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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节

    顾昭担心桃子,便命人去抱,没一会子,定花春亲手抱着桃子进来,开玩笑似的说了桃子在外的趣事,说他又打了一些瓷器,又冒了什么小话儿……
    顾昭赶紧抱歉着道:“这……这就是个野人!快着呢!泥鳅一样,捞都捞不住,若不然我拿带子拴着他!一时拉不住他就弹出去了!”
    定花春没有吭气,只笑着摸桃子的头,桃子一手拿着寿桃,一手拿着一块啃了半边儿的点心。
    他左右看看,便把那个大桃举着在顾昭的嘴边道:“爹……吃!”
    顾昭心里感动,就着他的手便大大的咬了一口,桃子才不是个缺吃少喝的,他爹啃了他的桃,他也不生气,倒是又把点心赶紧举了过去。
    顾昭还要咬,后唤海却看不惯了:“我说你这人,孩子给你吃,你便意思意思就算了,你还真吃孩子的?”
    顾昭才不理他,他很认真的道谢,与桃子分享了点心。
    这夜顾昭回家,躺在床上他跟阿润很认真的吹了枕头风,定婴怎么说的,老后怎么说的……
    他说的话自与旁人分量不同,阿润知道了之后也是十分感动,顾昭求的事情他自然是没有不应的。
    对皇帝来说,那都不算事儿,不就是想去元秀面前露露脸么!准了!
    转眼没几天,朝上顿时炸了窝,定婴,后唤海他们竟都要告老……
    今上早知道会这样,他自然是提前便酝酿了感情还有各种桥段。
    如此在朝臣面前,这场大戏唱的那叫个热闹。
    他们君臣相合,几请几留,双方都是热泪盈眶,十分的舍不得。
    阿润将这几位这一辈子的功绩早就叫人查找好了,还背了下来,当他们请旨要退,赵淳润便眼眶红着,强忍着泪,絮絮叨叨的将何年何月,你如何说的,如何做的,受了什么样的伤,什么样子的难为,但是依旧英勇不屈,当时有谁,后又如何……
    万万没想到,实在是万万没想到!群臣素日只觉今上寡淡,却不想今上竟是这样,这一桩桩一件件竟是如数家珍一般啊,将朝臣点滴小事放在心里的君王……真是千古罕见,古今少有的明君啊……
    互相挽留唱完大戏,今上再不留人,只拉着带头老定的手道:“你们与朕君臣一辈子,此生君臣相合,待有一日朕总是要走的,到时候你们就都葬在朕身边吧……朕……到底是舍不得你们。”以后到了天上,咱们一起跟赵淳熙撕去!
    他这话说完,定婴他们顿时嚎啕大哭起来,真心实意的哭啊,万岁爷,你咋这么好呢!咋这么贴心呢……
    那朝上唱戏唱的好不热闹,顾昭不上朝也看不到,他倒是觉着阿润这几天,每天回来对着墙壁嘀嘀咕咕,唱念做打的好不奇怪……
    他在家里坐着,却不想依旧有躲不过的大事儿来寻他了。
    这天顾允药从皓拉哈茂丙处回来,他而今的位置便是朝上的物资押运。
    往年,顾茂丙那边每次少说也得带回来四五十匹子上好的骏马,还有各种草原上的稀罕物,毛皮等等……
    今年真是奇怪,顾允药竟只带了两辆大车便回来了,就这两辆大车上东西装的还不实诚,一堆子成色一般的毛皮那么虚堆着。
    顾昭觉着奇怪,便详细的问了下,顾允药没当一回事儿,便道:“七爷爷不知,那边的野人算是倒了邪霉了,去岁雪灾,今年打春以来竟是一滴水都没落下,那些牛羊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小叔叔您不知道,茂丙叔叔好歹还贴补一下皓哈拉,可白夷都那边……临来的时候那边的牧民说,已经死了不少人了,牛羊更是饿死无数,还起了瘟病,五爷爷那边怕瘟病传过来,把城门都关了……”
    顾昭还没听完便是一惊,他猛的站起来问:“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允药吓一跳,忙吧手里的茶盏放下道:“回叔爷爷话,去岁草原暴雪压死不少牲畜,今年自春日以来,那边竟是一滴雨都没见着,牛羊没草吃,就大批大批的死去,侄孙去的时候,那边开始闹瘟,咱们在外面的马场到好些,好歹是有朝廷支撑,可那些野人……哦,侄孙是说那几个部落,那边老人说,今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怕是要死不少人呢,呃,是死了不少人了,我从茂丙叔那边回来那天,那边正烧人呢,请了一堆儿和尚念着经超度呢……”
    顾昭眼睛重重的闭住了,他心里一凉,万也没想到,这盘棋竟没铺垫开就提前遇到了当头炮了……
    他想了没多久,便猛的一睁眼站起来肃然吩咐:“不好,允药……你茂丙叔叔危险,赶紧去吃些东西,待我写两封信,你还得回去……今儿就走……”
    顾允药到底没担过事儿,还没听完,他的脸色便苍白起来……
    顾允药懵懵懂懂的,被撵着出去吃饭,待他吃完,简单的收拾了下自己再回来,此时,顾昭的前院已然聚了少说四五十人,顾昭正在低头吩咐着什么……
    这是怎么了啊?
