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恒再一次调戏被反调戏,投降了,镇定的转移了话题:“除了束修六礼,可还要备些其他东西?”
“其他倒不用,该买什么书多少钱自有规定,只他们午食都在夫子那儿用,是以每月没人都上交一百文充作饭食和笔墨费,我寻思着倒也不贵,小子们多能吃。”
宋子恒也点头:“确实不贵,但娘子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须得盯着他们好生学习,别辜负了娘子一番心意才是。”
夜里夫妻两说了不少话,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苏婉一觉醒来天便亮了,宋子恒正下了床在窸窸窣窣穿衣裳,见她睁了眼要坐起来,忙道:“昨夜睡得晚,这会儿还早,娘子继续睡罢。”
苏婉摇头道:“有一上午的时间,够我睡回笼觉了,相公早上要去书院,大娃几个也要去学里,我起来和小绿给你做早饭。”
宋子恒笑了:“早饭何须娘子亲自做?便是来不及,街上到处是卖包子油条的,两三个铜钱便能吃个饱。”
苏婉却摇头:“你不懂。”对几个熊孩子来说,第一天上学可是大事,她小时候最期望自己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是被爸爸妈妈牵着送上学的,只可惜这就是个梦,到她上辈子死都没办法实现的梦,如今轮到熊孩子们去上学,他们爹妈不在身边,宋子恒又早早要回学里,没这个闲工夫,便剩下她这个监护人了,有她陪着去,他们也不至于看到那有爹娘送进学里的同窗们心生羡慕了。
怀着这种弥补小时候遗憾的心态,苏婉破天荒早起了一回,站在屋门口喊熊孩子们起床的时候,差点把熊孩子们吓坏了,居然连三婶都起来了,是不是他们睡过头了?今儿是去上学的第一日,若是迟到,被夫子打手心还好说,要是夫子一气之下不要他们了,他们回家可是要被老爹大伯扒皮抽筋的!熊孩子们差点吓哭,一个个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匆匆穿了衣服,滚出了自己房间。
苏婉还不知道自己给熊孩子们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她去了厨房,从柜里拿洗漱用具的时候竟见着一排排碗摆得整整齐齐,正巧小绿端了盆水从外边进来,她回头便道:“小绿你起这么早,昨儿夜里吃的碗筷都收拾好了?”
小绿摇头,脸上有些赧然:“我昨夜也睡过去了,一起来碗筷已收拾好,想是姑爷昨儿送走同窗后整理的。”
苏婉点头,她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听完便拿了东西出去洗漱了,院里宋子恒已洗好了脸,苏婉问:“相公早饭想吃什么?”
“跟往日在家一样便可。”家里生怕他们多花钱,主要是他爹娘想着些许人都指着他娘子,县里花费高,他娘子又是个花钱没数的,便想着索性自个儿辛苦些,多装些家里的粮食过来,宋子恒估摸着这几个月他大哥二哥都会找机会进城送粮食,放着不吃不是个事儿。
苏婉也想到了,心里叹气,公婆太体谅她了也不好,不过做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脸上便没表露出来,只道:“我再叫小绿去买几根油条回来罢,撕碎了拌在粥里味道正好。”
宋子恒点头:“娘子决定便是。”
☆、第六十七章
这厢气氛轻松的商量着早餐吃什么,那边熊孩子们手忙脚乱的从屋里爬出来,瞧着三叔三婶脸上犹带着笑意,竟是十足的轻松惬意,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大娃愣愣的问:“不是上学迟了吗?”
