗笠覆面,不拜堂不面亲还得给正房奉茶,哦现在是给两位‘正房’奉茶。
这么看来,燕、殷的面子可算是被萧华裳狠狠踩在地上了一回,不说十年未来五年,这桩婚事都能让燕、殷两家在南商抬不起头。
殿内几人意识到这,面色个个灰败如墙皮。
但汪芪前脚刚出府,陆伏昼后脚就欢天喜地的冲了进来,府上众人几乎都和陆伏昼相熟,再加上这人是未来府内的主君,因着这一层身份,公主府的女侍仆役几乎没人阻拦他,他来去如风非常。
陆伏昼从小就是个单纯的一根筋性格。
所以进了候客大厅的他没眼色至极,不仅喜滋滋的无视了端坐在座位上四人黑泥般的脸色,还笑呵呵的冲到萧宁琢身边,将一脸愁容的女生抱了起来原地转圈圈。
看起来智商很低,但周遭服侍的人也只敢捂着嘴偷笑。
萧宁琢被人转的头晕,捂着被珠翠砸的脸疼的头,哎呦哎呦的喊着:“陆伏昼,别转了别转了。”
要不是铃风铃雨出来拦着,萧宁琢觉得自己肝脏都能被这人晃出来,被男人放下来后,她还没站稳,喜不自胜的陆伏昼就又紧紧的将她抱进了怀里。
哪还有昨夜那么犹犹豫豫畏首畏尾的样子。
也不怪他言行无状,谁家好男郎求到了惦记多年女郎的姻缘不得乐一乐、疯一疯。
萧宁琢本就无暇想这些,自然也就随着陆伏昼闹去了,此刻她更担忧下月的出丑大婚和那人的心情。
未等她出声,陆伏昼便急急地打断了她的愁眉苦脸,乐呵的像他们家的啊福,萧宁琢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再想到自己的‘打算’,女生虽无奈但也强打着笑听着对方说话。
“小玉,陛下刚上我们家宣旨了,我阿爹阿娘都好开心,我让后厨给你准备了好多!特别多!非常多!你喜欢的菜,你一定要来吃饭。
明日你进宫后我就见不到你,我肯定想你想的睡不着了。所以今晚你去侯府吃饭可好,我阿娘也有一箩筐的话要和你说,我还准备了好多东西要送给你,我买了个——”
【这人话这么多?】
陆伏昼实在话密,他这边喋喋不休的样子完美的打破了厅内萎靡的气氛,几个男人听着陆伏昼如数家珍的说着自己的准备的东西,也不自觉的上了心,默默将男人提到的物件记在了脑海里,准备照着准备一二敷衍了事。
【成婚还需要准备这些么?】
“要准备这么多么。”
几个男人听到萧宁琢话纷纷停下了心底的腹诽,以和女生表情的一样的探究眼神看向了一手拉着萧宁琢一手掰手指算算念念的陆伏昼。
听到萧宁琢这么问,陆伏昼也是一愣。但看清女生迷惑的表情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便将手搭到了女生肩膀上,语重心长的样子还真有两分‘正房风范’。
“这只是五分之一呢,我的好小玉,我刚说的那些是我自己准备的陪嫁,我阿爹阿娘准备的更多,你都不知道我们三人列了多久的清单,总之你放心,我是不会给你丢脸的!”
“小将军向来周全。”
铃风一直在萧宁琢身侧听着,别说原先她对陆伏昼、陆府印象就不差,此刻听着男人挑不出错的安排,她突然觉得自家殿下常看的那本话本子里说的那句话,贴切非常此时萧宁琢、陆伏昼的状态。
【虽是阴阳差错,却人人称道——‘天赐良缘’。】
“铃风姑娘,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陆伏昼骄傲的样子的活像他那匹一高兴就拿尾巴扫地的红鬃马,铃风看着男人紧握着萧宁琢的手,笑弯了唇。
“那便辛苦陆小将军多多费心。”
“一、点、儿、也不辛苦。”
“陆伏昼你好好说话。”
虽然又被萧宁琢骂了,但陆伏昼依旧乐呵呵的,俯下身子贴着女孩的耳朵黏糊糊的低声说着:
“哦~可我真的不辛苦,我高兴。”
“你还闹!”