    顾允药茫然的四处看着……
    顾昭在前院劳师动众,自然很快的惊动了赵淳润,他将前朝的事情办完便匆忙归家,打发了人去喊顾昭。
    顾昭也在等他,知道他归家之后,便匆忙往后院奔,进了屋子便是一脸急迫的样子道:“阿润,阿润,赶紧备战!我把狼放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二回
    顾昭紧张自责,浑身都是抖的。
    受庞大的现代人对历史的总结,那些真实发生过的血的教训,令顾昭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当然,来的太早他是没料到的。
    什么是狼?顾昭认为,那外面的一圈儿外族皆是狼,开始虽都是小崽子,可温顺久了,长大了,饭不够了,他们是早晚咬人的,这辈子阿润遇不到,元秀也早晚能遇到……元秀遇不到,他的子孙后代也会遇到。
    当年茂丙回来说立国一事,他便知道了,就如唐太宗曾是那骁果的天可汗,那时候毗邻小国那个不朝,那个不匍匐。
    可……你强势的时候,你就是爸爸,你一弱势,他们翻身就咬,绝不容情。
    顾昭一直在做这样的准备,先提前消耗他们的财力物力,使其发展缓慢,如若融合失败,便是打他们也打不起。
    他想的是好,却没想到,老天爷会提前在这一年安排一场大旱灾,死人了,没粮食吃了,狼就要咬人了!
    而这匹狼却是他放出来的……
    顾昭是一个相当尊重生命的人,但在如此情形之下,他只能把尊重放在家人身上,族人身上,大梁子民身上,自己家国身上,绝不能有半点仁慈放在狼族身上,这样的妇人之仁只会让战线更长,死伤更多。
    顾昭进来之后,看着赵淳润的脸发愣,小半天他才道:“阿润,我果然不是好人……”
    赵淳润一愣,只是伸出头摸摸顾昭的脑袋,语气很包容的说:“我知道了,你先别急,慢慢说,我听着呢……”
    顾昭吸吸鼻子,站起来转身奔回内室寻了梯子爬上两节大柜的顶部,打开柜子取下一个铁盒子。
    他捧着盒子进了中室,又站在屋里对外喊:“老孙!老孙……”
    孙希赶忙应声跑进来。
    顾昭对他吩咐道:“赶紧寻了元秀来……”
    孙希应了一声,转身要走,顾昭又在后面吩咐了一句:“叫他假山那边过来,别没事儿往家里正门溜达,尽找事儿!”
    孙希又走,顾昭又叫住他:“把付季也喊了来,叫他傍晚黑些的时候过来,别叫旁人看到……”
    孙希再应,转身慢走几步,见顾昭这次不喊他,这才快步离开……
    待孙希走了,顾昭将正厅的圆桌整理出来,打开盒子取出一叠子地图翻看。
    赵淳润也过去翻翻,他随手取出一张打开左看右看却看不明白。
    这叠地图是顾昭根据原来记忆里的地球图画成的,画成大图之后,他又将大图裁剪成了小图,赵淳润看的这张却是蓝汪汪一片颜色,自然是看不明白的。
    顾昭仰脸对他道:“你看这作甚?又看不明白,那是海图,你看这张……”
    赵淳润只得放下地图,跟着顾昭低头看面前这张。
    这张,他却是认识的,这是西北疆外图,顾昭打开地图之后,就坐在那里不吭气了。
    赵淳润看了一会,立时便明白顾昭担心什么,他拍拍顾昭的肩膀,挽住他的手道:“竟有这么严重么?”
    顾昭吸吸气,看着赵淳润的脸极其严肃的点点头:“很严肃,我想……怕是此时已然有很多冲突了,阿昭……你可信我?”