“谁说迟了?”苏婉挑眉,“快些洗漱了来吃早饭,曾夫子那儿距离有些远,须得早些出发。”
熊孩子们:这种被催的恨不得屁滚尿流爬起来结果啥事也没有的感觉太酸爽……
只是一家人吃完早餐,宋子恒准备去书院了,苏婉也打算领着熊孩子们去上学,只是他们一个个刚拿起自个儿的书本,还未出院子,苏家的家丁便赶了车过来了,笑容满面的道:“太太道,知晓小少爷们头一回去上学,想必对路途不甚熟悉,姑爷一早要回书院,也抽不得空,小姐更不方便亲自出门相送,便叫我来接一接,这几日都由小人领着小少爷们来回,多过几趟便熟悉了,小姐与姑爷也不必费心。”
苏太太绝对是面面俱到,苏婉不无遗憾的点了点头,倒是宋子恒面上全是笑意与感激,忙道了谢,看着熊孩子们一个个爬上牛车,跟着家丁走远了,他这才回头看了看苏婉:“娘子,我也去书院了,你昨夜没睡足,不妨在家补一补眠。”
“我知晓,相公放心罢。”苏婉笑着送了宋子恒出院子,回头脸上便有些无奈,好嘛,她光想着弥补儿时的遗憾,却差点忘记这边的习俗了,看来到县里来也不是十足十的好,上头公婆不在跟前,可这边又有面面俱到的娘家亲妈,她还是继续安心做宅女吧。
苏婉决定以后安心宅着了。
回到床上补了一眠,醒来已经是日晒三竿了,苏婉来这边近一年,自己看天色还是估不准时间,出了屋子,见小绿在扫院子,便问:“大概几时了”
小绿抬头瞧了眼天色,道:“巳时三刻的样子,小姐有事吩咐吗?”
好嘛,十点都不到。苏婉摆摆手:“忙你的罢。”
小绿将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也不过半刻钟的事,她自来干活麻利,这些日子又在厨房锻炼出来了,以前对自家小姐还有几分惧意,十分拘束,随着苏婉多次回娘家,小绿对她也渐渐放开了,听人说嫁为人妇后女子性情多多少少会有变,小姐怕是嫁得如意郎君,夫妻恩爱,性子也变得平和了,如今小绿在苏婉面前总算放的开了些,忙完之后问苏婉还要她做什么,苏婉只叫她搬两条凳子到院里来晒太阳,小绿遂搬了凳子来,苏婉坐了,喊她坐下说说话,她却只摇头:“回来伺候小姐前,太太交代了,若是我敢在小姐面前偷懒,就将我卖出去。”
苏婉笑,为人母亲果然有操不完的心,想是如今发现女儿性子变了,苏太太又担心她被丫鬟拿捏住,也不想想她女儿先前那性子,除非大变活人,再变哪能就有这么大差距?也是他们一番爱女之心,心里头本就没把女儿想多坏,只管把她往好里想,所以现在才会对她的改变半点都不起疑。
连宋子恒都怀疑过她几次,苏老爹苏太太绝对是这世上最信任原主的人了,所以这份信任也顺理成章的延续到她身上。
苏婉心头感慨了一番,对连连摇头的小绿道:“我娘吓唬你的,再说了,你是来照顾我的,现在我想与你说说话解闷儿,你都不肯,岂不是照料不周?”
因看苏婉尤带着笑意,小绿也不怕,道:“不若小姐给我找点活干,我一边做活一边与小姐说话儿。”
这是委婉的提醒苏婉找些针线活给她干了,自家小姐不会做针线,太太送她过来也有这个意思,以往住姑爷家,听闻姑爷妹妹很会做这些,有她帮衬着,小姐拿不起针线倒不显不出短处,反正都有人做,可如今他们搬出来了,但凡碰到些缝补上的事,总不能叫姑爷大男人拿针线吧?
苏婉也恍然大悟:“过了冬,天很快便能转暖了,也是该备些春衫了,先给相公做罢,去岁小妹给他量体时我便在一旁,知晓他的尺寸。”亏得苏婉收拾东西来时,很有先见之明的带了几匹布以备不时之需,不但宋子恒要备两套春衫,三个熊孩子也可以各备两套换洗了,这下子小绿确实有的忙。
进了屋里开箱子,拿了匹青色棉布出来,小绿不知道从哪儿摸出裁布用的剪刀尺子出来,这边家具简陋,家里的桌子不方便带来,屋里只有床,索性就把布摊开在床上,咔擦咔擦剪起来,苏婉在一旁笑:“有备而来呢,针线是不是也带了?”
