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村后,苏淳风很少有地不待在家里温习功课,而是出去和李志超一起呼朋唤友玩耍。
他当然不是为了贪玩。
和一帮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们在一起聊天时,苏淳风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村里最近发生过的新鲜事儿,尤其是涉及到刘金明家里的事情。
于是他得知了一些对自己很有用的信息。
周一那天,刘金明架不住家里瘫痪在床的老太太以绝食相逼,不得不答应她的要求,借了辆农用柴油三轮车,载着瘫痪的老太太跑了三十里地,到和邑镇的沉皇山三皇庙,上香祈福去。
本来这事儿不新鲜,金州县境内乃至平阳市一带的许多善男信女们,都会去往三皇庙上香祈福。
河塘村刘金明他娘以及一伙老太太和老娘们儿小媳妇,也会时常去。
如今刘金明家境堪忧,老太太的病情缘由又牵涉到了神秘诡异的巫术事件,所以老太太想去三皇庙上香祈福,完全可以理解。
但新鲜的是……
刘家老太太此次前去三皇庙的真实目的,并非为了上香祈福!
她让儿子辛辛苦苦背上沉皇山,抵达三皇庙后,立马就找到了经常在庙外广场口那里兜售辟邪符箓的中年男子。
能够教育出刘金明这等品行儿子的刘老太太,实乃当代罕有的强者——她身瘫志坚,气弱胆硬,大难不死缠绵病榻数月到现在还病怏怏的,但在抵达三皇庙广场之后,压抑许久的愤怒小宇宙顷刻间大爆发,席地而坐就把那那售卖符箓的中年男子给骂得狗血淋头仓皇告饶,最终把当初收的十一块八毛钱全都退还老太太,又倒贴了四块五,才消了刘家老太太的心头之恨。
当时一同前往的除了刘金明两口子之外,还有村里几个老太太和老娘们儿。
于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回来之后此事件便迅速在村中传播开来。
村民们纷纷震惊不已,原来刘金明的老娘真花钱去学了招巫术回来要诅咒苏成家人,不曾想反被巫术所害啊!
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怪得了谁?
未曾想,周三上午的时候,那个在三皇庙广场口售卖符箓的中年男子,竟然带着一个老头儿来到村里,打听着到了刘金明家。而他们在刘金明家里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就连一向大嘴巴藏不住事儿的刘金明老婆胡玲,对此也是三缄其口,绝不肯多言。
不过好奇的村民们却发现,那个跟随售卖符箓男子前来的老头儿,神神秘秘地在苏成家前后左右转悠了好一会儿,时而还比比划划的,随后又在河塘村村里村外转悠了半天,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直到傍晚的时候,两人才离开村子。
“我猜测,那个老头儿,应该是卖符箓的男人找来的一位大师,给刘金明家里做法辟邪的。”
李志超家中,钟华唾沫横飞添油加醋地侃侃而谈着。
钟华和苏淳风、李志超是从小一块儿长起来的玩伴之一,如今在关庙乡中学读书。
此人绰号“新闻联播”,因为他有一项令人佩服的特长——村里无论大事小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平日里钟华和伙伴们一见面,他的第一句话肯定就是:“哎,你们知道不?听说了没?那什么什么……”
而且,周一刘家老太太去沉皇山三皇庙时,钟华的母亲可是在现场的目击证人之一。
所以钟华说出来的这些话,可信度相当高。
尤其是钟华所讲述的刘老太太在三皇庙小宇宙大爆发的情节,更是让苏淳风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陈彬彬小声道:“哎呀,你们说,刘金明他娘请来的这个大师,会不会再给淳风家里下咒啊?”
“扯淡吧,你还信这些?”李志超大咧咧地说道。
“就是!”钟华鄙夷地瞪了眼陈彬彬:“这都什么年代了?一切封建迷信、牛鬼蛇神,统统都要被打倒!”
陈彬彬嘁了一声,道:“你先打倒你妈吧!”
“操!”钟华怒道:“咱开玩笑不带说家人的啊!”
“好好,我错了。”陈彬彬赶紧道歉。
苏淳风在一旁笑呵呵地说道:“老话说的好,信则有不信则无。再者说了,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我们家堂堂正正做人,怕这些乱七八糟无中生有的魑魅魍魉干什么?”
李志超就乐道:“瞧瞧,还是淳风说话水平高!”
“那是,人学习成绩打小就好啊!”
