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吃马料,她宁愿饿死算了。
其实回程路途上,小明珠一直处于一种难以言喻的狂暴状态。
小明珠对小古夜怀着万分好奇,小古夜则对小明珠怀着万分不耐烦。
这几天,韩闲卿都看着这俩傻子背着爹娘玩一种无聊的游戏,游戏的开场一般是这样——
“古夜古夜,你出来——”小明珠摩娑着银锁片,两只眼睛冒绿光。
“干嘛?”小古夜一脸被欠了钱的表情,从银锁片里钻出来。
“没事,我只是随便叫叫,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小明珠温柔地小心翼翼地捉住了小古夜,突然就把他往银锁片上狂按,“现在没事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的力气不算是太大,可对于身材娇小的小古夜来说已经很恐怖了,他还没来得及发怒,小脸就被挤压在银锁片上,脸蛋都变了形。
“哇哇哇,你做什么,你松手,我不用你送,我自己会回去的。”小古夜抓狂地撑起身子,抵抗小明珠的暴力行为,心里把那不靠谱的主人骂了千遍万遍,怎么就把这烂摊子给他了呢,这小丫头分明是个疯子,还是没药治的那种。
“呵呵呵呵……”小明珠看见“平安”两字明晰地印在小古夜的脸上,这才满意地笑了。
她根本就没想过要送这小东西回去,她其实就只想看看在这张漂亮小脸上刻字的效果……果然,不同凡响。
小古夜看见自己英俊的小脸被糟踏得不成样子,气得嘴都歪了,可是下一次小明珠厚颜无耻地召唤他,他还是得出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出来被她蹂蹒,谁叫这小丫头是主人的心头肉呢。
悲剧仍在发生,天天周而复始。
虽然吃不好睡不饮,但路上依旧充满了狂妄的欢乐,当然,只是对于小明珠一个人而言。
其余几个人都郁闷得不得了。
受害者小古夜自不必说,韩闲卿因为小古夜而受到了冷落亦不在话下,最可怜是小明珠的一双父母,他们亲眼目睹了女儿对着空荡荡的厢壁表演着无耻地笑,幸灾乐祸地笑,得意的笑,癫狂地笑,邪魅狷介地笑……还以为女儿因为被订了娃娃亲的事情耿耿于怀、积郁难消,以至于情绪失控了。
他们哪知道,真正快要失控的,实则另有其人。
小古夜只是从仙灵里分离出来的一小部分,法力有限,反抗能力也极度有限,而面对着主人要保护的人,他简直完全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由小明珠把当他当成玩具似的搓圆捏扁。
最过份的是,她居然还时不时抱起他往自己脸蛋上亲昵地蹭啊蹭,有那么几天,小古夜一直在愤怒地脸红和害羞地脸红之间飞速转换,他感觉自己就要被小明珠融成一滩水了。
“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小古夜决定教小明珠一些人伦知识。
“咦?你居然是男的?”小明珠认为狗儿猫儿兔儿都只分为两款,大的,和小的。她压根就没把小古夜当成人看,见识到大号的古夜,她很自然就接受了小号的古夜,以至于完全忽略了他的性别,这不提倒好,一提就成大灾难了,小明珠兴奋又好奇地跳起来,就要去掀小古夜的襟摆呢。
“这么小的东西还能分男女,真有意思。”熊孩子韩明珠伸出了邪恶的手,小古夜吓得躲到了韩闲卿身后。“你别过来!”他被吓得不轻。
“那你自己掀起了裤子给我看,我就不过去!”
小明珠狂霸拽的表情恰如其分,可是这情景落入爹娘的眼里就不大一样了。
古人云,男女七岁不同席,原来还是有些道理的,你看这丫头,居然对哥哥耍流氓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夫妇二人同时流下了悔恨的眼泪,只恨自己平时亲热的时候不曾避忌,让儿女学到了不好的东西!
不行,这次说什么也要给他们请个好先生,分开来教!
再这样呆下去,迟早会闹大笑话!
