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趣的问题。”挑了挑眉,何鸿雪单手撑着下巴,“阶级和歧视存在于这个世界和这个社会的每一个角落,也存在每一个人的心里,不管你承认与否,穿梭在一区里的商业高管不会多看路边扫地的工人一眼,而人们潜意识里更喜爱美好的人和事物。”
“即使区与区之间的围墙被推倒了,这个世界所固有的弱肉强食规则也不会被改变。”何鸿雪小饮了一口红酒,看着铭尘问道,“你呢,你的看法是什么?”
是承认何鸿雪口中残酷的现实,还是天真是认为推倒十二区之间的围墙以后才是世界的真理?
“你觉得我会怎么回答?”扬唇一笑,铭尘反问道,换句话说,你对我了解多少?
何鸿雪微微皱起眉头来似乎是在认真思考,不过片刻之后他放弃似的摇了摇头,坦诚地轻叹道:“我不知道。”
何鸿雪看着铭尘,不仅仅是不知道铭尘会怎么回答,这个男人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却像一团朦胧的白雾一样,显得格外不真实。
看不透铭尘的心,不知道这个男人的想法,当铭尘问出“你觉得我会怎么回答”的时候,何鸿雪的脑袋里瞬间浮现出一幅画面,他成了一条游弋在大海中的饥肠辘辘的鱼,而一个名为铭尘的男人坐在小船里,将一条鱼饵轻轻抛在了海里,诱惑着他游过去。
他想知道铭尘的回答,就像鱼想吃掉那条鱼饵,即使鱼饵的背后可能藏着一支尖锐锋利的鱼钩。
“我的回答……我的回答……”重复呢喃着,铭尘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他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说话的声音很平静,很轻柔,也很自然。
“我的回答是,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和我并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是十二个区还是一个畅通无阻的世界。”铭尘的脸上挂着浅浅淡淡的微笑,何鸿雪却从这个男人的眼里看到了对这个世界以至于对所有人的疏离感。
何鸿雪问道:“因为这个世界没有让你牵挂的人?”
“除了你的家人以外,这个世界还有让你牵挂的人吗?”铭尘望着窗外,深邃却清透的双眸让人想起北方最清冷的湖 ,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是吗?”似乎对何鸿雪的这句话很感兴趣,铭尘回过头好奇的望着男人,“在你心里,以后谁会让你在意?”
“我的伴侣。”
铭尘的眼睛亮了一下,语气里透着几分疑惑:“伴侣?”
他是真的没想到何鸿雪居然会回答出“伴侣”这两个字。
“父母先一步离我而去,何文宣和何文瀚他们以后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唯一可以陪我走到最后的人不是只有另外一半了吗?”何鸿雪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是在开玩笑,只是这番话从何鸿雪口中说出来让铭尘微微有些讶异。
他以为何鸿雪会是一个虽然冷酷却格外看重亲情的人,何文瀚和何文宣两兄弟也应该是何鸿雪最为重视的人,就铭尘这段时间以来的观察来看也确实如此。
何鸿雪的答案却是另一半。
“我说的话很奇怪?你一直看着我。”
“我只是……有些无法想象你未来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子的。”
“为什么这么讲,我看起来不像是会爱上一个人的样子?”眉眼都舒展开来,何鸿雪难得的笑得温柔又带了几分狡黠,整个人都变得鲜活了起来,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有刻板的冷漠印象。
爱吗?
铭尘坦白说道:“说实话吗?我其实很好奇你会不会爱上一个人,爱上了一个人以后又会是什么样子的表现,”顿了一下,铭尘继续问道,“你觉得你将来会爱上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大方温柔,还是活泼可爱?”
“这么好奇?”何鸿雪笑着问道。
“如果不方便讲的话……”
“成熟而优雅。”何鸿雪看着铭尘,目光专注,一字一句的说道,“像一团出现在梦里的白色迷雾,看得到却碰不到。”
“姐弟恋?”铭尘笑了,这个家伙难道是因为从小缺失母爱所以才喜欢成熟的女人?
何鸿雪也笑了,他晃了晃透明器皿里的红酒,酒杯凑到了唇边,眼底闪过一丝光,沉声道:“为什么不能是男人?”
这句话可真是……意味深长。
“总有一天,你身边的人会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庭,你的父母会离你而去,慢慢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选择独自承受孤独,亦或者是拥有一个能陪自己天长地久的伴侣,你会怎么选?”何鸿雪问铭尘。
“陪自己天长地久的伴侣?”铭尘喃喃道,“首先也得能遇到这样的一个人不是吗?我有些惊讶,原本以为你会是一个很理智很冷酷的人,没想到也会对爱情有憧憬。”
“很理智,很冷酷,或许也只是因为没有遇到那个让自己失去理智与冷酷的人。”何鸿雪深深看了一眼铭尘。
有些促狭地低头避开了何鸿雪意味不明的眼神,铭尘问道:“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个你认为会成为你伴侣的人,你会怎么办?”
