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昭以为自己压疼了云璟,害得他旧伤复发,心中连忙暗悔自己刚才冲动的举动,之前心中陌生懵懂的涟漪也因为关忧云璟的伤势一扫而空。
若是云璟知道刚才穆九昭在想这些的话,绝对会吐血死,而他现在也是在暗暗恼恨,只觉得刚才暖香在怀,花前月下,正是表白的大好机会,他的双腿怎么就那么不给力呢!
就不能让他多抱一会吗?!就不能让他多说点男子气概的情话,让他多博些好感吗?!
他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啊!
“阿玖,我没事……”云璟摸了摸额头的汗水,再度自荐道,“如果累了,还可以再靠一会……我已经恢复了一层内力,身体没有以前那么虚弱了。”
穆九昭一心都在担忧云璟的伤势,他刚做完手术,双腿是最受不得力的,所以完全忽略了云璟的后半句话,立刻将他推回了房间,卷起裤脚开始上药。
拆线后才过了短短七日,云璟的伤势却以诡异的速度愈合而上,只留下一道两寸不到的细长疤痕。他的伤口恢复得极好,并没有穆九昭担心的伤口撕裂等的问题,反而由于伤口完全的愈合,已经逐渐可以训练腿部的功能锻炼了。
所以简单地上了药,穆九昭的心完全放松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在云璟手心里写道:“伤恢复的很好,明天可以下床练习走路了。”
好久没有和阿玖亲密接触,这次上药的过程,云璟整张脸憋得通红,因为他正在不断不断地回味着刚才那个突然的怀抱,而如今阿玖灼热的气息似羽毛般轻轻地吹拂在他的腿上,让他的心一瞬间麻麻痒痒的,只想再度将她拥入怀中……
于是,当穆九昭在他手心里写字时,云璟的心完全失了频率,根本没注意穆九昭在跟他说些什么。他轻垂的墨发若隐若现着一张嫣红如霞的脸颊,水润的红唇轻轻地启着:“阿玖,你伤得重吗?若是需要药的话,这里的尽管拿去……”
见云璟不关心自己,反而还在关心自己的伤势,穆九昭微微抬眸,一张苍白的容颜溢满了一片暖色。
“云璟,谢谢你,我真的没事。”
云璟却是不放心,又有些担心地问:“阿玖,你来墨居那么久,等会回去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因此而责罚你?”
“不会。”谁敢责罚长公主殿下!
穆九昭勾了勾唇,缓缓写道:“秦娆嫌我是个丑丫头,碍她的眼,又把我赶了回来。”
一听阿玖回来照顾他,云璟的心情立刻雀跃了起来,但他的脸色却是臭臭的,一副很不高兴地说:“阿玖才不丑,她才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顺眼的。”
穆九昭一怔,心再度甜甜了起来。
半炷香后,想要快点康复的云璟,在床上修炼起了云氏的内功心法。当然,他其实更想要跟阿玖说话,只是嘴笨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迅速地练功凝神,争取早日康复,自己能保护好阿玖,当然再怎么练功,他的心思还是时不时地飘在了阿玖的身上。
他想,自己现在还在残疾中,表白成功的机会似乎有些小,必须要快快康复才行!
等他能站立的时候,他一定要带阿玖离开这里!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余留下云璟练功时轻缓的吐息声,但穆九昭却不觉得无聊,反而觉得整个屋子暖洋洋的,溢满了温馨的清香。
她执起一本医书安静地躺在软榻上看着,暖黄色的阳光透过窗,静静地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持续紧绷的心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但很快,她迷迷糊糊地抱着医书沉睡了过去,在清风的吹拂下,做起了难得甜美的梦境。
她梦见了自己终于找到了寒毒的解法,梦见了自己离开了公主府,更梦见了自己在一座充满情怀的小镇里,开了一家小小的医馆。
感受到穆九昭的气息渐渐轻缓匀长,云璟立刻下床给穆九昭盖了一层毯子。
等穆九昭睡醒后,已是黄昏时分。看着身上盖着的毯子,她嘴角微微一扬,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斥在心怀里,令她有些舒心地伸了伸懒腰,高兴地抱着毯子滚了两圈。
一次挫折不代表永远的挫折,她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能再被秦娆的噩梦影响情绪了!
她要有所行动起来!
