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陈晓青腼腆的一笑,也不答话,只建议道:“今日外面无风,官家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去院子里走走吧。”宋祯放下茶,带着陈晓青出门,在院子里慢慢散步,“这一年过的真快,一转眼,就到中秋了。”
    陈晓青看官家似乎心情不错,想着官家又有快两月不曾召幸柳晨,便琢磨着怎么提起她比较好,口上只随便应了一句:“是啊,一到这个时候,桂花香就飘得哪里都是。”
    “唔,对,上次你泡的那枸杞桂花茶不错,晚间再泡些来喝。”
    陈晓青眼睛一亮,终于想到该怎么提起柳晨又不露痕迹了,忙应道:“是。官家,不如晚膳叫御膳房加一道桂花糖藕,上次您还赞过柳贵人做的桂花糖藕甜而不腻。”
    这次宋祯却没有应,反而停下脚步,回身看向陈晓青,陈晓青忙跟着停下来,见官家目光灼人,立刻心虚的低下了头。
    宋祯见她又露出受惊小兔子一般的神情,忍不住一笑,道:“你啊,学不来人家的八面玲珑、巧舌如簧就不要学了。”
    陈晓青低着头不敢应答,她生的纤秀娇小,这样一低头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不免更让人怜惜,宋祯本就没有生气,此时自然只有心软的,就说:“好了,知道你和柳贵人是同乡,姐妹情深,只是以后可不要再如此了。”
    “是,奴再不敢了。”陈晓青忙行了一礼,低声答应。
    宋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左肩,没再说什么,晚膳之后,却召幸了柳晨。
    ☆、第45章 心思
    柳晨喜出望外,盛装打扮后到了福宁殿。
    宋祯今日兴致不错,难得将书放下与她闲聊:“……晓青想起你做的桂花糖藕,馋得很。”
    这是明白告诉她,是陈晓青提起了她,才有了今晚的召幸,柳晨心里不知是悲是喜,面上却挂着纯真喜悦的笑,“其实妾的手艺不过寻常,只因晓青与妾是同乡,这才格外喜欢。”
    “唔,扬州乃吴中胜地,朕也心慕许久,常与晓青谈起,可惜她不常出门,竟对扬州名胜不甚知晓。”
    柳晨当初在家时,倒常陪着母亲出门,所以对扬州景致知道的多一些,当下就将大明寺、观音山、宁国寺等常去的寺庙向宋祯讲了一些。
    宋祯一直浅笑静听,等她说完,忽然道:“朕记得林木兰也是扬州人,与你还很要好。”
    柳晨一下子想起那次宋祯追问林木兰的事,可林木兰却说她入不了官家的眼,今日官家忽然提起她,到底是何用意?柳晨心中举棋不定,却得立刻就答话,于是只能先说:“是,妾与木兰和晓青都是同乡,一同入宫后彼此也多有照应。”
    “现在林木兰在宫正司,你们还有往来么?”
    柳晨忙道:“宫正司事务繁忙,妾已有许久不曾见过木兰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宋祯没有立刻接话,这短暂的沉默让柳晨很不安,她正想说些什么岔开话题,宋祯忽然又说:“是么?朕记得那次高才人的宫人怠慢你,似乎就是林木兰出面处置的。”
    官家说这个做什么?难道是高才人因生了儿子有了底气,开始找她和木兰的麻烦了?柳晨惊疑不定,立刻起身解释:“官家明鉴,当日那宫人冲撞了妾,木兰正好与另一位女史目睹此事,她怕惊动了太后跟官家,这才出面处置的……”
    “不要慌。”宋祯微笑着拉住柳晨的手,让她坐下,“朕只是忽然想起来的,随意闲谈罢了。”
    柳晨已出了一身冷汗,当下只能露出个勉强的笑来,“木兰性情最是谨慎,处事也一向公正,妾是怕官家误会了她。”
    宋祯拍拍她的手,没有再说,让她服侍着歇下了。
    第二日早上,送了宋祯去早朝,柳晨借机拉住陈晓青,悄悄问她,近来林木兰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没有呀,我没听说。”陈晓青被她弄得有些紧张,“怎么了?姐姐听说什么了?”
    柳晨道:“官家昨日一直问起木兰,我担心是出了什么事。你再见到她,可要提醒她一下,高才人生了皇子,太后跟官家正商量给她进封,我担心高才人记恨我跟木兰,你叫她凡事当心些。”
    陈晓青慌忙应了,柳晨看没人注意她们,又对陈晓青说:“彭娇奴有意与我们结交,以后,你也尽量给她们行些方便。”
    “结交?”陈晓青有些糊涂,“行什么方便?”
    柳晨恨铁不成钢:“自然就是如你提起我一样啊!”
    这可让陈晓青为难了,她支吾两句,最后在柳晨追问下,说出了真相:“官家叫我以后不要这样了……”
    柳晨一怔,随即又说:“可官家还是宣了我来呀!可见还是有用的,晓青,她们都有了子女,只你我还无依无靠,你若是再不管我,我可真就被官家忘在脑后了。”
    她说的份外伤怀,陈晓青无法拒绝,只能勉为其难点了头,将她送走。
    ***
    “我无法不管柳姐姐,可官家的话我也不敢违抗,木兰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呀?”陈晓青面容沮丧、眼眶泛红的问林木兰。
    林木兰还没从陈晓青直接到宫正司找她这件事中醒过神来,“你是说,你求了官家、告了假,然后梁汾安排马槐将你送过来的?”