小绿埋头工作,一边回道:“太太想是小姐没经验,想不着要准备这些,便叫我带了以备不时之需。”
一边晒太阳,小绿在缝衣服,苏婉也没闲着,见小绿针线筐里还有丝线,便拿了来打络子,还是上次宋小妹教的那种手法,苏婉手艺不算精致,色彩搭配却是她最拿手的,打出来的络子外观漂亮又别致,就是速度太慢,一个多小时才打出个成型的半成品,小绿做活时抽空瞧了她一眼,也是惊讶:“小姐这颜色搭配得可巧妙,便是咱们铺子里卖的络子,也没见颜色如此漂亮的。”
苏婉确有几分得意,“改明儿多做一点,放铺里头去卖,我也是能靠双手养活自己的人了。”
“小姐说的什么话,老爷太太在,怎用小姐操心这些个。”
苏婉抿唇一笑,瞧了瞧天色,道:“看样子快午时了罢?”
“差不离了,我去做饭,小姐午饭想吃什么?”
“就咱们两个人,随便炒两个菜,炖个汤罢,晚间他们回来,再做过饭。”苏婉想吃火锅,其实想吃很久了,只是在宋家不方便,因为没有合适的锅子,她打算下午借去酒铺的名义,跟小绿在街上找找有没有小一点方便搬上桌的炉子和锅,顺利的话,晚上就能吃上火锅了,苏婉不介意中午吃清淡些。
还真被苏婉找到了吃火锅的工具,在一间打铁铺里,一共两层,下面是炉子放炭火,上面的锅子,看着虽粗糙,但已经有火锅的雏形了,在小绿看来奇形怪状的东西,苏婉却眼前一亮,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铺子里头在打铁,炉子烧得通红,整间铺子都热烘烘的,前头摆了许多器具,想来店主很有生意头脑,不像别的打铁店只接订单,也做些成品摆出来卖,打铁匠的娘子见苏婉上门,先在里头瞧了几眼,过了一遍穿着打扮,便立刻带了笑迎上去:“这位妹子想订点什么器具?”
苏婉也不直说,只笑道:“我瞧着你们这儿东西挺新鲜的。”
“大妹子可真真是有眼光的。”铁匠娘子常年帮着丈夫做生意,早已练出一双厉害眼睛,又瞧着苏婉神情与打扮,想她应该不是个太纠结的,先前便见她在看那吃甂炉的锅具,想她是有几分兴趣的,便也拉了她往甂炉锅具旁走,直接道;“我自来是个爽利的,只问一句,大妹子可是瞧中了这个?”
“瞧中说不上,觉得有几分稀罕罢了。”苏婉随意笑了笑,心里头却清明,这里的南边,想是广东了,那一带也爱吃火锅,清汤的,味道不属于麻辣锅。
铁匠娘子掩唇一笑,张口就倒竹筒般的倒了出来:“我一瞧妹子就是个有眼光的,果真如此,这玩意儿来历可不简单,那日咱们知县夫人亲自派贴身丫鬟拿了张图纸来叫我家的打了给送去,知县夫人娘家是南边的,想吃娘家吃食难怪咱们这边没有,连这锅具都不简单呢,这叫打甂炉,说是熬了浓稠的大骨汤,滚烫的倒进锅里,锅底下烧着炭,直接将青菜萝卜片土豆片肉片什么的放进去,煮熟捞出来就吃,有那爱吃辣的锅里加了辣椒,亦或是用个小碟子装了酱油醋和辣椒粉,煮熟的菜在碟子里蘸一蘸,味道别提多香了。知县家的甂炉锅子做好,我便叫我家的给自家也打了个吃,连我那不爱吃白菜的小儿子都吃了许多片白菜叶,我家的说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能光自家用,又打了一套放店里卖,只是问的人倒多,却没几个像妹子一般识货的,听了价格便走了。”
“想来这套锅子不便宜了?”