当夜,穆九昭唤来了卫溟,询问起剩余五朵毒花的进展。
她本是把秦明玉当作弟弟照顾,希望能亲自将他身上无忧草的毒性解除,但现在,秦明玉的情绪一直惶恐不安,看见她就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这实在不利于他身心的康复,甚至可能导致他的病情再度加重,造成毒性快速蔓延全身的悲剧。
所以思忖后,穆九昭决定将秦明玉安置在她郊外的别院里。
那里鸟语花香、空气鲜新,十分适合病人休养。短暂的分别,或许能让秦明玉忘却那段黑暗的回忆,重新回到之前无忧无虑的性格。
卫溟听后沉默了半晌,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在穆九昭的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地响起。
“两年半,我未见到秦娆流过一滴眼泪,也从未见她救过一人。”
这样斩钉截铁的质问让穆九昭的心猛然一颤,就见卫溟探究的目光正对上自己,那往日平静冷然的眼神竟透着一丝质疑和不解。
这一个月来,她一直让卫溟去做一些有驳于秦娆作风的举动,其中最反常的莫过于救晋安王。卫溟身为秦娆的暗卫,是不可能不怀疑自己的真伪。而她本有着千万种理由隐藏自己这个伪劣品的身份,却在如今也不忍心再继续骗他了。
不想再次隐瞒,穆九昭索性鼓起勇气,坦诚道:“卫溟,你怀疑的没错,我的确不是秦娆。我是借着秦娆的身体重生之人,在你们眼里,或许是借尸还魂,又或许是鬼上身……我还魂这具身体的时候,秦娆已经死了。”
按照往常穿越小说中的情形,穆九昭默认地理解为秦娆已死才导致了她的穿越,所以将当日她穿越而来的情形坦诚地告诉给了卫溟。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感觉,这个不苟言笑的暗卫,是值得信任的。
因穆九昭的这句话,卫溟诡异地沉默了起来,一张面瘫脸眉头紧蹙,双唇紧抿,显然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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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溟曾一度认为,秦娆所有的示好都是有目的的伪装,所谓救晋安王府其实就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为的就是博取云璟的信任,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她突然大发善心地照顾秦明玉,恐怕是想调一戏这个痴傻的药引少年,来给自己找点乐子玩。
但刚才,她抱紧云璟,轻声哽咽的场景,却又让他矛盾地觉得,这样感情的宣泄完全不像是故意接近云璟,占他便宜的举动,反而像是真的受到了委屈。
她对那日发生的事情一脸惊恐害怕,郁郁寡欢的样子不似伪装,她离开兰居时悲伤的情绪不似作假,仿佛真的很悔过自己当日残暴的行为,甚至还让素月安葬了春兰。
若是秦娆,看到秦明玉这般瑟瑟发抖,绝对会趣味地轻笑出声,至于刺杀她的春兰,又怎会留她一具全尸呢?
但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守在秦娆十米以内的距离,不可能秦娆出事,他一点消息都不知情,而秦娆的武功高强,整个京城又有谁能不惊动任何暗卫的情况下将她掉包顶替?
更何况当日,与他动手的明明就是秦娆!她的武功路数,他最清楚不过!
所以,眼前之人若不是秦娆,那又是谁?
——我的确不是秦娆,我是借着秦娆的身体重生之人。
这一刻本不信鬼信之说的卫溟,竟有了一丝动摇。
秦娆是运筹帷幄、执掌大权之人,她精通谋略,眼里除了利用,就唯有斩草除根,根本没有心软和放虎归山之说。她如此性情大变,几次三番做出有勃于往常行为的救人之举,难道真的是鬼上身?
难道秦娆……真的已经死了?
卫溟心中五味杂陈,一直沉默的声音骤然开口,冰冷间夹杂着几丝明显的杀气:“我是秦娆的暗卫,你以为说这些,我就会相信?若是她真的已死,我就该杀了你为她报仇。你难道,一点也不怕吗?”
“怕。”其实刚才说出那些真相时,穆九昭的神色紧张到了极点,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卫溟就护主地把自己给咔嚓了,亦或者把她当做妖孽抓起来交给秦子靖。但她还是选择了坦诚布公,只因为她相信,眼前这位已保护了她一个多月的男人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机器。
“十五那日,我虽没有记忆,但也从映雪口中了解了部分详情。那日,你本可以和其他暗卫一样明哲保身地离开,任由我大开杀戒,任由我对秦明玉施虐,但你却几次上前阻止我伤人,还因此受了重伤。”
那日对于穆九昭来说是只有一半记忆,但手染血腥的感觉却在如今都历历在目。她不敢想象,若是当日卫溟没有阻止她,那梅香和映雪可能都已经死于她的掌下,秦明玉也可能已经被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卫溟,不管你当日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很感谢你阻止了我那日的发狂。”微抬起头直视着卫溟,穆九昭一双凤眸明亮坦诚,语气轻缓却有着说不出的真诚,“也很感谢你这一个月来,暗中帮我做的每一件事。没有你,我或许根本救不了任何一人,也根本活不到现在。”
卫溟神色一动,沉默不语地凝起眉,却听穆九昭的声音微微一低,突然颇为严正地补充道:“虽然我不后悔告诉你真相,也很感激你这一个多月的保护,但你若现在要杀我,或者要将我抓去交给秦子靖,我是不会素手就擒的。”
她声音微扬,黑眸晶亮,一字一句颇为认真和严肃:“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还有很多人要救,我想要努力地活下去!卫溟,我们能不做敌人吗?”