    陈晓青点点头:“是啊。”
    “……”林木兰扶额,“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叫你跟官家提起我吗?”
    她语气有点急,陈晓青就怯怯回道:“我只是说想来看看木兰姐姐啊,也没,没有别的意思。”
    ……原来她以为自己说的不要提起,是不要引荐的意思……。事已至此,林木兰也不能再多说了,何况看官家的安排,显然对晓青很是看重,便假作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你刚才说,官家不叫你再特意提携柳姐姐?”
    陈晓青垂下头:“是啊,官家说,我学不来别人的巧舌如簧,叫我以后不要这样了。”
    “那官家平日待你如何?”
    陈晓青脸慢慢红了:“挺,挺好的。”
    林木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你就听官家的,不要再提了。有些事,欲速则不达,既然官家现在不是很喜欢柳姐姐,那你勉强多提,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等你出头了,再慢慢提携她。”
    “可是柳姐姐肯定着急,她还说,彭才人有意结交,要我也给她们行方便……”
    原来柳晨那日跟刘青莲在一起是在谈这个,林木兰皱起眉头,她们这是将官家当做什么了啊?
    陈晓青看林木兰皱眉沉思,又想起一事:“对了,木兰姐姐,柳姐姐说,那日官家跟她问了你,还说,怕是高才人要寻你们麻烦,让你当心。”
    “官家问了什么?”林木兰身上一冷,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忙追问道。
    陈晓青摇头:“柳姐姐没细说,只说跟高才人有关。”
    跟高才人有关?当初那个宫人的事都过去多久了,难道彭才人当真心胸如此狭窄,还要找自己麻烦?林木兰想不明白,干脆先放下这事,对陈晓青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至于柳姐姐说的这事,我还是那句话,晓青,既然官家待你好,你就要一心好好服侍官家,万不可因为旁人让官家不悦。只有你好了,你才有余力帮别人,记住了吗?”
    陈晓青一向信服依赖她,当下便点头答应,还说:“听了姐姐的话,我心里踏实多了。”
    林木兰怕宋祯疑心,也不多留陈晓青,将自己给她做的荷包拿上,便将她送了回去。
    她这里正寻思高才人能有什么法子找自己麻烦,高才人就在小皇子满月那天升了婕妤,赐住桂芳阁,成为宫中位份最高的一位。
    再之后,朝臣请立皇后的呼声越来越高;曹小满没升到典正之位,不知为何就怨上了林木兰,时常在林木兰旁边说些是她倒霉、偏那日跟林木兰在一同值守,才因此被高婕妤记了一笔、升迁不成之类的话。
    林木兰对她的执念份外无奈,高婕妤如今根本还没登上后位呢,宫正司的人事任免,她怎么可能插得上手?再说四位典正,有三位都是太后亲自选定的,女史里只有杨玲升了典正,难道曹小满自以为资历能胜过杨玲吗?就她这凡事畏缩不前的,没将她从女史上裁撤下来都算王宫正心善!
    她满心懊恼,只冷着脸不理会曹小满,好在王宫正似乎也对曹小满的性子不是很满意,到过年时,将曹小满调给尚功局做女史去了,林木兰才终于得回了清净。
    过了年,大家都猜这次官家恐怕是要立新后了,谁知一场大雪之后,小皇子就染了病,高烧三日,到底没救过来,高婕妤跟着大病一场,立后的事也就此无人再提。
    好容易又得了个小皇子就这么夭折了,太后和官家的心情自然也不会好,整个大内的气氛异常沉闷,上下服侍人等也都份外小心,宫正司一时倒清闲了许多。
    林木兰多了闲暇时光,就给自己重新做了一套里衣,她又长高了,原先的衣服都短了、不能再穿,衫裙褙子等还好,宫内会发放,这些里面穿的,就得自己动手做了。
    吕秋菊看她专心做活,便也带着活计来陪她一起做,顺便闲聊:“……有内臣提议遴选将相家子入宫,不过官家好像没甚心思,并没答允。”说到这里,她一脸神秘兮兮的凑近林木兰,在她耳边说道,“都说官家有意对西夏用兵呢!”
    林木兰诧异:“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在内侍省有同乡。”吕秋菊脸上带点得意,“不过太后好像很不赞同。”
    太后不只是很不赞同,她是根本不赞同:“你忘了当日先帝所言么?轻启战端,贻害无穷!先帝都被西夏所败,你就那么大的野心,自以为能做成了?”
    宋祯回道:“娘娘,臣自登基以来,一心就在筹备此事,如今已是兵粮充足,适逢西夏内乱,正是千载难逢之机,若不趁此机会兵发灵武,更待何时?”
    太后蹙眉道:“你只想着有利之事,却不想想西夏兵马强壮,我魏国却无良驹战马,如何与敌决战?”
