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原本就对这件事充满了疑惑和无奈愤怒的曲继慧,此时已然不想再去理会贾天峡,她板着脸起身往楼上走去——不是她已然认定了贾天峡是和李全友暗中勾结加害了郞延,而是……不管怎么说,贾天峡至少,和李全友暗中是有联络的,但他又瞒着郎家,为什么?
贾天峡百口莫辩,恨不得追出去杀了苏淳风。
郎平坤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弹,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挥手淡然说道:“大家都清楚,苏淳风是在挑拨离间,所以全然没必要因此伤了和气,天峡,你也不用因为担心而急于解释什么,我相信你。”
“是,是,我们绝不能让苏淳风这奸诈小人得逞。”贾天峡忙不迭点头。
“天峡。”郎平坤淡淡地说道:“因为我郎家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这几天你在拘留所里,想来家人也放心不下,既然已经出来了,还是尽快回去与家里人团聚,也省的他们操心受累。”
贾天峡怔了怔,苦涩道:“是,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坤叔,年弟,暂时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郎平坤用明显敷衍的语气说道:“也不必这么急,再住一晚吧。”
“不了,我这就走。”贾天峡道。
郎平坤看向郎年。
郎年知道叔叔是想让他去送贾天峡,但他现在委实恨不得杀了贾天峡,更不要说再亲自开车送贾天峡去机场了,所以郎年抢在郎平坤开口之前,扭头对神思恍惚悲怆的郎远枳吩咐道:“远枳,你开车送贾掌门去机场……顺便,把机票给他们买了。”
“哦。”郎远枳回过神儿来,满脸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贾天峡心中无比的愤怒和无奈、委屈,可事到如今,他知道越是解释就越说不清,所以只能无奈地告辞,大步走了出去。
客厅内,安静了下来。
郎平坤与郎年这叔侄二人,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许久。
曲继慧从楼上下来,表情语气极为不善地说道:“不管我们郎家,与苏淳风有多大的仇恨,但这次远枳他爸的死,我们不能就这样认了,必须站出来,不为帮助苏淳风,只为了替远枳他爸出这口恶气!不能让他死不瞑目,更何况,东北郎家好歹也是传承数百年的奇门江湖世家,怎能如此受人欺凌……叔叔,年弟,你们还犹豫什么?”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郎年怒斥道。
“我不懂,你懂得多……”曲继慧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你哥死了,远枳的修为也被废了,郎家以后的家主,只能由你来做,所以你要掌权,你得说了算,你要为家族考虑!”
“住口!”郎年豁然起身,怒目相视。
郎平坤斥道:“坐下。”
郎年忿忿地坐回到沙发上。
曲继慧毫无畏惧地冷笑着,眼中含泪,靠着墙壁站立。
“继慧。”郎平坤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情,家里人都能理解,家主遭遇不测,家族中人都无比悲痛,对于我郎家来说无异于中天折柱之灾,可这件事牵涉甚广,李全友更是代表着官方的强势人物,在没有确凿证券的情况下,我们不能轻易表态,去与李全友为敌,否则就有可能遭遇灭门之祸啊!所以,此事必须慎重考虑之后再做定夺。而且,如今家主尸骨未寒,也没有入土为安,还是先办理家主的后事吧。”
曲继慧再也忍不住,掩面而泣,转身匆匆离去。
郎年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被郎平坤挥手打断,道:“郎家家主的位置,非你莫属,现在先别急于掌握家族的话语权。去,给苏淳风留下的银行账号,汇款!今天晚上,召开家族会议。”
“真给他钱啊?”郎年忿忿道。
“去!”郎平坤的语气严厉了许多。
郎年无奈,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纸条,大步走了出去。
郎平坤缓缓靠在了沙发背上,仰着脸,微阖双目,满面疲惫之色。此时,他心里对于此事,已然有了决定。
他知道,这将是一次极度危险的赌局!
胜的几率目前看来极低。
而且纵然是胜出,也不见得能让郎家得到什么益处,甚至同样会遭受到打击,只是比不赌、赌输了的结果,要好上一些,仅此而已。但郎家被卷入了这场高层的冲突之中,已然没有了退路和选择。
既然如此。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郎平坤年迈疲累的脸颊上,露出了做出豁出去的决定后,终于轻松下来的一抹笑容。
……
转眼间,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江湖上除却仍旧在传播着东北郎家家主之死,有关苏淳风和杀生门传人的谣言,且越传越离谱之外,一切似乎都风平浪静——代表着官方意志的罗同华、李全友,都没什么新的动向,似乎真的只是高高在上,冷眼俯瞰奇门江湖,把重点放在了大学生术士的教育和管束上;苏淳风还在京大校园里悠悠然过着他大学生的恬淡日子;神秘的杀生门传人,如以往那般干了一票惊动江湖的大事件后,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东北郎家,已经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让前家主郞延入土为安,并由郎年接替去世的郞延,成为了郎家新一任家主。
这件事情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雷声大雨点小。
还能如何?