铁匠娘子笑道:“一文钱一文货,大妹子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我瞧着你穿戴这身行头,都能买两三套锅子,买回家一吃,只有赞不绝口的份,又怎会在意价格。”
“大姐说的如此好听,我不捧场也不行了。”见苏婉光听铁匠娘子三两句话便真想买下来,小绿忍不住在旁边拉了拉苏婉的袖子,“小姐你头上戴的花冠便是从京里进回来的流行样式,价钱可高了,这么套黑不溜秋的东西就要你行头的一半价钱?这也太坑人了,不都是锅子,家里够几十个人吃的大铁锅用用不着这个价,再说了,咱们又没用过这玩意儿,谁知道好不好?还是再考虑考虑罢……”
苏婉也知道铁匠娘子价格说夸张了,她自家都舍得打了用,又怎会要这么高的造价?锅具值得买,却不值这个价,正好听得小绿一说,她脸上倒真有几分犹豫:“照你这么说,买下来确实太亏了……”
小绿见小姐在犹豫,面上一喜,准备再接再厉,继续劝说,铁匠娘子急了,连忙道:“大妹子也别见外,咱们做生意,有来有往,要不你说个价,只要不让大姐我赔本,便当半买半送你了!”
苏婉没做声,小绿知道自家小姐不知柴米贵,怕她开高了价,忙道:“这么个小玩意儿,顶多六百文钱。”都比她一个月工钱贵了五十文,小绿觉得自己还价很厚道。
铁匠娘子却差点没翻脸,只是不理小绿了,转头看苏婉:“大妹子,你若诚心想买,咱们也不说虚的,一口价,二两银子,正好我家还有炭,再免费送你一斤炭,正巧用这个锅子也是要烧炭的,你说如何?”
苏婉看了眼小绿,小绿知颜色,立刻开口道:“一斤炭最多十五文不到二十文钱,这锅子可值不得这个价,要知道二两银子咱们家在县里的花用都够了,还包括姑爷与小少爷他们的笔墨费呢!”
苏婉只需发挥演技,做出一副没有主见丫鬟说什么就听什么的样子,铁匠娘子见到手的生意眼见着要黄了怎能不急,与小绿你来我往的争论许久,最后铁匠娘子先退一步,一两银子成交,还答应额外送了两斤炭,小绿仍不满意,她其实不知这锅具价格,只心里头觉得不值,还没有家里的大铁锅实用,铁匠娘子却脸色开始淡了,想来已是低价,苏婉察言观色,此刻终于笑道:“贵些就贵些罢,毕竟是知县夫人爱吃的,咱们也回去尝尝鲜。”
小绿听得小姐这么说,便不再吱声了,自家小姐往常也喜欢学那些官家小姐太太的做派,花一两银子买个没甚用处的东西,也不算过分,自个儿尽力劝过了,太太想来也是知晓的。便乖乖付了钱,拿了东西出来。
苏婉先前听小绿说了炭的价格,便知这两斤炭也不便宜了,出了铁铺便对小绿道:“你做得很好,回去将你十文钱。”因小绿的工钱还在苏太太那边给,苏婉也决定不了她的工钱。小绿先头替小姐据理力争,与铁匠娘子杀价是因为怕太太知道小姐乱花钱,又怪罪自己不尽职,没成想还有十文钱拿,倒是意外之喜,脸上顿时就冒光了,暗暗在心里握拳,以后跟着小姐出去定要多帮她杀价。
路过杂货铺子时,又选了许多香料,熬汤底用的花椒干椒等,蘸酱的干辣椒末家里倒是有,去岁地里没吃完的辣椒,摘洗了晒干来,放在一个长形竹筒里,用扁扁的铁片棍子剁碎了,做菜时舀一勺到锅里,又香又辣,味道十足。县里有一点好,想买什么都方便,半下午的样子,街上还有猪肉铺子没收摊的,趁便宜买了新鲜的五花肉与大骨,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回家了。
太阳下山时,熊孩子们也放学回家了,早晨接他们去的时候家丁便说了下午也送他们回来,便不用苏婉操这个心,还在灶房里就听见熊孩子们的声音,小绿出来了,抱了个陶罐递给家丁,“这是小姐特意做的花生米与藕片,老爷平日喜欢喝酒,用这个当下酒菜再合适不过。”
苏老爹苏太太连出嫁的女儿都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惠及到苏婉身上,苏婉自然也不遗余力的回报一二。
家丁抱了陶罐,盖着盖子都闻到一阵香味,眉开眼笑的道:“还是咱家小姐有成算,老爷可不就爱这一口么,见了这定是欢喜的。”
熊孩子从板车上跳下来,与家丁小绿打了声招呼,便呼啦啦跑进了院子,远远的闻到阵阵浓香,也不回屋子了,一个个极有颜色的跑灶房去:“三婶三婶,晚上做什么好吃的?”