    “娘娘,不拿回灵武、凉州等地,就无法交通西域,我魏国就永无良驹战马、永为北辽西夏所欺!”宋祯斩钉截铁的回道。
    太后怔然,眼前的儿子既熟悉又陌生,他直直立在殿中,竟如一柄出鞘的宝剑一般泛着寒光,让人不能逼视,再不是从前温文儒雅的模样。
    ☆、第46章 大捷
    太后到底还是没拦住羽翼已丰的儿子,二月里,宋祯任命殿前都指挥使郭珝为主帅,发五路大军讨伐西夏。
    魏国已二十余年没有战事,此次陡兴刀兵,朝中免不了议论纷纷,宫中气氛也随之沉闷起来,尤其当有前线的急报传来后,宫中更是到处充满了压抑之气。
    陈晓青身在福宁殿,不必打听,单从宋祯的脸色上看,就知少有捷报。她不多言不多语,只温柔仔细的照顾宋祯起居,尽量劝他多进饮食。
    在这个时候,宋祯自然是没有心思去后宫或召幸嫔妃的,而陈晓青的沉默温柔恰到好处,让他十分舒适,对她的喜欢不由深了一层。
    身在宫正司的林木兰反而对这场战事没什么感觉,她生在徐州、长在扬州,西夏在什么地方,她都不晓得,而且她每日处理的事情也多是下面宫人内侍的琐事,就更对此事没什么具体的想法。
    只是在听说太后吃起了长斋,日日亲自去小佛堂祈求佛祖保佑,宫中从高婕妤往下至柳贵人,都跟着吃斋念佛时,有些莫名想笑。
    要是佛祖真管得了这些事,这天下还不早就太太平平、海晏河清了?林木兰也不想对佛祖不敬,但从娘亲到自己的经历,都让林木兰坚信,人要过得好、做得成事,多半还是得靠自己,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佛,至多能让人心里略微安定些罢了。
    林木兰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心无旁骛的姿态又赢得了王宫正的赞誉,让吕秋菊艳羡不已。
    “宫正真是对你青眼有加,以后你出头了,可不要忘了咱们呀!”
    林木兰笑道:“我人笨,只好勤谨些了。”
    两人说笑着从议事厅出来,正要回去房中歇着,就见李威一脸喜色从外面奔了进来:“两位女史,大喜事!前线报捷,咱们大魏国收回凉州城啦!”
    他一路说一路脚步不停,直奔议事厅就去了,不一时,整个宫正司就都知道了这个喜讯,与此同时,前线大捷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宫城。
    此时身在崇政殿的宋祯也是喜出望外,立即召集中书门下诸位宰相议事。
    魏国立国八十年,虽统一了中原和江南地区,但幽云十六州始终被北辽占据,中原腹地无险可守,只能对北辽称臣纳贡;三十几年前,西夏称帝建国,又占据了魏国西北许多土地,并攻破灵武、凉州两城,截断了魏国交通西域的通路,还不准西域各国贩卖马匹给魏国,以致魏国在与西夏的交战中总是处于下风。
    宋祯自懂事、开始读书起,就对这受制于人的局面十分不满,一心励精图治,希望有朝一日能夺回所有被异族强占的土地,恢复华夏荣光、建立远迈汉唐的伟业。
    如今他终于从西夏人手里夺回了凉州,可算是迈出了坚实而战略性的一步,如何能不欣喜若狂?前线诸事,他信任郭珝,便全权交给了他,只有一个指令:守住凉州城,绝不能让凉州再失陷!至于灵武,因此番夺城,魏国也损伤惨重,倒可徐徐图谋。
    除此之外,宋祯还与几位宰相商定,次月起改元乾兴、大赦天下,他要让魏国上上下下都知道此次大捷,要让所有臣民都相信,他们魏国是可以与敌一战、夺取胜利的!
    见完几位宰相,宋祯意气风发的去了庆寿宫。他大步行至太后面前,撩袍跪倒,含泪禀道:“娘娘,我们胜了!”
    太后也眼眶发红,轻轻点头:“好,好,好。我儿长大了,也能建功立业了。快起来。”
    宋祯起身坐到太后身边,将自己刚才与宰相们商议的何时改元告庙等事都说了。
    太后见他整个人如焕新生,英姿勃发、意气盎然,简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模样,心里一时高兴一时涩然,只觉五味杂陈,也不插言,只怔怔的听着。
    宋祯浑然未觉,兴奋的说完这些事,想起自己还有政事没处理完,又跟太后告辞回了崇政殿。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剩下的事务,他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处理完了。
    梁汾趁机劝他休息,宋祯便起身回了福宁殿。
    此时福宁殿众人也早知道了好消息,陈晓青笑着迎出来,宋祯见到她笑靥如花,也不知怎么,心里一股冲动涌上来,弯腰抬手就将陈晓青打横抱了起来。
    陈晓青吓的一声惊叫,又立刻自己捂住了嘴,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带着点惊慌望向宋祯。
    宋祯大笑出声,抱着陈晓青转了两个圈才把她放下,牵着她的手进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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