第613章 把事情,做绝!
奇门江湖上,有关苏淳风遣使杀生门传人,远赴吉省久春市郎家,刺杀郎家家主郞延一事,不断地发酵。
流言对苏淳风越来越不利。
前有山城横岭门之祸,今有东北郎家家主被刺杀身亡一事,苏淳风在奇门江湖上好不容易闯出的赫赫威名,还有令人称道的优秀品行,却因为其个人对于这两件大事近乎完全相同的不回应态度,愈发让人觉得他狂傲嚣张,仗着自身的术法修为高深,又有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术法修为深不可测的师父,他还与官方有着密切联系,甚至是暗中勾结,如今就连那奇门江湖的历史传说中,令术士人人谈之色变的神秘杀生门传人,似乎都听从他苏淳风的派遣……所以以往故作低调谦和有礼的他,都不过是演戏给他人看,到现在已经流露本来面目,在奇门江湖上肆无忌惮。
苏淳风的名声,一落千丈。
即便是,在那次京城大学生术士协会的会议上,苏淳风曾对于山城横岭门一事做出了简短而有效的解释,但随后他个人在会议上那番慷慨激昂,极尽马屁嫌疑的发言,还是让几乎所有的奇门江湖人士所厌恶——排斥奇门江湖联盟组建的术士,认为苏淳风那番言论太过谄媚,没有一丁点儿的骨气,而且从他的发言态度上,也可以看出来,江湖传言他与官方穿一条裤子,应该是事实;而支持期望着奇门江湖联盟组建的人,则愤恨苏淳风阴险狡诈的城府厚黑,以一招捧杀,生生将本来已经成为定局的奇门江湖联盟组建一事,给掀翻在地,只因为,他个人与李全友不和。
现在,苏淳风竟然明目张胆地派术士杀手,极尽残忍地虐杀了东北郎家的家主郞延。
而官方,对此至今没有丝毫的表态。
虽然郞延擅自破除血誓,不合乎江湖规矩,谁都能想到郞延擅自施术破除血誓后,肯定会对苏淳风发起打击报复,可报复的行为毕竟还没有发生啊。平心而论,无论换做是谁,哪怕是没有打击报复苏淳风的想法,作为奇门江湖上颇有声望的人物,一位实力不俗的世家家主,为了面子不想再背负血誓,从而想办法破除血誓,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道理这种东西,似乎往往经不住众口铄金的言论,哪怕是明摆着在这件事上,苏淳风可谓占尽了道理,可谁让他属于强势一方呢?郞延可是被虐杀了,值得任何奇门江湖人士同情,更让诸多本就忌惮苏淳风,与苏淳风有仇恨的势力个人,心有余悸戚戚焉。
所以,不能放任苏淳风如此这般嚣张下去了。
否则,天知道这家伙接下来,还会再干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情。
有了这般舆论的情绪,再加上私下诸多势力的推波助澜……于是在江湖的舆论中,不仅仅是苏淳风名誉受损被动不已,就连官方,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谴责和江湖反弹。
官方,为什么不就此事表个态?
这是明摆着包庇苏淳风!
正因为这般舆情汹汹,使得真正想要袒护苏淳风,也确实清楚苏淳风与郞延之死无关的罗同华,这段时间以来和李全友之间发生了几次激烈的争执,甚至在顶头上司武鉴那里,罗同华都受到了颇为严肃的质问——就算是郞延之死,和苏淳风无关,但作为官方代表的你,和李全友,也必须给予奇门江湖一个交代。杀生门传人和苏淳风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是,苏淳风没有作案时间,也没有时间来得及去安排杀生门传人赶赴久春市杀死郞延,但郞延确实是在刚刚破除血誓成功之后,被杀生门传人给虐杀了!
这件事,必须调查清楚!
那个杀生门传人,必须找到。
尤其让武鉴感到分外不满的是,他从李全友那里得知,身为江湖新秀,跻身泱泱奇门江湖上顶尖高手行列的苏淳风,这两年愈发桀骜不驯,狂妄自大,面对江湖上这么大的舆论风波,竟然置之不理。
本来对于苏淳风这样一个年轻人,武鉴虽然听说过,但还真没太放在眼里,只是记下了这个年轻人,考察着以备将来所用。至于苏淳风那个神秘的,高深莫测的师父,武鉴也不以为意,奇门江湖嘛,本来就有着诸多隐士高人,山门中不也有少许不出世的强者么?
总之,这些都属于正常现象。
而官方,关注这类人物,但还真不会害怕——说破大天去,他们都是些……草莽,而已!