    赵淳润的眼睛闪过什么光亮,握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比相信自己还信。”
    顾昭咽下吐沫,磕磕巴巴的说:“我瞒着你很多事儿,很多……你……”
    赵淳润不愿意顾昭言语委屈,他立刻伸出手捂住他的嘴道:“我富有四海,心中住了亿兆子民,你的事儿能有多大?比这天下还大?你莫慌……万事有我。”
    如此,顾昭的心顿时便稳了些,直到此时他才有了一些自我嘲讽的心思,心想,到底他不是书中主角的命相,心理素质也没那么好,这是要发动战争了,这是要死人了……
    他想起他对冯裳说的那句话,说他是恶人!
    现在想起来,他才是那个恶人吧……
    就若顾茂丙,这孩子是他看着成长的,也是他推到草原的。
    为什么他从未阻止茂丙,皆因……他的确是在利用茂丙在监控着草原部落,他明明心里就很清楚,那个出生之后就不得自由,在畸形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只要谁能给他自由,谁能放飞他不羁的灵魂,谁能给他满满的爱意,他就能千百倍的报答回去,也只有那样的人才能得到信任啊!
    那时候他到底在怎么想的呢,因要下一盘大大的棋局而得意,因为他要推动一场开疆扩土的战争而得意?
    顾昭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一直等到元秀进屋,看他这样也是吓一跳,他看看自己父亲,又看看小爹爹,脸上顿时带了很多不愿意。
    相对而言,在赵元秀的眼里,心里,论社会地位,赵淳润这个爹不如顾昭这个小爹爹。
    他生命里大多数的爱与关心,皆是从小爹爹这里得到的,他所需求的各种来自于情感的养分也是小爹爹给的。
    对于儿子的嗔怪,赵淳润很无辜的摆摆手,表示自己分外无辜。
    当顾昭听到门帘腰上的木板碰撞,他抬起头,抹了一把脸,很严肃道:“来了!”
    赵元秀:“嗯,小爹爹,说是有要事,我立时便来了,我看前院里乱的很……”
    顾昭赶紧阻止道:“别说那么多了,赶紧过来,我今天有大事儿告诉你……”
    赵元秀点点头赶紧过去,就若赵淳润那边,他也随意翻翻那叠图,看得一会他指着桌子上那张道:“这是西北地图……”
    顾昭点点头问他:“正是西北,你看到了什么?”
    赵元秀有些不明白为何顾昭要问他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可他到底是太子,他想着既顾昭要考他便略思考一下,迟疑的回答:“难不成西北防线有事儿?”
    那边都上百年没乱过了,虽偶尔有部落与内陆起摩擦却也皆不成气候。
    正因为不成气候,外线战事竟从未有过人摆在桌面上议论过。
    顾昭听他说了一大通,从民事到边域管理,竟都不再点子上,他倒也没打击孩子,便道:“你且不要说了,你说的都不在点上……”
    这对父子俩一起抬头,一样纳闷的眼神看着他,都是一脸的不明白……
    顾昭叹了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其实以前我一直觉着我出生在一个好时代……”
    “时代?”元秀对这个词汇听不懂。
    顾昭点点头解释:“对,时代,我们可以用这个词汇来划分那些有过的历史,历史是个大词汇,很多东西不能浓缩在这个词汇里,以十年为周期,我们可以称之年代,可历史的内部会发生很多变化,比如文化,如经济,就像我们现在这个时间,后人许给我们一个统称,若是我来起这个统称,我愿意叫它大移民时代。”
    赵淳润与赵元秀一起点头,觉着顾昭说的十分精辟。
    顾昭继续道:“其实我一直觉着,我生在一个好时代,这个时代只有内部压力,而外部的平和给予了我们充足的时间发展自己,元秀……”
    赵元秀抬头道:“在。”
    顾昭很认真的对他道:“小爹爹要跟你道歉了,可能我会给你添加一个世仇,一个世代抛不开的仇敌,这个仇敌虽不强大,却如影随形,它就犹如一块疥疮,你的药猛它便安于皮下,当你薄弱,它便破皮而出流血流脓的恶心你。”
    赵淳润笑笑:“你是他爹,只有他孝敬你的份儿,何来道歉一说”
    顾昭笑笑:“必须要道歉啊,有些东西早晚得破开疥疮,把那些脓血放出来才是,不然我都死不瞑目了!”
    赵淳润伸手要打,顾昭赶紧拉住他的一只手:“行了,我知道我乱说话,我们说正事。”他指着桌面的地图道:“你们来看,这西北疆域我们都知道这里目前有三大部落,白夷都,皓哈拉还有黎夷都。”
    赵淳润他们点点头。
    顾昭道:“可你们知道,现下有近十一万牧民生活在这三大部落么?”
    赵淳润猛听一进道:“啊竟有这么多?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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