萧宁琢捏紧了拳头对着手脚不安分,拿手拨弄自己玉坠的男人的胸口就是一拳。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小玉,快点去我家吧,我骑着小红豆来的,我带你好不好。”
提到‘小红豆’,原先还闷闷不乐因为赐婚表情抑郁的女生眼睛猛地一亮,她这一变化不止离得近的铃风看清了,几个男人亦然。
“小红豆,你、你怎么骑来了,我可、没说要骑。”
“不是你说的、不是你说的,是我和小红豆强迫你的。”
铃风看着萧宁琢渐渐被陆伏昼哄好的表情,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
【陆小将军很好,侯爷侯夫人对殿下也是一心一意,陆小将军实属良配。】
至于萧宁琢放心上那位,除了铃雨这个傻的和萧宁琢当回事,铃风铃雪二人一直不看好,铃风甚至觉得那人还不如她看不上的徐赏!
想到这,铃风紧跟着陆伏昼劝起了女生。
“殿下不如去看看,进宫前殿下是该同侯爷侯夫人再商议商议婚事细则。”
铃风看着萧宁琢松动的表情,便又紧接着道:
“几位大人也听见了,婚制繁冗要准备的事还有不少,既是陛下钦定就更该仔细准备,大人们不如立刻回府同高堂商议其中要则,切勿在此耽误时间,明日殿下即将入宫,几位大人早做打算为妙。”
【她是萧宁琢的第二张嘴么。】
萧宁琢主仆三人熟稔打闹的样子并不足为奇,铃风那副全心全意接纳陆伏昼放肆的态度才是真的让徐赏和殷淮无哽住的。
铃风接徐赏时,徐赏挨了顿阴阳,为了昨夜的事。
殷淮无没轻没重抱着昏迷的萧宁琢回来时,也被骂了‘放肆、尊卑不分’。
铃·萧宁琢第二张嘴·风非常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此刻把陆伏昼放在眼里。
这个认知让二人有些憋屈。
众人不解萧宁琢这扭扭捏捏的嘴硬模样是为何,但看到铃风和陆伏昼都哄着她去马厩看看,几个男人虽面上一派平静但心里对萧宁琢的疑问又多了些。
可此刻铃风赶人的态度又实在明显,几个男人虽说各有心思,但也只能作罢。
“铃风,替我们家小玉殿下送几位大人出去,这就不留各位了。”
陆伏昼蹬鼻子上脸的得意表情,看的面色本就不妙的几人又是眸色一暗,殷淮无徐赏还在想‘弥槜’的事,眼下被婚礼一搅和……这事又得搁置。
从萧宁瑜出现开始,二人几乎就立刻判断出了此事有她的手笔。
昨夜萧华裳的态度明明是模棱两可的暧昧揭过,今天这么突然的赐婚实在不应该。
想到这,殷淮无叹了口气对着萧宁琢作揖。
“不日殷某会上书请求随从进宫同殿下一同受教习,殿下不必忧思过度,按部就班便好。”
萧宁琢知道殷淮无在说什么,女孩摆摆手‘嗯’了声,算是回答了对方。
“既然殷大人都为自己找好要做的事了,那殿下准备怎么处理我?”
意料之中的倒打一耙,萧宁琢看向徐赏的眼神无奈至极,但瞧着对方不依不饶的表情,她知道要想平安渡过去,还得顺了这人的心。
女生慢慢的走到男人面前,叹了口气没说话,在徐赏不解的视线里摘下了食指上的玉戒。
“喏,拿着。”萧宁琢拽过徐赏的手,将戒指用力朝男人手心一搁,继续道:“信物,”
徐赏瞥了眼陆伏昼虎着的脸和铃风紧蹙着的眉,心下爽快无比,从他和萧宁琢还在寺庙时,萧宁琢就没假手于人过这玉戒,此刻却这么递给了他,怎么不算叫人出了口恶气。
萧宁琢不知道男人这些小九九,只盼着这玉戒交到他手里可别磕着碰着,她自己弄坏是一回事,要是让别的男人弄坏了,只怕那人又要醋个没完,但眼下她也来不及拿出什么有证明身份价值的信物了。
叹了口气,萧宁琢无奈的揉揉了眉心。
“铃风你差人送徐大人回府,再从库里准备些礼品替本宫送给太常卿同大徐大人。”
萧宁琢这安排可谓滴水不漏,女孩看着对方松动缓和的表情,耐着性子又凑近了一步,踮着脚示意对方附耳过来。
徐赏自然没什么意见,笑的春风化雨不说还挑衅的看了眼陆伏昼。
别说陆伏昼,其余两个男人、几个侍从此刻脑子里都只剩下四个大字。
【狐!狸!精!呸!】
“按兵不动懂么,别给我找事,出了事我可不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