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是要感谢您。”苏淳风语气淡然地说道:“刁平既然已经出师了,以后……咱们与刁平,与王老师之间,疏远些吧。他们,是要去做震动整个奇门江湖的大事,在局势不明的混乱情况下,我们只能保持沉默。”
“老子不傻,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不就是和你说一声嘛。”龚虎似乎极度心烦,想谁都不顺眼,气急败坏地说道:“程瞎子那时候说,恰风水至三两年,便人杰地灵,我算是知道了,真他娘人杰地灵,平阳的地界上出了你这号变态的家伙,又出了刁平这么一个小魔头,偏生老子还拿你们一个个的都没办法,爹了个蛋的!别的我不管,苏淳风,有句丑话我得和你说在前面,平娃他去报仇雪恨我不拦着,他横行江湖我也不在乎,但如果他将来魔性大发,滥杀无辜的话,我铁定要亲自出手解决他,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给你和老王头面子……哎对了,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干?你小子总不能还保持着狗屁的沉默旁观吧?”
苏淳风苦笑着摇头,心想真有那么一天,我若是要置身事外,又和我能有什么关系呢?
你龚虎何必给我什么面子?
再说了,刁平出师,杀死乍仰·达艾隆,你龚虎提前是知道的,也没有阻拦,而是默许了。刁平跟随王启明修行诡术,戾气太重有成魔的危险性,你龚虎也知道,可还不是照样没去阻拦么?
现在,真出事儿了……
你就随便找人发牢骚,这算什么?
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苏淳风语气淡漠地说道:“这件事,和我无关,此次允许刁平杀乍仰·达艾隆,是我给足了王老师面子,从今以后……”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从今以后,自己会怎样呢?
放任不管?
真的任凭奇门江湖被刁平搅得天翻地覆?
如果他成魔了……
自己真的能够,淡然旁观无所作为?
“算了,我也不管了,我得赶紧去程瞎子那里一趟。”龚虎语气颇为烦躁地挂了线。
苏淳风拿着手机,站在门口出神儿。
乍仰·达艾隆一死,无论是谁干的,在刁平的身份还未暴露时,整个奇门江湖,都会认为和他有关,白衣降头师阿瑟猜,当然也会认为,是他,或者是他安排的术士,杀死了乍仰·达艾隆。
那,又怎样呢?
虱子多了不咬,放眼整个奇门江湖,现在还有谁,会因为这件事和他苏淳风过不去?
也许,奇门江湖中人得知这则消息之后,应该会拍手叫好。
至于阿瑟猜……
杀死他三个徒弟,和杀死他四个徒弟,没什么区别,都是死仇。
他现在,敢进入华夏么?
……
……
几乎就在苏淳风得知消息的同一时刻,武鉴和罗同华、回到京城的石林桓,也都得知了乍仰·达艾隆在中州市城华集团的大楼外,被神秘术士斗法击杀的消息。
三人经过简单的紧急磋商之后,罗同华立刻致电苏淳风,询问是怎么回事。
苏淳风装作刚刚得知这则消息,语气颇为吃惊地表达了自己并不知情,而且信誓旦旦地说,乍仰·达艾隆的死,绝对与他无关,他也完全没必要欺骗罗教授和武局长。
罗同华和武鉴、石林桓,当然选择相信苏淳风。
因为,苏淳风确实没必要去杀乍仰·达艾隆,而且如果真是他动的手,或者是他安排的术士,那么他肯定不会否认。
此时的苏淳风,拖着行李箱刚刚走出校南大门。
“你现在在哪里?”罗同华问道。
“我刚出校门,准备去车站。”
罗同华语气严肃地说道:“你先过来一趟吧,这件事事发突然,肯定会影响到奇门江湖与全球术法界的初次正式交流,中秋前,奇门江湖代表要第一次参加全球术法界会议,在这之前,我们一直小心着不希望发生意外,但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我是九点半的火车,没时间了。”
“那就把车票退掉啊。”
苏淳风几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不起,我和我女朋友一起的,所以……你们有什么新的消息可以通知我,或者有什么事情需要讨论,电话里也可以讲,我就不方便过去了。”
“你……”罗同华无奈:“好吧,我一会儿可能要和石林桓一起,乘飞机去往中州市,调查此事。”
“嗯。”
“挂了吧。”
“再见。”
苏淳风挂断电话,长舒了一口气,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去往京师大。
第678章 心眼既开,再难阖
泰国年轻的降头师乍仰·达艾隆,在中州市被人以术法击毙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快地传遍了整个奇门江湖。
如最先知晓这则消息的人所预料到的那般,几乎所有的奇门江湖中人,都在第一时间里,联想到了苏淳风——如今的奇门江湖上,最有可能对乍仰·达艾隆动手的人,只有苏淳风。
双方是死仇,乍仰·达艾隆又身在中州市久居不走!