“不会再让他……从我眼前消失。”
再?
真是一个值得玩味的字。
“何先生不允许我离开我们的车厢。”依云半跪在地上低头整理行李,连续几天的火车旅行终于快要到三区了,她回头看着不知道是真的晕车还是假的晕车的男人,“先生,接下来要怎么做?”
“什么也别做,好好度假休息。”
慵懒的男人半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天空一碧如洗泛着迷人的蓝,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质,仿佛一块宝贵的蓝宝石。
尽可能的享受现在难得的平静,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或许他会怀念火车旅途中这不长不短的五天。
“马上就到三区了。”一个男人轻轻将门推开,温柔的笑容让人感觉到了一股凉爽的秋风,何文宣走向了铭尘,轻轻的抱住这个让他心疼怜惜的男人,“回家的时候我们坐飞机,以后再也不坐火车了。”
……回家?
铭尘闭上眼睛靠在了何文宣的肩膀上,他从没有家,又哪里来的回家呢。
火车窗外,是在此起彼伏的山峦中渐渐显现城市风貌的三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多角关系(一)
有的人喜欢在拍卖会上设局,知道你喜欢一样古董就会叫几个托在拍卖会上和你竞争叫价,原本只是一般喜欢的古董也会因为旁人的竞争而为了一口气花更高的价钱买下来,这大概就是很多人的普遍心理。
越是容易得到的就越是不会主动去珍惜,越是不容易得到的就越是想要得到。
依云站在火车车厢的贵族专用餐厅里,火车很快就要抵达三区了,听说火车上的甜点非常好吃,她过来帮铭臣带一些回去,等铭臣身体舒服了就能尝一尝这辆火车上的美味甜点。
几个打扮年轻漂亮的年轻女子坐在餐厅里发出一阵阵风铃般悦耳清脆的笑声,她们身上佩戴着价值连城的名贵珠宝,每一条裙子都是裁缝师花了数月峰值出来的高级定制,仿佛一朵朵从雪里生长出来的花,名贵而娇艳。
“不羡慕那些锦衣玉食的贵族小姐吗?”
身边突然出现的声音把依云吓了一跳,她猛地转过身睁大了眼睛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男人,依然是一袭黑色的军装,亚瑟站在一旁浑身透着冷漠。
“亚瑟将军。”依云连忙低头问好。
“你打算当一辈子随从吗?你的主人有爱他的人陪着他,而你老了以后却依然孤身一人,这一生就那么过了,你喜欢这种生活吗?亦或者是,你渴望富裕而自由的生活吗?每天早上有人替你整理床铺,帮你穿衣服……”亚瑟看着依云,低沉沙哑的声音里每一字都透着诱惑。
亚瑟替依云描述着一个天堂般的生活,喜欢钢琴吗?那就去弹奏钢琴,会有世界上最好的钢琴老师亲自教授;想要漂亮的衣服吗?会有世界上最好的裁缝师替你缝制独一无二的礼服;想要一个生日派对吗?你想要的都会有…
“对不起,我得回去了,亚瑟将军再见。”拿到了打包好的甜点,依云怀抱着牛皮纸盒转身就往铭臣他们的车厢跑。
亚瑟微微眯了眯眼睛大步跟在依云身后,乌黑的发,雪白的裙,火车光影中匆忙又慌乱的脚步,习惯了温驯服从的宠物,偶尔的一只透着坚毅的小猫也颇为有趣。
“亚瑟将军。”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挡住了亚瑟的去路,再抬头看的时候依云已经没有了踪迹,眼底闪过不悦,亚瑟嘴角扬起一丝不流于表面的轻蔑冷笑。
“原来是铭臣啊,这几天怎么一直呆在房间里,都没有见到你。”
铭臣浅浅一笑,对亚瑟的冷漠注视视而不见,轻声说道:“过去几天稍微有点不舒服,”他望着窗外,“火车马上到站了,出来透透气。”
“亚瑟将军,我先回去了,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再见面的机会。”铭臣礼貌的点了一下头。
“为了一个小小的随从宁愿去得罪一个将军,何家的人很在意你,铭臣。”亚瑟突然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气中透着的危险让人想起了夜里带毒的黑蝎子,随时都会要了你的命。
