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秾枝抚摸手里的玉牌,犹豫几秒,而后跟着花盛往厨房去了。
厨房里的下人全部赶了出来,禾生一人在里头炒菜做饭,不让任何人帮忙。
之前王爷还没回来时,她就想好了,等他一办完差事回来,定要让他第一口吃到她做的饭。
奶汁鱼片、花菇鸭掌、姜汁扁豆……专门挑他爱吃的菜肴做。许久不曾下厨,厨艺却并未生疏,拿起菜铲挂起砧板,照样熟练,不出半个时辰,一席的菜肴已经全部做好。
招手唤丫鬟上菜,两行婢子鱼贯而入。一行人端着食盒往正殿西屋去,一行人捧着铜盆盥洗之物,伺候她洗手。
一顿饭做下来,额间涔了汗,衣裙上沾了油烟味,她洗净手,准备往内殿去更衣。
抬眼望见翠玉眼神怪异,顺着目光看去,厨房前的小院子里,好像站了个人?鬼鬼祟祟地,东躲西藏,咦,看身影,好像是梅姑娘?
将擦手的巾帕往旁一搁,喊道:“梅姑娘!”
梅秾枝本来只是想远远地望一眼,世家望族中,鲜有人会亲自下厨,这些都是下人干的活,主子怎么屈尊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瞧王府奴仆们的神情,侧妃好像经常亲自下厨?
哼,笼络男人的手段么?
梅秾枝索性大大方方地站出来,迈着大家闺秀般的步姿,,走到禾生跟前,倩然一笑,道:“原来侧妃娘娘的过人之处竟是厨艺。”
禾生一愣,恍地回过神,她这是在讽刺?
下意识点了点头,“我的厨艺确实还可以。”
梅秾枝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率地承认,气噎,接着压低声音,笑道:“古有妖女以色侍人,今有侧妃用厨艺侍人,倒也是稀奇。”
禾生扯了扯嘴角,看她满身病弱弱的样子,也就懒得计较了。“梅姑娘要是羡慕,也可以试试。”
梅秾枝白一眼,“我才不稀罕。”
嘴上虽这么说着,目光却忍不住往厨房里瞥,婢子们正端着菜往食盒里放,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光是看一眼,就能让人垂涎。
这味道,让梅秾枝想起八岁那年梅母唯一一次下厨炖汤的气味。
嫩嫩的肉片在煮烂的骨头汤里翻滚,那肉嚼在嘴里是甜的,那汤加了酱汁,喝起来是浓郁的咸香味。
鲜香味扑来,梅秾枝嗅着嗅着,肚子就饿了。
禾生问:“梅姑娘今日同我们一起用膳吗?”昨日晚膳的情形,着实尴尬呐。
王爷好不容易回来了,她想多享受下他的温柔,但若梅秾枝搁眼前,她都替她难受。哎,还是希望梅姑娘能够知难而退吧,至少,吃饭这事,就不要跟他们凑一张桌子了。
梅秾枝想了想,指着提食盒而出的婢子们,问:“你做了几道菜,我若单独在屋里用膳,够吃吗?”
怕是不够。禾生愣了愣,听梅姑娘这意思,是想吃她做的菜?
她可没这个宽厚仁心,重新为梅秾枝下厨。
唤了厨房大师傅来,当着梅秾枝面,吩咐大师傅,让他找照着梅秾枝的口味来做饭。
梅秾枝伸长了脖子望,提食盒的婢子们已走得了无踪迹。
安置好了梅秾枝的膳食问题,禾生不打算多待,正准备走,背后听见梅秾枝唤她:“能从正殿膳食中随意分我一道菜么?”
她这话说得极其小声,像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有人赏识厨艺,这是好事,更何况这人还是梅秾枝。
前一秒还张牙舞爪地说她是妖女,现在就巴巴地求口粮呢,两相对比,这境况让人甚是欣慰。
禾生大手一挥,毫不吝啬地分了她两道菜。
晚上吃饭时,禾生坐沈灏腿上,两人欢快地吃着饭,前面便有人来说:“梅姑娘叫奴才来看看,晚上没吃饱,问正殿这边是否能再匀一两道过去。”
禾生望了望桌上,膳食早被王爷吃了个干净,哪里还能匀菜?想了想,命人将自己做的点心送过去。
过了半个时辰,小两口散完步回来,正巧望见梅秾枝在正殿门口候着。
沈灏有意避嫌,找个借口往书房去了,临走前朝禾生使了个眼色,让她不用顾忌早点脱身与他汇合。
禾生耸了耸眼皮,让他放心。
一前一后坐了下来,禾生故作深沉端起盏茶,脑子里想着该说些什么话题才能尽早打发梅秾枝。
眼睛斜着往旁一瞥,梅秾枝正从袖子底下掏出个袖珍小巧的锦绣果盒,从里面拣了块芝麻酥饼吃起来了。
禾生目瞪口呆。这行为,不太符合梅姑娘平日的作风?
而后立马反应过来,假装没看到,继续喝她的茶。
梅秾枝主动出声,声音里没有平时一贯故作矜持般的温婉,刺拉拉道:“装了这些日子,估计你也看累了。虽说我不是很喜欢你,但你这下厨的手艺确实不错,哪天要是被人从王府赶出去了,倒可以试试去街上开个饭馆。”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嘲讽,偏生她语气真挚,面容一本正经。
禾生轻笑两声,吐出两个字:“过奖。”
梅秾枝继续拾了块酥饼往嘴里塞,“在府里住了这些日子,想必你也很烦我吧。”
听这话,好像要走?谢天谢地啊。禾生面上并不显露喜色,试探道:“梅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贵客来住,自当是荣幸,哪会烦呢?”