但武鉴发现,苏淳风这小子似乎越来越不像话了。
奇门江湖联盟的组建,虽然因为上次京城大学生术士协会上的一些过激言论,从而引起武鉴及高层的重视,从而重新认真考虑之后,取消冷藏了江湖联盟的组建计划,但事后,为此背负重大责任和压力的李全友,几次在武鉴面前旁敲侧击的解释,使得武鉴稍加思忖,就想到了李全友是被年纪轻轻的苏淳风,以捧杀之计,给坑了一把。顺带着,就连官方,这个专门负责奇门江湖事宜的特殊机构,以及一把手武鉴,统统都被苏淳风给戏弄了。
这小子,不好管控啊。
深知武鉴局长已经开始关注并重视苏淳风,罗同华的心里也不由得紧张焦急起来。他倒是向武鉴汇报过有关破除血誓的术法,奇门江湖上没有,郞延只能是从山门中人那里得到了神秘的术法……但这种话,只是猜测,却没有丝毫明确的证据。
所以,罗同华得到的,是武鉴的严厉批评——别替苏淳风开脱了,也不要想着继续找借口打压李全友!
罗同华并不知道,苏淳风去过东北郎家。
而东北郎家,对于苏淳风亲自登门一事,讳莫如深地没有对外讲述。
午后。
罗同华坐在办公桌的后面,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地说道:“淳风,现在的情况对你极为不利,你不能再任性下去了,我已经和李全友达成了共识,召开一次京城大学生术士协会,你在会议上公开解释一下……态度要诚恳谦逊,不论别人相信与否,总比你现在这样不闻不问不予理会,要好得多。你知道奇门江湖上,现在如何议论你么?”
其实这句问话,更多的是在警告苏淳风。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然处在了江湖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苏淳风坐在沙发上,一脸淡然的神情,一边慢慢喝着罗教授的茶水,一边问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在李全友的推波助澜下,你可能会被软禁。”罗同华很认真地说道。
“为什么?”
“任由事态如此发展下去,官方必须正式表态,与你划清立场。”罗同华很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当前奇门江湖上的流言,对官方极为不利,所以,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能用强势手段打压一下你,来证明官方在这起事件中的公正,以及,澄清官方庇护你的谣言。”
苏淳风微笑道:“或许,还会借此打压您吧?”
罗同华哼了一声,道:“算你小子有良心,现在整个奇门江湖上都知道,我这个代表着官方的人物,处处包庇你!”
“李全友做事真够绝的。”苏淳风感慨道。
“所以,你这次必须听我的。”罗同华神色间甚至都有了些许的恳求之意,道:“别和李全友斗气了,没必要!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当前的态势是,你和李全友斗气,就是在与官方做对,明白吗?”
苏淳风摆摆手,道:“再等等,不急。”
“火烧眉毛了!”罗同华气道。
“我在等一件事,一个契机……”苏淳风仿若风轻云淡,又似成竹在胸般悠悠说道,只是内心里,隐隐然也有了些焦虑——他妈的,天秀派贾天峡,还真沉得住气啊,要么,他真的讲义气不愿意出卖郎家?或者,贾天峡确实私底下和李全友之间,没有联络?
不应该吧?
从东北郎家回到京城的第二天,苏淳风就接到了郎平坤打来的电话,两人在电话中简单地达成了共识。
郎家,会根据苏淳风的指示,随时站出来作证。
而苏淳风则让吩咐郎平坤,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先把消息封锁,绝对不能传递出去,等待契机的到来。苏淳风知道,郎平坤肯定会与天秀派贾天峡联系,嘱咐贾天峡千万不要把苏淳风去往东北郎家的消息传出去。而贾天峡……苏淳风判断,在郎平坤特意叮嘱过后,无论贾天峡私下受到过李全友什么样的承诺,都会因为义气和诚信的缘故,踌躇不决,从而拖延一段时间后,再把苏淳风亲自登门东北郎家洽谈的消息,告知李全友。
贾天峡和李全友之间,绝对有联系!
这一点苏淳风可以肯定,一是因为贾天峡当日在郎家的表现,二是罗同华在那个特殊机构内部得知的确切消息,李全友和奇门江湖上那些与苏淳风结有仇恨的势力,全部私下联系过。
苏淳风之所以没有在和东北郎家谈妥后,就立刻一起站出来,指证李全友的行为,是因为,由他和东北郎家在最短时间内把这件事捅到官方那里的话,官方首先会考虑这件事,会在奇门江湖上制造出对官方极为不利的影响,所以他们必定要想方设法掩盖消息不走露风声,然后私下调查清楚,低调地解决此事。那么李全友……就有了足够的缓冲余地,去做诸多可以抵消此次事件对他不利影响的安排,甚至会倒打一耙,把苏淳风和东北郎家全都置之死地。
毕竟,官方最不愿意相信的,就是奇门江湖势力。
而奇门江湖,对于官方更是有着根深蒂固的忌惮以及……不信任。
所以,苏淳风不会考虑把此事“真相”主动散播到奇门江湖上,还要打一个时间差,以看似傲慢不屑的姿态,去激发纵容奇门江湖上对此事的舆论攀升到再也无法遮掩住的高度,让自以为大功告成的李全友,主动从幕后跳到前台上,想躲都躲不掉的时候……
毕其功于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