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踮起脚尖也不过刚刚从他的肩膀冒出一小片头发,确实矮小单薄,可是那副小小的身体里,却散发着巨大的吸引力。古夜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她摄住了。
她揪着他的衣领,用那样明媚的眸子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的脸盯出一个洞来。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之前,我没有立即推开。”
她的声音放轻了许多,像是说着悄悄话,可是话尾压低的嗓音又有点沙沙地媚惑。
为什么之前,她没有推他开?这一句话,像是一道明亮的指引,引燃了藏在心底多年烟花,灼亮的火光升空,照得古夜五脏六腑都像是透明了。
“再来一次,在这里?”他等不及的答案,一手托起了她好看的下巴。
柳叶沙沙地响着,绽放了满庭芳华。
此际无月无星,却好像有点点萤火追着两人的影子打着旋儿飞转。
像妖精们无声地窃笑。
☆、第085章 娶我
他心上有一个坑,预备留着她的位置,过去曾经,并未改变。她不在,那心是空的,她来了,心便满了,再容不得其它。天旋地转的感受,他和她一样是第一次,就连手心的热度,都是一样的。她无牵挂无拘束,反而嚣张……他低头,她抬脸,变成了霸道的痴缠。
古夜不是一个好榜样,害得小明珠以为只有用力才是正确的方法。
她那样盲目地骁勇,像狂热的兵勇攻城掠地,顷刻间便打得古夜溃不成军,她的唇是甜的,但那个吻却充满了占有的血腥,这一把火,足以将他所有的理智付之一炬。肖想了多少次,努力了多少次,最后她却将自己送到了跟前。于是他放纵地回应,渐渐收紧了怀抱,那一刻,他们的心几乎贴在了一起。她不再是百年前的呆傻模样,鲜活的她,似乎变得更有吸引力。
这样的她,更容易被人抢走了。
他描摹着她的轮廓,指尖慢慢落下,终于,修长的手指撑开了她的掌心,他牢牢地扣住了她,十指交缠。手心里的热度,仿佛一道锲刻在时光时的誓言,轰然冲入经脉,引得韩明珠全身颤栗。她蓦地闭上了眼睛,腾出另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轻颤的眼睫,变成了另一道风景。
不讨厌,还有一点欣喜。
很新鲜,犹带三分贪念。
这样依偎着,就连身体也变得软弱起来。
如果古夜的胸膛此刻能开出一条缝,韩明珠想,自己或许会毫不犹豫地躲进去。于是她开始琢磨着怎么古夜身上开一条缝,一条只能容得下她的缝。
她的手脚变得很不老实,明明圈在他脖子上的手,开始挑战他松散的衣带。
古夜的怀里,突然多了一只燥热的小手。探索似的,上下游移,被她触碰过的地方,陡然串起了火苗,古夜觉得自己的血都快被烧干了。
他想把她藏进心里,而她,恰恰颇有默契地钻进来了,重重地落在了他初初留给她的位置,心间酸胀的楚痛,转眼变得清晰无比。
“轰隆隆……”天边有雷声滚滚而来,击碎了他满溢的热情,他骤然一顿,松开了双手,甚至从领口拽出了那只柔软的爪子。
“打雷了……”是劫雷,三凡五界本有别,他现在的身份,是与她之间最深刻的鸿沟。
“哦……”她失落地应了一声,却不看天,只是执着的看向他,明亮的眼睛里静谧得如两汪清潭,倒映着他渺小的影子。
“有些晚了,睡吧。”他木讷地转过身,避开了韩明珠的视线,那视线太直接,太犀利,仿佛一把剖心的刀,他抵挡不了。
“好。”她追着他的背影,慢慢地走了两步,心里有还点茫然。
到底是有多喜欢呢?到底是有多舍不得?为什么看到他突然冷下来的脸,竟会有一点点难过?
以前小夜子也常常变脸和翻书一样,可是她却不曾如此不甘……究竟是为什么?
