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霆深眉峰微动:“真这么绝情?”
叶乔双手插袋,饶有兴致地跟他对峙:“中秋佳节,周先生没有家人要陪么?”
周霆深毫不犹豫地说:“没有。”又对她笑道,“有一个月亮要追。”
叶乔绷不住,轻嘲一声,语调顿转:“可惜我有家人要陪。”
这理由太充分,周霆深皱眉:“陪谁?”他记得叶乔和家人的关系并不好。
叶乔忍不住轻笑:“外婆。”原本还在犹豫,话说出口,她果真打算回去住一夜。
电梯抵达底楼,叶乔刚迈出去一只脚,突然被人圈住腰身抱了回去。门外有好几个等电梯的人,周霆深在他们目瞪口呆的目光里,把叶乔牢牢扣在身上。只有一个不明真相的清洁阿姨推着一辆水车,依旧进了电梯,和他们面面相觑。空间变得狭小,叶乔为防止风衣沾上污水,挣扎的幅度十分有限,怒道:“你这是劫持。”
周霆深把这当褒扬,地下车库很快抵达,他在阿姨狐疑的目光里把人抱出去,回头不以为然道:“陪她闹个别扭。”叶乔闻声,任由周霆深帮她扣上安全带,用阴沉沉的目光盯着他。
电梯门再度合上的时候,周霆深拧动车钥匙,不怀好意地看着面露愠色的叶乔:“劫持是吧……我对你做过多少坏事,嗯?你给数数?”
他语调压得低沉暧昧,一个鼻音飘忽的“嗯?”字便让她浮想联翩,更想把这张嘴缝上。不料周霆深脸皮厚度见涨,凑上来吻她,叶乔想躲,他舌尖迅速在她唇上舔一口,坏心地品咂:“躲什么,差这一件么?”
叶乔呵地一声,不怒反笑:“那又怎样,有本事你在这把我办了?”
没等他反应,她手向下一带,轻松扯开了他的领带。周霆深神色霎时严峻,警告性地喊她名字,收效却是相继阵亡的两颗衬衫扣子。
他在她解第三颗的瞬间,及时扣住她的手腕。
叶乔双手被缚,眸中含笑,漏网的手指在他略显滚烫的锁骨上捏了把,气定神闲地比较:“瘦了,这儿都硌人。”
喉间的焦渴让他每一处肌肉都偾张紧绷,周霆深隐忍地捏住她的手,进退不能时,许殷姗一行人正从电梯里出来。周霆深目光如刃,只能挪开她的手,踩下油门。叶乔看他单手搭方向盘,脸色铁青地驶出车库,那精彩的表情让她几乎忘了自己的手还受他掌控,笑得无法无天。
她的笑声没在疾驰的风声里,双手象征性地挣了两下:“快放开,捏疼我了。”
周霆深下意识地一松,又心有不甘地收拢。叶乔的手腕被捏出一道红印子,没好气道:“也不用虐待人吧?”
被点了火的某人轻笑:“谁虐待谁?”
她才不打算讲道理,仰着脸直喊:“真的疼。”
周霆深一脚刹车在红灯前停下,双手举起她两条胳膊看,果真有红痕,低斥:“不作不就没这事了。”他没闹出车祸不错了,哪还分得出心管手下轻重。
叶乔听出他严厉语气里的埋怨,嫌道:“跟下半身动物干什么都是作。”
“你刚干什么了,嗯?你找个上半身动物试试?老子又不是残废。”
郁闷的语气引得叶乔发笑。
周霆深听不得她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声,拽过她手臂,轻而易举地将她拉到跟前,看进她眼睛里。叶乔这才稍稍严肃,眸光警觉地微微闪烁。
那目光像有实物,丝丝勾连入心,周霆深心神颤动,不由自主地覆上她柔糯的唇。他动作轻柔,没有丝毫的侵犯性,叶乔迷迷糊糊地没有躲,陷在环绕穴窍的温柔里。周霆深怕她抵触般,连探入她齿间的力道都柔和小心,含着她的舌尖轻挑慢吮。
绵长的亲吻到后来,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渐转暴戾,吮吻的力道愈发凶狠,缺氧的窒息感盘虬在她血液深处,熟悉的恐惧萦绕心头。叶乔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像斥责又像哀求,被他臂弯牢牢控制的身躯阵阵战栗,慌乱地抓住他肩膀用力。周霆深却仿佛失去理智,即便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也不为所动,紧紧将她抵上椅背,疾风骤雨般求索。叶乔在窒息的困境中挣扎许久,眼底都蒙上一层薄雾,直到后车按下喇叭催促,他才终于松手。
周霆深眸间忽晴忽阴,看着气息紊乱的叶乔,哑声道:“你知道那天在船上,我是什么感觉么?”