锅里正咕噜噜熬着浓骨汤,水加的足,也不怕费柴火,不停地烧,这会儿已经烧掉一大半水了,剩下的汤呈奶白色,香味飘满整个院子,也不怪熊孩子摸到灶房来。苏婉正在调酱料,她向来只会吃火锅,亲自动手还不行,亲自试了好几种蘸料,不错的便都留下来,小碟子摆了一排。
熊孩子们瞧得一愣一愣的,苏婉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懒洋洋的威胁道:“你们几个吃货,不好好练字,晚上我吃肉你们就只能喝汤了。”
要说这汤味道闻着别提多香,可熊孩子们也会想啊,汤都这么香,那肉该有多好吃?一想口水都留下来了,争先恐后的跑出了灶房,跑回自己屋写字,就怕跑慢了苏婉抓着他们晚上只能喝汤。
宋子恒回来时,天已经有些暗了,苏婉去了熊孩子们屋里一趟,见他们乖乖练着字,又怕屋里暗影响视力,便叫他们搬了凳子坐在院里的台阶上练字,熊孩子们于是一边努力静心写字,一边闻着浓郁的肉香味暗自吞口水,忍受了非人的考验,一个个只觉饥肠辘辘。宋子恒见着他们排排坐在院里乖乖练字,连最小的三娃都有些架势了,心下甚慰,一面在他们身后瞧着练字情况,一面在心里头回想,半年前这几个孩子还上蹿下跳,自从跟了自个儿娘子认字,如今都有几分斯文相了,可见娘子是个能教孩子的,只是不知日后他们有了孩子,会被她教成何等优秀的模样。
这样一想,宋子恒便只觉心头激荡,仿佛有豪情万丈。他平复了一会儿,举步向灶房走去。
灶房里摆着琳琅满目的食材,有切成片的马铃薯、芋头,洗好了直接装在盘子里的韭菜小白菜大白菜与豆芽,切成一段段的牙白,片成薄片的五花肉、腊肠、鸡胸肉,还有大鱼头,小黄鱼,切成小方块的豆腐,食材种类很多,每样的量却不多,宋子恒一走进去,先是闻到阵阵浓香,再瞧见这些,失笑道:“娘子今晚弄得好生丰盛,竟是要办酒席吗?”
苏婉见他回来,忙道:“相公回来了,那便可以把东西端上桌了,小绿你将锅里煨着的汤倒进甂炉里,相公帮我把这些东西一块端去桌上。”
宋子恒任劳任怨任指挥,端了几个盘子去堂屋,里头已经点了灯,桌上正中间摆这个奇怪的炉子,底下烧着炭,小绿很快进来,将冒着香气的汤底倒进锅里,风吹进来,香气更是被吹得四处都是,宋子恒瞧着无比稀奇,“这是什么吃法?”