古夜的步子大,她的步子小,古夜快走两步,便与她离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他听不到韩明珠的脚步声,却不敢回去看她是否离开,只是一步一步,走得又急又狼狈。他想豁出去就算了,就算死在她身上也甘愿了,可是再一想,要是做天雷勾地火的事儿还被天雷劈死,该是多愚蠢。他的步子僵了,脸也僵了。
“古夜大哥!”韩明珠眼见着古夜越走越远,不禁暗暗着急,她想追上去,可是多走两步才发现,自己的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软成了两根面条。她踏出的每一步,都像踏在了棉花上。或许是踮起脚来太久了,又或许……她急急地叫了一声,竟急出了一身汗。借着这一身往上冲的热意,她猛地提起裙摆,跌跌撞撞地向古夜跑去。古夜听见她的呼喊堪堪回头,却见她一头扎进怀里。像飞蛾扑火一般,扑了进来。
胸膛真的开了一条缝,被她撞开了。
“古夜大哥,明早,去提亲提。我嫁给你。”她脸儿红红的,连耳珠都快透明了,原本像宝石一般闪亮的眼睛,恍惚有了点湿意。
“嫁给我?可是我……”古夜欣喜之余,苦楚更甚。她愿意嫁,他却不能娶,被劫雷劈死倒无所谓,最怕连累到她,到时鬼夫妻都做不了。
“你觉得我们认识不久?还是觉得你不喜欢我?刚才我没有推开你,你也没有推开我,那就是相互喜欢的喽。不如试试。”她攀上了他的手臂,扯着他的衣袖用力摇晃起来,生怕他不答应似的,又凑近了一点,“试一试又不会吃亏,怎么样?行不行?”古夜不作声,堪堪避开了一步,她却像株绿萝藤似的缠上来,“我刚才有种感觉,觉得……很早以前就……”
她有感觉?她能和他心意相通?
是的,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想要她了,起初的回护之心,变成了一味的霸占,这样的转变,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份心思藏在了心里,刻意不同别的女仙接触,刻意扮演着孤独,就是想有一天她若在修炼途中感到孤寂了,会想找一个同类聊聊天,作作伴。他等着她回眸一笑,她却只给了他背影。
现在,她突然说自己有感觉。
所有的羞耻隐秘被无情地揭开,他竟觉得自己那执着的爱意不过是低虐的欲想,对冰清玉洁的她而言,根本就是一种侮辱。
“说什么傻话?”他装成了威严的长者,僵硬地抚了抚她清亮的长发,可是手指触到冰凉的发丝,他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我不是说傻话,我是认真的。”小脸儿肃整起来,似乎有了些怒意,“你若是不娶我,我现在就去嫁给扈文青。”
“小小年纪,只会胡闹,你若是愿意嫁早嫁了。”古夜低头看着这狡猾的小丫头,她那样精明,怎么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那你背我回去,我就不嫁他了。”韩明珠揪着他的衣襟不放。
“行,我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欠了你的。”他收拾了心情,无奈地转过身,弯下腰,等她奴役。
韩明珠撩起裙子跳上了他宽阔的背,一手挽住了他的脖子,将双腿一夹,笑嘻嘻地道:“古夜大哥,有没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哼哼,我决定了,你若是不娶我,我就不下来。”
古夜被她气得俊脸通红,当即伸手重重地她屁股上拍了一记,闷声道:“我只答应帮你退亲,没答应娶你。别异想天开。”
韩明珠不叫反笑,勒着他的脖子,凑近了他的耳朵,小小声揭穿了他:“我这样叫异想天开,你那个叫……口是心非。”