“谢谢。”扬唇一笑,铭臣直接转身离开,平稳放松的步伐丝毫不受亚瑟威压恐吓的影响。
冷哼一声,亚瑟转身大步离开,他是一个有耐心也玩得起的人。
……
车轮前进的速度渐渐放缓,位于山峦中的盆地城市映入眼帘。
一个不是那么现代都市化,却美的安逸的三区休闲城市。
群山环绕,气候温暖而湿润,空气清新得像是被雨水洗刷过一样,铭臣靠在车窗旁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好干净的空气,以后要是老了来这里养老估计也挺好的。”
干净而宽敞的街道两旁是一件件别有特色的小店,几乎每一家的外面都摆放着颜色各异的花花草草,仿佛是被艺术家亲手描绘的艺术之城,清新而文艺。
“好啊”何文宣顺势搂上了铭臣的腰,和男人一起看着窗外格外清新的城市夜景,他轻轻蹭了蹭铭臣的耳朵和脖子,低声笑道:“喜欢这里的话,我们以后常来。”
一个箱子,两个箱子,三个箱子…
整整两车的行李都被卸了下来,一个一个的被拎进了他们在三区的住所。
深浅不一的湖水泛着不一样的颜色,有绿的仿佛是猫眼石一样的晶莹剔透,有秋天般的枫红浪漫,也有蓝天般的澄净如画,水面上倒映着湖边矮山的林木风光,即便是坐在湖边发呆一整天也不会腻。
除了想来任性的何文翰以外,何鸿雪和何文宣还没有在别墅里呆上一会儿就离开了,作为从一区来的大人物,不管再怎么低调也会有人发现何鸿雪他们的存在,与其让拜访的人来到别墅里打破宁静,不如干脆去别墅之外的地方。
铭臣能理解吗?他当然能理解
白色的画纸,被水漾开的颜料,一笔一笔,勾勒出湖光山色。
“还有什么是你会但是我们都不知道的?”何文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铭臣身后,这个年轻男人看着坐在湖边画画的铭臣。
白衬衣黑裤子,赤着脚的铭臣并不介意偶尔被擦增在自己身上的彩色颜料,专心致志的,在画纸上留下他眼前的风景。
“你猜?”男人微笑着简单回了一句。
并没有回头,铭臣手里抬着颜料盘注意力仍集中在画纸上,何文翰虽然对画画并不擅长,也没有像何鸿雪那样有收集名画的习惯,但生在一区的贵族的环境里就算不了解也会被迫去接受各类信息,总之一句话,铭臣的画并不是普通水平。
“我猜啊,这也太难了。”在铭臣身边盘腿坐了下来,何文翰看着被铭臣轻松握住的画笔,说道,“你会烹饪下厨,会弹奏钢琴,现在还会画画……我猜这个世界上肯定有你不会的事情。”
铭臣看了旁边的何文翰一眼,一边描绘着天空的颜色,一边扬唇笑道:“哦?那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我永远都学不会的?”
缓缓靠近了铭臣,何文翰看着男人阳光下格外纤长的一根根睫毛,在铭臣耳边低语道:“杀人。”
绘画的动作稍有停顿,铭臣偏头望向了旁边的何文翰:“……你杀过人吗?”
“如果我回答杀过,你会怕我吗?”
“如果有一天我杀了人,你会怕我吗?”铭臣微笑着反问。
何文翰差一点就笑了出来,他怎么可能因为铭臣杀了人就怕这个男人,不过……还真是想象不出铭臣发狠地一面。
“你在勾引我,铭臣。”何文翰突然说了一句。
“你总是那么自信吗?何文翰?”画笔轻轻在小水桶里划了一下,铭臣继续专注于他的画。
缓缓地靠近,嘴唇几乎要碰到铭臣的耳垂,沙哑低沉的声音是令人多巴胺迅速上升的引诱,带着浅笑的笃定语气:“你不只是在勾引我,你还在引诱何鸿雪。”
“听起来我可真是个坏男人。”铭臣浅浅一笑,并没有对何文翰的话做过多解释,“那你打算怎么办,是打算让何鸿雪和何文宣发现我这个坏男人的本质,还是打算趁他们不在的时候把我丢到湖里弄死或者是……”
“我可没有在开玩笑。”
尽管语气里带着笑意,却透着更多的严肃认真。
铭臣终于还是放下了画笔望向何文翰:“所以你是真的认为我在勾引你们,挑拨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还记得那天你和我聊天时说的话吗?人的本质都是自私的,对自己爱的人宽容谅解,对恨的人恨不得扒皮拆骨,我们都是很普通的人,有自己的私欲,从来都不会是普度众生的人,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