众人已经上桌了,每人跟前都摆着碗筷和碟子,里头有他们各自想吃的酱,大多是红红的一片,汤开始咕噜噜的翻滚,底下的食物飘上来,一个个争先恐后的用筷子去夹,吃得尽兴,所有菜一扫而光,苏婉先前还觉得他们吃不完,哪知道后面还不够,因为没煮饭,正好小绿学了一手擀面,临时去做了来,撒一把到锅里煮,连汤都被喝得一干二净,吃饱喝足的熊孩子们摊开肚皮在凳子上放松,连苏婉都辣的嘴巴红艳一片,这里头就宋子恒最克制了,其他人在回味无穷,他还在纠结之前的问题。
苏婉这才给他解释道:“下午我无事,与小绿去了趟酒铺,路过一间铁铺子,见着这东西稀奇,便进去问了问,不问不知道,这是南边传过来的,叫甚打甂炉,连知县夫人都爱吃这个,我想着官家太太么,见多识广,她们爱的东西哪有差的?虽然这玩意儿贵,但还是买了来,倒没买亏,日后请爹娘也吃一回官家太太们爱吃的玩意儿。”
宋子恒却是一笑,眸子静静的看着苏婉,说不出的温柔缱眷:“便是这些官家太太们再见多识广,在我心中也无人比得过娘子。”
端了锅出去的小绿冷不丁听到向来君子风流的姑爷,如此温柔的对小姐说话,脚下一顿,根本没听清什么,仍是悄然红了脸,脚步匆匆离去,自个还是姑娘家,可听不得这些话,不过姑爷如此正经人才,对着小姐私下竟是如此模样。
小绿头一次有种偶像幻灭的感觉。
☆、第六十八章
不过火锅好吃是好吃,在自己吃味道却有些大了,身上头上都沾满了一股火锅味儿,锅里烧着热水,饭后一个个轮流洗澡洗头,孩子们要早些睡,自然先洗,晚上洗了头不好干,他们男孩倒还好,头发少,干得快些,苏婉与宋子恒却正是弄到子时左右才忙完准备睡下了。
天一亮,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苏婉在县里的生活,其实跟在宋家没多大差别,每天琢磨最多的是怎么吃,吃什么,其余就打络子,听小绿讲她老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苏太太偶尔也会过来坐一坐,怕她太无聊,带她去参加一些聚会,但毕竟是出嫁的姑娘了,也不好来往的太勤,主要是怕有闲话针对宋子恒。
城里没有乡下热闹,苏太太那儿还好些,都是生意人住的地儿,邻里交情都不错,苏婉与他们打得起来交道,她住的院子周围邻居却不是很好相处,当然也不是极品,人家就是不与她来往而已。
家里没钱的人家都为省钱住书院里,只有条件不错的才能拖家带口到这边租院子,便是家不住在城里,在乡下也大多是地主级的,或是书香之家,士农工商,文人圈子最是看重这些阶级地位。也是苏太太为人高调,当初看院子的时候,自家女婿的名号传的这些房主们都知晓,苏太太是真的对女婿满意到不行,也为女儿能嫁这么个丈夫而自豪不已,女婿对他们商户门第没甚个看法,而今又一道做生意,更是亲如一家人,是以她也没遮掩自家商户的身份,苏婉他们刚搬过来,附近一片便都知道新来的这家娘子,娘家竟然是商户,便关紧门窗,不打算与之来往,免得掉了自己身价。
苏婉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有次见着大娃他们跑到隔壁院门口,还未进去,就听到里头砰的关门声,便知道邻居不是太矜持,根本就不愿与她打交道了,商人低贱,她第一次感受到,心里并无多少想法,只是越发能理解苏老爹破壶沉舟的决心,她那次听得宋奶奶他们八卦苏老爹的发家史,还没有太直观的感受,现在才知道,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自降身份?