叶乔面色涨红,重重的喘息,艰难道:“什么?”
他回身面朝倾泻车流:“那天你们进屋的时候,我在那里。”
周霆深很平静地说出这句,重新起步开入车流,车速平稳,仿佛从没有过惊涛骇浪。
叶乔缓了许久才调匀呼吸,回忆她进了温绍谦房间之后。她为了戏弄那人,一开始热烈地迎合,首饰和纽扣散落一地。船上隔音极差,听在门外的人耳中,声响与一场激烈的性事无异。他那时候,就在那里?
她从短暂的错愕里抽身,觉得或许本该如此,不然他怎么会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脸色那样阴沉,出口第一句便问她,是不是“被人赶出来了”。
一路沉默无话,周霆深间歇开口问她地址,叶乔乖乖答了。她横起来比谁都横,却也知道顾惜人,时机正好的顺从让他没有办法扮白脸到底。
积聚在高空的阴云终于落下,一路淅淅沥沥洒着小雨,驶入叶乔外婆家的旧式别墅区。
☆、第35章 阿司匹林15
别墅区仿的是明清庭院,建制古色古香,紧邻大门甚至有一个花塘,有花鲤戏于莲叶间。
叶乔母亲出身书画世家,祖上在清代便考取过功名,父母皆是学界泰斗,自己生前也是知名的书画鉴赏家。当初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徐臧与叶家女儿相恋,受过叶家的不小压力,叶乔的外婆余德如曾大力反对这桩婚事,最终以入赘告终。只可惜红颜薄命,叶家姑娘刚过三十又五便香消玉殒。
因此,叶乔随的是母姓。
夜幕初降,许多往事都烟消云散,唯有今夜的细雨,倾洒在天地间。
大门留了一道缝,或许知道今夜有客会来。叶乔估算车窗外的雨势,疾步冲进去,应当不至于被淋得太过狼狈。
周霆深望着楼里为叶乔留的那盏暖灯,心念微动,说:“送你下去?”
叶乔正想着没有伞如何送,他已经下车绕到了她这一边,将外套脱下来支一个棚,喊她:“下来。”
她看着他只穿一件衬衣的肩膀渐渐洇湿,不敢多犹豫,站到那片为她专设的遮蔽之下。周霆深搂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得往前走,院门到家门口要穿过花塘上的窄桥,再踏过微微湿润的石板小径,才行至屋檐下。
房门紧闭,三交六椀菱花样式的仿古大门透出一股樟香,混着雨水新泥,令人心绪宁静。
叶乔摸了摸他的肩,指腹沁凉,歉疚又深一层:“这天气很容易感冒。”
周霆深暖漾漾地笑道:“才淋这点雨,不要紧。”
家里传出和乐融融的笑声,叶乔分辨出舅舅一家和外婆的声音,踌躇着频频回头,担心有人推门出来。周霆深以为她是急着离开,便向后退一步,用玩笑的语气说:“不打算留我一顿饭么?”
叶乔知道这语气再如何玩笑,问的人恐怕也存几分认真。但是叶家家教甚严,外公外婆都是老派知识分子,经历过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洗礼,有些观念顽固不化。自从外公和妈妈相继去世,外婆更是宝贝她这个外孙女,关心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贸然留一个连关系都解释不清的人吃团圆饭,委实令她为难。
周霆深会意,收敛笑容,轻轻挥手:“没事,进去吧。”
叶乔没动,看着他背影缓缓步入纷纷细雨间,屋檐上滴落积攒已久的雨水砸在他铅灰色的西服裤脚。她心上来来回回地盘桓着内疚,却终无勇气在此刻喊住他。苦于失去了通讯方式,只能以目光目送。
周霆深走至池桥忽然回头,见到她还在,笑着向她挥了挥手中的外套。
雨势越来越大,他后退的步子却越来越慢。叶乔愠怒地皱起眉,在心里催促他快走,却泛起几分难以承认的隐秘留恋。
等到人走没影了,她才按下门铃。钟阿姨给她开门,哟了一声,笑着对她外婆报喜:“老夫人猜对了,还真来了。”
舅舅叶知良放下碗筷,浑沉地笑:“还真是乔乔来了。”
外婆余德如坐在红木师太椅上,慢慢地咀嚼,良久才搁下筷子。她年轻时白皙漂亮的脸上已满布皱纹,然而微笑时仍有岁月积淀的优雅,轻轻整理了颈上的丝巾,才笑道:“我就知道她忘不了。”
千溪没个正形地甩开凳子,跑过去拥抱叶乔:“啊啊啊表姐你终于来啦,终于不是我一个人被奶奶拷问了!”