第030章 资质太好也是罪
苏淳风知道,那个跟随售卖符箓的中年男子前来的老头儿,百分百就是虽然四十多岁看起来却像六十多岁的“邪不倒”龚虎。
至于兜售符箓的中年男子,在苏淳风的记忆中,也有那么一点点印象。
应该是龚虎最不成才的徒弟,好像叫郑建军吧?
在一九九七年以前,龚虎收过三个徒弟。其中两个徒弟本本分分勤劳做人,当时代跨入新世纪之后,因为龚虎的原因,这两个徒弟也在奇门江湖上混迹出了些许的名气。不过龚虎的另一个徒弟郑建军,却是好吃懒做,就喜欢骗吃骗喝干这种神棍糊弄人的勾当,在术法修为上更为不堪,只是达到了第一层“通念”之境,且再没提升过。
但龚虎,却很少管教这个徒弟。
因为,气运极差的他,委实需要这位好吃懒做但为人油滑擅诈、卑鄙无耻的徒弟,来给他提供一些安全感和经济方面的收入。
这并不奇怪,其实沉寂一个世纪之多的奇门江湖,在八、九十年代复兴的萌芽刚刚露出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绝大多数人的经济生活条件,都不怎么样。就连玄学五术中习医术者,也好不到哪儿去,更不要说山、命、卜、相四术的修行者了——这是大的历史时局背景下的必然,无法逆转。
直到九十年代末和新纪元开始后,一个个曾经穷困潦倒的奇门江湖人士才在社会经济高速发展、思想愈发活跃开放、各阶层人们生活压力越来越大、人们精神方面的需求量激增、信仰缺失、道德观念逐渐败坏、各行各业竞争愈发残酷激烈的大时局推动影响下,迅速与社会融合并暴富起来。
确切地说,直到那时,神秘的奇门圈子,才真正称得上是江湖了。
理由很简单,因为有了利益和名望的纠葛、争夺、仇恨……才叫江湖。如果一个个术士身怀奇术神通广大却老死不相往来,那能叫江湖吗?
而奇门江湖,却比任何意义上的江湖都要神秘且残酷、险恶万分!
此番不过是因为一点儿鸡毛蒜皮般的小事,郑建军就告知了师父,龚虎也十分重视地亲自前来调查缘由,当然不会是因为他们在兜售符箓和贩卖巫术方面有着良好的售后服务,要为客户负责。
以苏淳风前世混迹奇门江湖的经验和对奇门术士的了解,他对此事做出了大致的判断,应该是——郑建军感觉刘家老太太突发疾病导致瘫痪的事态较为诡异和严重,怀疑和奇门术法有关,而且施术者只是因为这点小事就下此重手,绝对是心狠手辣之辈,所以深知术法之神秘强大的他,害怕被心狠手辣的幕后施术者顺藤摸瓜找到他下手报复,从而遭受无妄之灾,惊恐之下才会赶紧转告其师父。
而龚虎得知这一情况后,也觉得如果真是有术士出手的话,未免做得太过分了,所以才会慎重地前来查看。
这一查,还真让他查出了异样!
有了这般判断,苏淳风不禁暗暗庆幸着自己当初多长了个心眼儿,把在自家墙头施术画符的痕迹给抹去了——被龚虎发现施术不要紧,但如果被龚虎发现那刻于墙头的符箓出处为“诡术”的话……
那乐子可就大了。
要知道,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中,诡术传人绝对是屈指可数,且全都神秘低调到鲜为人知。
便是身为诡术传承者的王启民,也根本不认识这个世界上其他的诡术传人。
而且,诡术实乃是历来自诩为玄学“正道”的奇门江湖人士所排挤敌视的“邪术”。
所以一旦诡术出现并害了人的消息传出去的话,纵然在当下奇门江湖还未复兴只是刚刚萌芽的阶段,也会引来诸多奇门术士的高度关注。这其中,说不得就会有一些性格极端的术士会直接使用术法胁迫,甚或是直接绑架苏淳风乃至其家人,来逼问查找出诡术使用者的身份下落。
不过现在嘛……
龚虎和王启民充其量也只能怀疑暗中有术士相助苏淳风家,而且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术士,所以暗中可能会观察一阵子。等过一段时间,他们查不出什么来,也就会去考虑事发当天,是不是极端天气导致了极为巧合的强烈凶煞之气的反噬?
但是,苏淳风相信,他们绝对不会使用术法去试探幕后是否有术士的存在。
因为不值得!
说白了,这本来就是一件小事嘛。
倒是王启民收徒的想法和愿望,会因此而迫切许多。
毕竟拥有如此天赋良资的徒弟,对于奇门术士来讲,那可真是可遇不可求啊。更何况,如龚虎所猜测的那般,王启民还真担心暗中有术士相中了苏淳风的天资,企图收其为徒,才会与幕后出手相助。
到时候被人抢了先,王启民还不得心疼得要死?