女儿家,在这方面永远是最机灵最讨巧的,他对她的亲近与忍让,甚至独处时的紧张与窘迫,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古夜自己一头栽进来了,连片水花都没溅起。他忘记了,韩明珠是怎样一个熊孩子,她长大了,只会变本加厉地成为一个熊女子。她不会像同龄的女子一样别别扭扭,期期艾艾,她十几岁都开始和商会的人谈生意做大买卖了,什么样的场面不能应付,当她发现自己在古夜面前可以作威作福时,她更是打定了主意死缠着他。
雷声还未走远,古夜大人继续痛并快乐着。
他是个苦命的男人,以前为了保持某种纯情,憋了自己几千年,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好好释放自己,又得冒着性命危险。他只好装聋作哑地纯情下去,在韩明珠面前俯首贴耳像条大狗。而在韩闲卿眼中,单薄弱小的妹妹,简直变成了能神仙也能使唤的能人。
苦命的大概只有扈文青。
古夜照顾他,确实无微不致,尽职尽责,竟到了亲力亲为,不弄死弄残他誓不罢休的地步。
接骨的那天,扈文青痛得惨叫连连,一个晚上昏过去三次。古夜本来还想让他多受些苦,可是眼见着小明珠每天活泼可爱地出现在面前,心肠就软了。轮回中,凤华仙君是犯了错,可是他犯的错,恰恰成全了这一世。
通心玉灵裂开那条缝,溢出了不少灵力,它抵消了孟婆汤的部分影响,所以韩明珠才会讨厌扈文青,从小就讨厌。
相信前世的柳纤纤倒在血泊中的那一瞬,也看见了霍延年退缩的影子。
原本可以青梅竹马一并长大的两个人,终于在宿命里擦肩而过。
韩明珠接手了客栈,却否定了之前将客栈改成棺材铺子的想法,因为她发现夜间的商机。有一位客人入夜后投宿,第二天早上便离开了,韩明珠与掌柜对账的时候,发现客人给的竟是一张冥钱。从那以后,韩明珠便将结算方式改成了功德,冥钱不收,金银不收,只收功德。这些功德可以拿去卖给那些闲修或者懒惰的道人,黑市价格,一个功德一万两银子。
客栈只做了一单生意,就转亏为盈了。
“一个功德一万两银子,这样黑心的算法谁告诉你的?”原本六界不通财,凡人以为鬼神也是爱财的,所以初一十五都会烧些钱纸捐点香油,却不知真正起作用的,就是那点香油。然而活人是吃不到香油的,所以想修炼,又想偷懒不做善事,便只有一途,走黑市。阴司千百年来聘请了各种临时工,内部管理乱糟糟,恰好给了韩明珠一个混水摸鱼的机会,这也是憨厚清高的古夜大人想象不到的。
还有一点,古夜大人更想不通,他与小夜子本是一体,如今小夜子消失了,为什么韩明珠捐的功德却没落在他身上,以至于他穷得要拿修为去作抵押,才换得这满身金玉……
☆、第086章 黑店
古夜没料到小明珠本质上是个痴女,自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她便粘紧了他,一刻也不放过,起初他还为自己的魅力感到沾沾自喜,为扶兰仙子的垂青感到受宠若惊,后来……这感觉好像变了。
小明珠是很痴狂,可是归根结底无非是因为对地仙这种职业的好奇,她打听得越多,对那些修士们吹嘘得就越神乎,除了提供食宿,贩卖功德,她还发明了许多种套餐,比如由“前辈”指点迷津的“仙缘套餐”。
古夜虽然没有了修为,但是见识还摆在那儿,哪位修士的修炼不得体,哪只灵兽喂错了东西,一说一个准。
而小明珠跟在古夜身边久了,竟也能独力指点一些低级的修士了。
由于贩卖功德是黑市生意,小明珠便想尽了办法来抬价,中间赚得的余钱,全都捐进了家庙里。也就是给了小夜子。
倒是古夜,不但身无分文,还要拼了命地为了心上人做小工。
才知道自己入了一个什么样的坑。
但已经太晚了。
在古夜的“悉心”照料下,扈文青终于能够下床走路,等到他能独自拄着拐杖登堂入室,那顶硕大的绿帽已经开始焕发万丈光芒。韩明珠缠着古夜折腾来折腾去,就从没拿正眼看他一眼。令他觉得这么多年的书信往来,都变成一江春水,流向了遥远的东海。
曾经自视甚高的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而韩明珠在他心目中却也坐实了商贾女子嫌贫爱富的污名。