韩老板和韩夫人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分别捉住了儿子女儿,将两人扒开来隔离。
小古夜趁机钻回到银锁片里,死也不出来了。
“生气了?”没的玩了,小明珠无奈地朝小闲卿摊了摊手。
“是人都会生气好罢?”小闲卿又好气又好笑。
没想到那个叫古夜的山神送了个这么样的小玩意儿给妹妹,还说要帮她退婚呢,就凭这小东西?怎么看都看是个会动的小人偶啊……能顶什么用?女子出嫁,靠的还是娘家人,他这个做哥哥的才真正可以帮到妹妹,保护妹妹的事绝计不能依着外人。他捏了捏拳头,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努力认真习武,要是到了那一天姓扈的还不肯放手,他就打得那小子满地找牙。
韩闲卿从小就没什么大的目标,父母身上的优点他只继承了相貌,他有一张憨实文静的脸,却有一颗重武轻文的心。
然而天总不从人愿,等到韩老板领着他去见新先生的时候,他满怀激动的心一下子就掉进了冰窖里。
韩老板回到沧州就迫不及待往四方走动,遍访名师大儒,最终给一双儿女定下了两位最有名的先生。吸取前番教训,他决定将一双儿女分开来培养,目标相当明确——女儿务必知书达礼,温柔贤淑;儿子务必通晓账目,精打细算。
所以,他给女儿请的先生是当世鸿儒,而给儿子请的老师却是沧州城最大那家棺材铺的老板,也就是沧州商会的三届元老。韩老板辟了一处别院给韩明珠读书写字,韩闲卿却没有这样的待遇,因为他的功课,就是去三吉棺材铺里做小工帮忙。
就这样,韩明珠会有好些时间看不到哥哥了。
没有哥哥陪伴的日子,她开始往死里折腾小古夜。
她用那蹩脚的针线工夫给他做了很多小衣裳,又拿出私房钱,怂恿老管家去自家的金铺里打造了金床、金椅子、金桌子,小小地一套,不知不觉也花了几万两银子。
金床配贡纱,金椅配貂皮,金桌子上还配了一套小小的笔墨纸砚,末了还用白玉砌屋,做成了一个亭台楼阁具备的园林盆景。
老管家不知道小小姐花这么大手笔做出这么个玩意是为哪般,只能一头雾水地跟在后头忙乎。这一顿折腾,竟扎扎实实地耗去了近半个月。
琼楼玉宇搭建好,小明珠没法向哥哥去献宝,只能试着把小古夜弄出来玩。
自从上次她耍流氓未遂之后,小古夜已经不肯单独和她会面了。
“古夜古夜……”小明珠蹲在地上喊。
“……”小古夜不理她。
“小夜子小夜子……”小明珠将银锁片放在了盆景前。
“……”小古夜讨厌这个腻歪的称呼,越发不肯理会她。
“唉,原来是不在了啊,害我白费心思,还想要为了上次的事情道歉呢……既然人都已经不在了,东西留着也是徒增伤感,反正这银锁片也不值钱,我明天就去市集上将它卖了!”小明珠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虚伪的失望,小古夜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钻了出来。
“说好的道歉,你总该拿出点诚意吧。”
小人儿从银锁片里钻出来,心有余忌地盯了一眼锁片上突起的“平安”二字,迈着潇洒的八字步刻意离远了一点。这时,他才注意到小明珠为他打造的“金屋”。
白玉为床金做马,这原来不是梦。
小明珠道歉的诚意可见一斑。
小古夜怔忡片刻,轻咳一声,还想摆出那张臭屁的脸,却没成功。小明珠这半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完全被镇住了,被感动了,他仿佛看到了小明珠那颗鲜红的善良的心,看到她属于扶兰仙子的那一面,她还是主人喜欢的那个呆萌仙子,这一点没错。
“这儿是前门,我放了两棵玛瑙树,树上缀了十八颗夜明珠,晚上看书也不会伤眼,这边的山石都是真的,草也是真的,过去就是你的屋子,独门独户哦,里边分三进,有跨院,也有花厅,你要是无聊,还可以弹弹琴,不过琴弦要自己调,也可以练练字……”
小明珠对自己的杰作感到十分满意,她带着十足的炫耀向小夜子一一介绍。
小夜子看着看着,眼睛就湿润了,然后——
他就看见了一个小盆子,比他大十倍的小玉盆,放在小金屋后边,靠着一丛矮墙花树,隐蔽又诡异,小盆子里铺了一层细白的沙,在阳光下还会发光。但那这个盆子实在太违和,离屋子又近,他完全想不出这是要来干什么的。
“这是什么?”小夜子指了指那个小玉盆,总不会是用来洗澡的吧?他在心里嘀咕。
“哦,那个是茅坑。”小明珠若无其事地向他解释,“我看蒙雁姐姐养的猫儿都带了一个盆,就想,你大概也需要一个……”
茅坑?猫儿?沙盆?小夜子似乎看到了自己在沙盆里嘘嘘之后双手捧沙掩埋排泄物的惨状。
他像被晴天霹雳击中,呆呆地望了好久,突然*地转过身,一声不吭地往银锁片里走去——他要收回之前的所有感动!
坏蛋!熊孩子!
居然把他当猫猫狗狗来养!
太坏了!