想及此处,苏淳风不禁在心中颇为自恋地轻叹:“如此优秀的天赋资质,就如黑暗中的萤火般惹眼,实在麻烦。可爹生娘养的,奈何?”
晚饭时,他貌似随意地问道:“爹,娘,听说刘金明家里请了大师来施法驱邪?”
“别听村里人瞎说,其实是那两个人主动找上门的。”陈秀兰微笑道:“那天晚上胡玲就来咱们家跟我说了,好像生怕咱们家误会似的。”
苏成点了点头道:“这事儿刘金明也跟我解释了,小风,小雨,你们可别在村里面跟着那些多嘴多舌的人瞎传,街坊邻里之间,很多时候就是因为一些谣言碎语而发生了本不该出现的矛盾。”
“哦。”苏淳风应了声,低下头扒拉着饭菜。
苏淳雨好奇地说道:“去他们家里的那个大师,会不会再使用很厉害的法术,害咱们家人呀?”
啪!
苏成用筷子敲了下小雨的脑袋,呵斥道:“什么法术不法术的,以后在外面不许说这种话,听见没有!”
“听见了。”苏淳雨赶紧应道。
“吃饭!”
在苏成严厉的目光下,饭桌上安静了下来。
其实苏成和陈秀兰虽然表面上看对这类事件浑不在意,但事实上他们内心里也难免会犯嘀咕——要说去刘金明家里的那两个神棍,不是刘金明或者他娘请来的,恐怕没有人会相信。那么,既然请来了神棍,再结合之前几乎铁证如山的老太太花钱学巫术诅咒危害苏成家庭的前科,岂能不让人怀疑这次他们会不会再次私底下做坏事儿?
只不过,苏成和妻子陈秀兰,并不相信这种封建迷信罢了。
他们也不想因为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影响了邻里之间的关系,从而给自己家越来越幸福的生活添堵。
用苏成的话说:“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犯不上跟不懂事的人去斗气。”
这话一点儿都不为过。
五月农忙那一阵,苏成就还清了购买联合收割机的贷款,并且还有了盈余。秋收农忙之后旋地近一个月时间,苏成又赚了三万多块钱。现在,他们家的经济条件绝对在村里能排名前十了。
小日子,越来越好。
……
周二下午。
天气阴沉着积蓄了两三天后,今冬的第一场雪终于纷纷扬扬地落下。
校园里,很快便铺满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只是寒风呼啸,卷起积雪和飘扬着的雪花打着旋儿到处肆虐,让已然白蒙蒙一片的校园里,委实没有丝毫下雪时愈发安静清雅、人文气息浓郁的氛围。
宽畅的教室内,只生有一个单筒的蜂窝煤采暖炉,气温比外面高不了几度。
穿着厚厚棉衣的学生们全都冻得不住地搓手,轻轻跺脚取暖,踏踏的跺脚声在教室里回荡着,讲台上的老师再如何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提高了嗓门儿,让自己的讲课声大一些。
放学后,学生们一窝蜂地涌出了寒冷刺骨的教室。
冬日里昼短夜长,加上阴天下雪,这时候的天色几乎完全暗了下来。
初三男生宿舍里,很快便聚满了学生,闹哄哄的,左右长长的炕铺上被褥挨挨挤挤着——到了冬天因为天冷且下午放学后天黑的早,所以住校生会比春夏秋三个季节要多出一倍。这其中,还有一少部分学生选择住到东王庄村和屯兵营村的亲戚或者关系好的同学朋友家里。
灯光亮起,只是在空间如此大的宿舍内,一盏四十五瓦的灯泡,着实不足以把宿舍照得通明。
光线,昏昏暗暗。
几个同学围在唯一的单筒蜂窝煤采暖炉旁取暖说笑着,已然耐不住饥饿和寒冷先拿着饭缸前去食堂排队打饭归来的同学们,或蹲在地上就着炕沿,或者直接坐到炕上稀里哗啦地吃着饭,开心地聊着天。
苏淳风和李志超端着饭缸回来,走到宿舍最里面的通道间蹲下,就着炕沿吃饭。
主食是馒头和玉米面粥,菜是学校食堂里几乎一年四季不变的炒土豆丝——如今苏淳风家里经济条件宽裕,父母亲自然舍不得再让正处于长身体年龄段的孩子带咸菜和自家做的酱去学校里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