也难怪苏老爹分明知道葡萄酒的潜在市场,仍然坚持只要三分利,这对精明算计的苏老爹来讲无疑是赔本买卖,想来他是担心着以后,若宋子恒出息,宋家地位必然跟着水涨船高,到时候他们眼界宽了,瞧不起商户出身的媳妇也正常,是以现在这般尽力帮衬着宋家,就为了让他们日后记她的好,不至于对她太不满。
苏婉能理解这个时代人们的心态,却到底没把自己看低,是以对邻里的态度,也并未放在心上,连小绿都愤愤不平过几句,她却一声也没吱过,日子无聊,便只能自个儿找乐子,只可惜两个人太不方便,斗地主不成,更不能打麻将了,好在宋子恒给她找了点事做。
也不是特意,宋子恒亲口答应过要去曾夫子家上门拜访的,正巧这日学里夫子临时有事,放半日假,下午宋子恒在家温书,傍晚时分,估摸着下学左右,宋子恒便带苏婉一道去了曾夫子家,顺便也是接大娃他们回来。
大娃几个如今拜了夫子,夫子便给取了大名,分别叫宋良文,宋良伟和宋良玉,古人取名都有着深远的含义,可见夫子对他们的期望。几个孩子也有趣,自有了大名,便开始学着大人的样,再不让苏婉他们喊小名,端的是一本正经的要人家喊大名,宋良文宋良伟两个虽然还是半大的孩子,在宋家却是半个劳动力了,古人都成熟得早,宋子恒对他们哥俩也放心,苏家家丁接送了几日,便叫他不用来了,让良文良伟领着最小的良玉每日上下学。
宋子恒在曾夫子与之会谈,夫子娘子照例领了苏婉去偏厅喝茶聊天,几个孩子便在学堂里温书,曾夫子一把年纪,平日对学生严厉,却意外与宋子恒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先前他便对听过宋子恒的名声,府试里头的第一名,连上任知县都对他大为赞赏,直言此子绝非池中之物,曾夫子便由此对宋子恒久仰已久,不然也不会破例收下基础并不扎实的宋良文几人,不过收下之后他倒不后悔,虽然这三个孩子基础不扎实,问过之后他们才知他们只学过半年字,并且不是宋子恒亲自教导,由此可见这几个孩子也是有天赋的,曾夫子也就没那么失望了,岂知天才不常有,有些天赋,再加以勤奋,未尝不能成事。
两个年龄有一定差距的男人聊起来便忘了时间,眼见着天色黑了,夫子娘子无奈笑道:“许是难得碰上知己,我家那位一时兴起,便忘了时辰,弟妹若不嫌弃寒舍寒酸,今晚便在这边用饭罢。”跟丈夫相处久了,她说话也变得文绉绉起来,且因读书人向来与兄弟相称,便是年纪有些差,曾夫子娘子也只能喊苏婉弟妹了。
苏婉笑道:“先前常听良文几个道师娘手艺好,我早心之向往,今日后了脸皮来,便是嫂夫人不留,我也不打算走了。”
“弟妹这张嘴,哄起人来也是黑白颠倒,我那点手艺上不得台面,不叫客人嫌弃便谢天谢地了。”
于是几人在曾夫子家吃了饭才回去,又一日过去。此后苏婉无聊时,倒也会借着接孩子的机会,偶尔与曾夫子娘子聊会子天打发时间,她与小绿,再加上曾夫子娘子,三人正好斗地主,苏婉让小绿将硬草纸裁成大小一致的长方形,简单的画了标识,图案自然没有,很是粗糙的一副扑克牌,苏婉刚开始打时拿在手里还很有些不习惯,渐渐的倒玩出趣味来了,斗地主在现代风靡一时不是没原因的,对古代没甚娱乐的妇女来说更具吸引力,便是端庄的曾夫子娘子,也在短短时日与苏婉她们打成一片,苏婉一时不来,便在家中翘首以盼,美中不足的是夫子娘子平日琐事太多,苏婉也不能日日往外走,只能隔三差五的摸一把。
苏婉也找了机会叫苏老爹苏太太他们来吃了一顿火锅,是中午,在院子里吃的,苏老爹苏太太吃得红光满面,回去的路上还在打着饱嗝,问苏婉要来铁铺的地址,回去的路上便顺道去那铺里订了一个,决定以后打牙祭就吃这个了。
有了事情做,时间过得便快了,他们在县里住满一个月时,宋母想着粮食怕吃完了,又叫儿子抽空拉了一车送过来。这回轮到宋有福送过来,那日宋子恒与几个孩子都去上学了,只苏婉与小绿在家,宋有福不便久留,匆匆说了几句家中情形,又问了孩子们的情况,听得夫子给取了大名,嘴里念了几遍,满面笑容的准备要走了,竟连午饭都不打算在这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