梅秾枝盯着她的脸,啧啧两声,原来这世上还有比她更会装的。
明明就不喜欢,何必藏着掖着。
任她怎么瞧,禾生就是不发作,誓要将场面功夫做到位。
梅秾枝盯了她许久,忽地长长叹口气。
不得不说,这张脸让人看久了,确实会觉得顺眼。绝色倾城这样的词语,她不想加在禾生身上,若加上去了,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所以还是用顺眼二字比较恰当。
禾生顶住压力,微微一笑。
她从未想过要用善意感化梅秾枝,不想着使法子将她赶出去就已经很好了——只要梅秾枝住完这段日子,从此之后,大家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便已万事皆安。
梅秾枝想起今日皇后召她进宫的事,朝禾生望一眼,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
禾生默默地看她吃完了一盒的酥饼,其间两人并无交流。
就光听见梅秾枝嚼饼的声音了。
禾生想起了土拨鼠,一时间,看向梅秾枝的眼神有点复杂。
难道梅姑娘专门跑过来,就为了当她面吃个饼么!
最后一块饼吃完,梅秾枝掏出巾帕擦了擦嘴角,轻飘飘地走了。
晚上就寝更衣时,禾生跟沈灏说梅秾枝吃饼的事,沈灏皱眉,无法想象出禾生所描绘的场面。
沉默半晌,挤了个理由:“……可能是受刺激了?”
禾生点点头,觉得大有可能,继续道:“她还老看着我,眼神毛毛的,好像有话想说。”
沈灏就着她的手取下玉带,“说什么了?”
禾生摇头,“就是没说什么才奇怪。”
沈灏摸摸她的脑袋,抱她到床上躺下,“明天家宴,咱俩还得早起准备,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省得晚上睡不着。”
两人又说了会明日家宴的事,禾生说得迷糊了,开始犯困。沈灏却在这时扑了上来。
他就喜欢她这副半睡不睡的样子,弄起来特别带劲。
嗯嗯啊啊地动作一番,结束时沈灏躺在她身上,摸了摸她肚子,喘着粗气说了句:“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禾生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方才的*已耗尽她所有力气。现如今耳朵嗡嗡的,也没去细听他说什么,嚷嚷答着:“会有的,会有的。”
沈灏一把将她搂怀里,发狠呢喃了句。
小没良心的,一点都不上心。
翌日沈灏携禾生进宫,车马刚走,梅秾枝便急急地唤了软轿,往宫里去了。
依照皇后的吩咐,她得先去皇后宫中坐一会,而后出宫路过凤鸾殿,因为想要进殿看看新进的百鸟朝凤屏风,忍不住好奇便走了进去,而后发现平陵王也在,之后便……
当然,这一切暂时只停留在皇后的计划之中,并未真正实现。
但在皇后看来,只要梅秾枝进了宫,这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梅秾枝往皇后宫中去时,皇后正在更衣,换上翟衣凤冠,整个人端坐着,底下奴才捧着赤鞋服侍她穿鞋。
梅秾枝坐在皇后对面。
她与皇后,大概只有不到一刻钟的说话时间,之后皇后便要赶往前殿赴宴了。
皇后今日心情好得很,问梅秾枝:“梅姑娘,可准备好了?”
梅秾枝莞尔一笑,“……秾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
皇后讶异,都到这个紧要关头了,难不成她想反悔么?
梅秾枝一慌,摆手道:“皇后娘娘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事情或许还能做得更周全些。”
皇后挥手禀退宫人。
梅秾枝上前道:“昨日娘娘说,在凤鸾殿的鼎炉中放了迷情香,这香虽能迷情,但王爷是身经百战之人,自然比旁人更耐受,这香恐怕撑不了多久。”
皇后一听,笑道:“你这丫头倒贼精,本宫同你想的也是一样,早就准备好秘制迷药一包,想着今日你来时便给你,待平陵王被香迷住了,你便赶紧拿这药粉泡一杯茶灌他喝下。迷香加迷药,就算是天王老子,也逃不了。”
说着,她传来心腹嬷嬷,郑重其事地将一小包药粉递给梅秾枝。
梅秾枝喜笑颜开。
为掩人耳目,皇后嘱咐好了诸项事宜,又将宫人们召了进来,继续为赴宴之事着装打扮。
她俩在榻上坐着,婢子拿了好几双赤鞋一一比较试穿。
榻间放着一个几案,案上摆着茶,皇后有个习惯,出门前需得用皇后宫独有的紫窑烧玉瓷杯盛白安茶,抿口茶润嗓,方能舒坦出殿。
皇后低头去瞧脚上的赤鞋,旁边梅秾枝执小金壶倒茶。
皇后头也不回说了句:“有劳梅姑娘。”事情还没成呢,便上赶着沏茶倒水巴结了,着实是个好苗子。
梅秾枝勾嘴一笑,往周围望一眼,指甲上沾了药粉,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往瓷杯里一掸。
这样龌龊不堪的东西,还是留给皇后自己享用吧。
想让她害灏哥哥?没门。
☆、89|8.8|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