他心里越是看不起韩明珠,就越不甘心,越不甘心,就忍不住关心得越多,他发现韩明珠和一般的小丫头差别很大,她脸红的时候,多半是因为生气,她高兴的时候,眼睛会比星星还明亮,她自己给自己梳的头发不好看,发髻总是顺着右势去,看起来有些歪,可是配上那张举世无双的容颜,又令人觉得另有风情。
是啊,别的闺门女子到了十五六岁便已经沉稳老道,偏就她,也不知道是韩老板宠得太厉害,还是她天生少一根筋,总像没长大似的。
没长大的孩子,总会做些赌气的事。
她会把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不像扈文青最痛苦的时候也要笑得云淡风轻。
她讨厌一个人,就会加倍地对旁边的人好,自从扈文青能走动之后,就被搬离了后院的厢房,直接丢在了一间黑黢黢的柴房里,一日三餐倒是定时的,但只有几碗薄粥和几根青菜。
好不容易走出来在大厅里坐坐,店小二也会很识相地将他安排在边边角角的位置。
而最让受不了的,就是扈文青随便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两个不要脸的相互夹菜,卿卿我我,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扈文青心知古夜不是寻常人,自己现下的身份也惹他不起,可是心里那股怨怒却无论如何也平息不了。
他一直认为自己才是受害人,如果当年不是韩老板想尽了办法与扈家结娃娃亲,不是他到处宣扬扈家长公子的真火命格,他大概不会这么惨。
后来韩家发生的什么变故他并不知晓,因为自从鉴宝大会结束后,他便一直被人撩骚,商人迷信,自是把真火之命看成了世上难求的庇护,火火相旺,更有不少火格之命的女子求人提亲。
本来,他也没想过要了争什么,只是这边厢的莺莺燕燕越来越讨厌,那边厢的小明珠又越来越招人爱,他从来没想过韩明珠会把这个可有可无的赌约当真,他只默默看着韩明珠渐渐成长,变成了他喜欢的,知书达礼的样子……可是——
面前的小明珠好像跟想象中不一样啊,寻常大家闺秀哪会这样抛头露面到处跑的,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别的男子搂搂抱抱。
虽然,这大庭广众之下就他一个外人。
韩闲卿看见妹妹粘在古夜身上会不由自主地上前拉开她,可是看见有扈文青在场,就又灰溜溜地躲起来。
扈文青现在已经很生气很难过了,若让他知道一直以来与其渔雁传信的人是个货真价实的七尺男儿,他肯定会崩溃。韩明珠任性又骄傲,天生又是个好奇宝宝,又对铜臭味特别敏感,除了识字一项尚能达标,别的斯文伎俩一概不通。就这样一个小丫头,离扈文青的苛求完全十万八千里。韩闲卿以为,就算韩明珠不去求扈文青,扈文青也会主动退缩了,然而结果并没有。
扈文青家道中落之后,更有无数富户打他的主意,让他做上门女婿,他狼狈地拒绝,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不管扈夫人怎么反对,他都想亲眼看看与自己互为知己的小丫头。当初那封像小孩过家家一样的婚书,竟变成了他手中的救命稻草。
他想象,有一天也能倨傲地站在她面前,像从前一样抬起头,端端正正地答应她,会娶她。
那封婚书,不附入赘的约定,他想象自己还像从前一样,可以不用仰起头来看人。
可他的那点花花肠子,小丫头完全没放在心上。
她是个离经叛道的小祸害,也是韩府的掌上明珠。
韩老板名为家主,其实已经不大管事,偌大的韩府根本就是韩明珠一手遮天。
她看不起他。
他终于品味出来了,这小丫头从一开始就看不起他,不管他是人人称羡的江南才子也好,又或是万千闺中人的如意郎君也罢,都与她毫无关系。如今,她眼里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