对于极为在意家人安全,行事一向滴水不漏谨慎小翼的苏淳风来讲,这样一枚定时炸弹摆放在他父亲的卧榻之侧,苏淳风岂能容忍?可以说,自万通快递事件出现惊天逆转,局势骤变之后,乍仰·达艾隆仍旧不离开华夏,奇门江湖中人就已经开始私下里盘算着,乍仰·达艾隆还能活多久,苏淳风什么时候会对他动手……
奇门江湖中,虽然不乏义愤填膺者,想要干掉这个强硬到无所顾忌,有点儿小瞧华夏无人的年轻降头师,但没有谁,会真的去动手。
原因有二。
其一,乍仰·达艾隆的师父,是全球顶尖的白衣降头师阿瑟猜,没人乐意无冤无仇地在国际上结下这么强大的一个仇敌;
其二,官方早已向奇门江湖传达了官方当前的态度——奇门江湖将与国际术法界接轨,当前形势下,尤为要注意奇门江湖的形象,国家的形象,所以埃尔曼·道格拉斯一系的人,以及乍仰·达艾隆,在华夏境内只要没有过激行为,任何奇门江湖中人不得轻举妄动。
如此说来,还是要多从大局上考虑啊。
奇门中人也就有了坦然不去出手的理由,且看苏淳风会怎么做吧。
反正这小子肯定耐不住,至于什么官方态度,什么大局……
以往苏淳风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轰动整个奇门江湖的大事,在做那些之前,他何曾考虑过什么大局什么官方之态?
……
……
此时,数千里之外的泰国。
曼谷市远郊,湄南河畔,白衣降头师阿瑟猜居住的那栋吊脚楼内。
穿着朴素,须发皆白的阿瑟猜站在摆放着徒弟命牌的供台前,双目浑浊,脸上的皱纹更深、更多,仿若干枯的老树皮,似乎一夜之间,这位顶级的降头师,又苍老了许多。
供台上的四块命牌,都已经是灰白色。
四个徒弟,全部身死在了华夏国内,莫说收回灵魂,就连他们的尸体……
还好,乍仰·达艾隆的尸体,应该可以取回来吧?
阿瑟猜缓缓坐下,双腿盘膝,低头,阖目。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华夏,杀死苏淳风,可是不行,那个在华夏奇门江湖上,天下无敌二十余载的纵仙歌,实力太强了。如果以降头师的修为境界划分去评断的话,纵仙歌已经是白衣降头师中最顶级的五级水准。而阿瑟猜很清楚,自己不过是四级,一级的差距,便是天壤之别,阿瑟猜在纵仙歌的面前,根本没有丝毫胜算,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双方真的交手,自己会被纵仙歌秒杀。
因为,纵仙歌还杀过一位世间仙人。
在降头师的境界中,世间仙人等同于神师了。
所以在阿瑟猜的心目中,那位只是托人给他带了句话的纵仙歌,就仿若一座峰,一道岭,巍峨雄浑气象万千地耸立在华夏的奇门江湖中,不可逾越,而对闻名全球术法界的白衣降头师阿瑟猜,纵仙歌只是站在华夏奇门江湖的山巅上,居高临下,冷冷地、轻蔑地看了眼泰国这个方向,他说:“阿瑟猜,你三个徒弟到华夏生事,他们已死,我不再追究,如果你阿瑟猜敢于进入华夏半步,纵仙歌必杀你!”
在全球术法界,很少出国的阿瑟猜可谓声名显赫,多少国家的术士亲赴泰国来拜访他。
每年,都有很多国家、地区的政商名流人士,到泰国来求见他一面。
被仇恨和怒火以及无奈压抑着的阿瑟猜,双手合十在面前,轻轻念诵着术咒静心。此刻,他想到了华夏国内的一句俗语“天外有天人外人,一山更比一山高。”
白衣降头师阿瑟猜,入不得华夏奇门江湖。
静下心来的阿瑟猜,轻声自言自语:“你苏淳风,也不要走出华夏的奇门江湖。”
……
……
豫州省平阳市,金州县城。
城西,固城路中段,原国营陶瓷厂西侧的陶瓷厂村,村北最偏僻的角落里,那套相对本村其它房屋院落显然要好得多的老旧四合院宅邸中,在当今奇门江湖上颇负盛名的铁卦仙程瞎子,正坐在院落里的石桌旁,神色淡然地品着茶。
这么多年过来了,大概是因为眼疾或者其它什么原因吧,程瞎子几乎一直都是足不出户。
却知,天下事!