叶乔扯掉她手臂,说:“外婆餐桌上都不说话,能问你什么?”
千溪假哭了两声:“还不是我爸,跟外婆告状说我工作不努力,对象也没有……”
叶家对后辈是放养的教育方式,只要行得端走得正,一切蓝图全凭自己去闯。长辈关心的,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这两问。叶乔听到“对象也没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千溪冲她挤眉弄眼,叶乔心领神会,小丫头片子谈恋爱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余德如轻声责难:“行了,让你表姐坐下吃饭。”
千溪乖乖回座,一桌饭才刚刚上齐,家政阿姨给姗姗来迟的叶乔添了一副碗筷。叶乔脱下外套,歉然道:“昨晚刚到杨城,赶去试镜,空手就来了,外婆不要怪我。”
“外婆怎么会怪你。”老人家嗔怪地说,“年纪轻轻的,跟外婆客套什么。等你成家立业了,再来这一套。”
舅母也应和着说是。舅舅叶知良迟迟落座,第一句便是:“千溪说你手机丢了,怎么也不买一个?你舅母想喊你回来吃饭,都没联系上。”
叶乔推说:“还没来得及。过两天再买。”
千溪来劲地问:“表姐你买哪个啊?6s刚出,我准备让我同学从美国代购,要不要帮你一起捎一台?”
叶乔说:“没事,我自己买就好。”
叶知良怒目训千溪:“就你整天盯着这些,当初哭着喊着要学医,真学了又不上心,没点定性。”
“爸——”千溪哭着捧碗,“你怎么什么都能扯到工作上呀!”
叶乔哭笑不得地听他们扯家常。坐在她旁边的舅母插不上话,便给她盛汤,问:“平时她在g市,挺闹着你的吧?”
她说没有,舅母脸上依然是幸福的笑,轻怪道:“千溪这孩子就是泼猴变的,眼看着也二十出头了,不知道以后谁治得住她。”
叶乔淡笑道:“她就是看着闹腾了些,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
舅母微怔,想了想也赞同,笑着问她:“乔乔呢?外婆心里头挺紧着你的,你做这一行,家里没给你什么支持,是因为外婆希望你玩两年能收心。近来眼看你发展得越来越好,见好就收大约做不到,外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把心思放去了别处。”
叶乔低了低头:“嗯。我都知道。”
舅母欣然道:“知道就好。什么时候你和千溪的终身大事定下了,老人家也就不操心了。”
话音未落,千溪跑过来打岔:“妈!你跟表姐说什么呢?平时在家唠叨我还不够呀……啧啧,连表姐都不放过!”
果然又是一顿找骂。叶乔尴尬地笑,埋头准备将这顿饭闷声吃到底。
正此时,叮咚一声,门铃响了。千溪被训得一个头两个大,说“我去开门!”,她妈妈训到兴头上,一把把她拽下:“要你殷勤。”
叶乔搁下碗筷,迅速擦净嘴角,说:“我去吧。”
门锁扭开,她的表情陡然凝滞。
清俊的男人挟一身夜雨湿气,温然向她微笑。竟是周霆深去而复返。
他还穿着方才那件衣服,捂得半干半湿,手里提两盒月饼。牌子是杨城□□中式糕点的百年老字号,年年这时候都订不上,他不知是怎么弄来的。
叶乔慌乱地把人往外推,自己也出去了。天色已经黑透,周霆深靠在外墙上,接受她的审问:“你来做什么?”
周霆深提了提手里的礼盒:“给你送月饼。”
叶乔咬牙切齿:“没问你这个。”
他无赖:“不然是什么?”
叶乔终于放弃,低头看:“哪来的月饼?”
周霆深如实交代:“回家拿的。我妈以前爱吃,年年在这家定。每年都多两盒。”
叶乔无话可说,一摸他潮湿的肩膀,蹙眉:“那衣服怎么不换一件?”
周霆深笑笑:“忘了。”
隔着一扇门,叶知良惑然张望:“怎么回事,客人没请进来,自己倒出去了。”
舅母眼光毒辣,看见是个年轻男人,逼问千溪:“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千溪瑟缩在椅子上装出小白兔的样子,两手缝住自己的嘴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打死我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老人家转身,缓缓道:“溪溪乖,告诉奶奶,外面是谁?”
“……”千溪被数道目光逼视,终于忍不住招了,“我也不确定啊,就看到一眼,感觉挺像的。可能是表姐的……男朋友?”
她说的“可能”是真的不确定,因为她所得知的情报,也只有“这个男人跟她表姐有一腿”以及“表姐最近说她有心上人了”两条,结合在一起,勉强能得出这个结论。
然而长辈们听了都直接忽视“可能”两个字。叶知良厉声道:“你表姐交男朋友了,你怎么不跟家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