☆、第060章 冤大头
小夜子不声不响地躲起来了,不管小明珠怎么哄骗怎么威胁,他都不出来。
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小明珠从来没养过小动物,想要向哥哥讨教,韩闲卿又还没回来。
下午习字的时候她没精打彩的,气得夫子翘了好几次胡子,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小明珠还是决定先去问问爹爹的小妾蒙雁。
可怜的仙灵大人便是再生气也没用。
小明珠这点年纪,根本还弄不清妖和畜之间的分别,更不消说这不吃不喝只需打坐的仙灵。
待小明珠跑出了别院,小夜子才敢偷偷从平安锁里出来。
他再一次打量着小明珠为他打造的宫殿,心头百感交集。
感动是真的,气恼也是真的,可要他跟她解释说,神灵是不用吃不用喝的,好像又不行,毕竟他的主人是个超爱吃零食的二楞子。这一刻,小夜子觉得活着好难。
他负着双手,摆出一副游山玩水的样子,从中门入,走向了小明珠为他准备好的金屋。
门边两棵玛瑙树上,十八颗夜明珠闪闪发光,投下的光晕重叠在一起,像是叠了十八个月亮。步下雕栏玉砌,都是实工实科,小明珠那样爱钱,对他却一点也没吝啬。这一路小径都是珍珠铺成,游廊两边的扶手也都用了上品的翡翠,屋顶是一块温玉,镂空的黄金门窗都可以开合,更绝的是,屋顶置着的那颗夜明珠,光芒所到之处,有如白昼。
小夜子挺身立在夜明珠下,忽然觉得这东西在哪里见过。
他踮起脚,正要看个仔细,却听远外猛然爆出一阵哭声。
那哭声像是从主院里传来的,飘到这边已有些模糊,小夜子要放出神识才能知道是谁在哭。
前院里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还带着个十来岁的孩子,后边跟了四个挑夫,抬着一口漆黑的薄棺。那妇人哭得惊天动地,引来不少邻居来围观。
家丁护院忙成了一团,韩老板也是一头焦黑。
他还没去报官,别人就先找上门了,真是冤孽。
前来堵门闹事的正是福伯的媳妇,福伯的儿子早逝,只剩下媳妇带着个孙儿相依为命。
媳妇是个手懒的,常年不出去劳作,一家三口都靠福伯的工钱来养活,没想到福伯随着韩府的家主去了一趟扬州,就丢了小命。福伯的媳妇儿失了饭碗,自然是要来韩府讨个公道。
这时候韩老板若再要说福伯携款潜逃,左邻右舍又会怎么看?
韩家去扬州携带的细软行李,包括韩夫人随身的十几件首饰都没有了,这又该怎么说?
想到这一茬,韩老板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有钱了不起,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我家公公死得冤枉,你们韩家无论如何也得给个交代!”那妇人当着众人的面,抬手掀掉了棺材盖,一臭恶臭迎面扑来,熏得周围的家丁护院齐齐后退了几步,棺材四周空出了一小块场子,正好能让所有人看清里边的情形。
那里边放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尸体,而是一堆带血的骨头,和那天韩氏夫妇在山神庙附近看到的一般模样。骨头上的肉还没被兽牙剔尽,好些地方连着老皮,隐约可以复原成一个一残缺的人形。
韩老板看得五味翻腾,差点就站不住了。
那妇人不依不挠地推着儿子到跟前,大声道:“可怜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寡妇,还要为夫家带孩子,现在我公公去了,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那妇人哭骂着,又用力掐了儿子一把,那呆呆的男孩才跟着呜呜噜噜地哭起来。
管家想带着人上去将她撵走,却被韩老板拉住。
他摇了摇头,低声道:“去账房支五十两给她们,就当是做善事罢。”
不管福伯有没有做过对不起韩府的事,都不追究了,福伯是随他们去了扬州才出事的,给一点钱也应该。更何况,这尸体摆在这儿,吓坏了孩子好就不好了,现在韩闲卿在棺材铺子里做小工,见着了倒也无妨,关键是韩明珠,她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儿……
韩老板是这样想的,小夜子也是这样想的。收回神识,第一件事就是飞去找韩明珠。
他随手捏了个法诀,令茶杯里的残水聚成了一团巴掌大云朵,跟着翻身上了云朵,从窗口飘了出去。而与此同时,一阵阴风刮过了门槛,直直地扑向了小金屋里的夜明珠。
夜明珠闪动了一下,渐渐暗淡,里边现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在明珠里挣扎着不停地流着泪。夜明珠里的白光被打散成絮状的云雾,缠着那老人的缓缓旋转,片刻之后,老人不见了,只余下一颗灰黑色的光斑停在原处,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