天下,也知铁卦仙。
月光清幽地透过院落里繁茂的几株石榴树的枝叶,在愈发昏暗的院内青石板和月台上,洒下数不清的光斑,一些早早耐不住的小虫,躲在墙角稀疏的草丛中低声吟唱着欢快的曲子。
西山县那位邪不倒龚虎,一副吊儿郎当的形象躺在竹制躺椅上,翘着二郎腿拿着大烟袋,却是没有丝毫悠闲自得的表情,一边吧嗒吧嗒地吞云吐雾,一边满腹牢骚地发泄着:“程瞎子,你爹了个蛋的,别说老子不够义气,我劝你早点儿搬家,然后隐姓埋名……不然的话,将来可有你好受的!娘的,老王头和平娃是诡术传承者,诡术传承者在奇门江湖上是个啥地位?就连老子这个没读过书的人,也知道那句人人得而诛之是什么意思。现在,咱人杰地灵的平阳市地界上,但凡术士,都他娘和老王头脱不开干系。”
程瞎子没有搭理龚虎,他知道这个人向来说话颠三倒四胡搅蛮缠,别看他说得这么严重,好像下一刻他就要逃之夭夭似的,事实上这个相貌言行皆猥琐奸猾的老家伙,秉性极为强硬,为人仗义,光明磊落,从来就没干过什么亏心事!铁卦仙可以百分百地认定,这时候如果有某些奇门江湖中人,前来寻得王启民和刁平师徒,要实施所谓人人得而诛之的行动,哪怕来者是天下第一的纵仙歌,作为王启民故交老友的龚虎,也会毫不犹豫地啐一口唾沫,骂一句“去你爹了个蛋的!”然后悍然施术,向纵仙歌发起攻击……
嘟嘟囔囔了半天,却没有得到回应,龚虎顿时有些不满地坐了起来,龇牙咧嘴瞪着眼道:“你眼瞎,嘴也哑巴了?”
“不想理你。”程瞎子淡淡地说道。
“嘿,老子还以为你真哑巴了呢,这下放心了。”龚虎躺了回去,语气终于和缓了许多,道:“我都不稀罕去说什么江湖历史,什么狗屁邪术,人人得而诛之的话,老王头人品不错,这我可以肯定,谁他娘要对付他,那就是明摆着欺负老实人。”
程瞎子放下茶杯,不冷不热地说道:“和你比,这世上就没坏人了。”
“放屁!老瞎子,你这么说话敢发誓不?”龚虎吊着三角眼斜瞥铁卦仙。
“不敢。”程瞎子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就对了嘛!”龚虎乐得眉开眼笑,挥了挥烟杆,道:“甭管怎么说,哪怕将来平娃那孩子真成了魔,那也是将来的事儿,至少这几年接触下来,我反正觉得平娃是个好孩子,是个可怜的好孩子,唉……如果当初不是老王头拦着我,非得把伏地门那帮畜生留给平娃去报仇雪恨,我早就杀到南疆,把伏地门上下全给灭掉了,唉。”
程瞎子沉默了一会儿,道:“一,你去南疆,杀不尽伏地门,还可能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二,王启民留下伏地门给刁平,不仅仅是为了让刁平报仇雪恨。”
“这我知道。”龚虎翻了个白眼,道:“可我当初,不忍心去阻拦啊。”
铁卦仙低头,端杯品茶。
他知晓王启民的野心,也了解龚虎的心性。
所以这件事,从刁平出现被王启民带回来的那一年,就已经注定了会走向今天的道路。
平心而论,在奇门江湖数千年的历史中,诡术传承者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很可怜、很可悲、很无辜的存在。世间正邪之分不在于术,而在于人,这句谁都懂的大道理,偏生在诡术传承者的身上,就得不到应有的认可和尊重。如果,王启民没有诡术传承者的身份,修行的不是诡术,那么任何认识他的人,都可以肯定,王启民这辈子必将是一个平庸,却有着平淡、平安生活的人。
但他是诡术传承者。
奇门江湖的历史和时代,把这个本性老实的人,逼得有了野心,或者说,是将这个老实人内心潜在的野心,给激发了出来。
龚虎坐直了身子,挥着烟杆在石桌边缘当当当地敲打着,将烟锅里的烟灰磕尽,这才略显惆怅地说道:“老瞎子,老子都求了你一天了,你就给平娃卜上一卦吧?这点儿面子都不给,你还有良心么?要不这样吧,我发誓,在平娃没闯出什么名堂之前,甭管他是死是活,我邪不倒保证不会去插手理会,也就能避免你泄露天机导致天机生变的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