望着眼前神色坚决、毫无一丝怯懦的女子,卫溟一瞬间有些恍惚。
明明是相同的容貌,但那双眸却清澈得毫无一丝杂质。明明是在做一些以卵击石的事情,却是那样固执得坚忍不屈,让他的心似被灌了千斤重锤,沉重得抬不起来。
“秦娆曾救过我一命,所以我答应做她三年的暗卫,但这些无关秦子靖。”
卫溟无表情地瞥了穆九昭一眼,目光波澜不兴,语气依旧平平淡淡:“我没兴趣浪费自己的时间与你为敌,但有一个疑点,我必须探查清楚。若是鬼上身,秦娆又是怎么死的?当日,只有秦娆和云璟在寝宫里,以云璟的实力,是不可能掐死秦娆的。”
穆九昭心中一惊,也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秦娆的死有着诸多疑点。
“在我调查清楚真相前,我会继续留在这里,做着暗卫的工作。”
卫溟依旧面无表情,但心里想什么或许连自己都说不清。
他明明可以不必调查秦娆的死因直接离开,但心里却忍不住地想要知道,眼前这个与秦娆性情完全相反的女子,究竟能做到哪一步,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她为何要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又为何要将一切坦诚地告诉他呢……?
听出了卫溟会继续做她暗卫的弦外之音,穆九昭一脸紧张的神情渐渐缓和了下来。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让穆九昭刚刚缓和的神色又再度紧绷了起来。
“秦子靖的暗卫曾多次进出公主府查探长公主的消息,对于你的异常,他再清楚不过,恐怕早已怀疑上了你,所以派人暗中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十五那日,他几乎是一得知消息就立刻赶到,在第一时间就反复验证你是否易容。”
穆九昭呼吸一滞,瞬间瞪大了眼睛。
原本与秦子靖相处时,她其实有过防备和抗拒,害怕被秦子靖看出自己不是秦娆,但秦子靖对她的态度却是特别的亲昵和维护,他时常关心着她的身体,乖乖地听从着她的嘱咐,这让穆九昭渐渐放下了心防,一步一步接纳了这位姐控的帝王胞弟。
现在连卫溟都怀疑起她,秦子靖作为秦娆的亲胞弟,是不可能对她的改变不起一点疑心。但这一个月来,他明面上对她各种关怀备至,背地里却是各种调查她,防备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穆九昭眉目一沉,心头压着一种奇怪的烦闷,声音更是在一瞬间轻若蚊吟:“那日,他发现我没有易容,应该暂时不会对我动手。”
许是察觉到了穆九昭深深的顾虑,以及话语间隐含的对秦子靖的信任,卫溟眸光闪烁,眉心在瞬间凝成了一捆小麻花:“若是不想被人察觉真相,最好离秦子靖远一些。若是想活下去,应该尽早离开公主府。一旦被他确认你不是秦娆,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卫溟冰冷冷的嘱咐,穆九昭眼中浮现出一片暖色。
她嘴角轻扬,眉眼带着温色地说:“卫溟,谢谢你。等安排好一切,我会尽快离开这里。”
卫溟闻言,再度恢复成往日的冰山脸,不再吭声。
在云璟拆线后的第八天,他脚踝上的骨痂由于恢复状态良好,在穆九昭的帮助下训练起了蹬腿的动作,逐渐锻炼起他双腿的伸展能力,以及进行踝关节的屈曲伸直等锻炼。
由于整整一个多月未有活动关节,云璟在锻炼腿部伸展运动时,双腿变得十分的僵硬和不自然,甚至刚刚做了两三个蹬腿,小腿就变得有些的酸痛发麻和软绵无力。
针对这些僵硬的肌肉,穆九昭运用了滚揉之法进行了一次腿部的局部按摩,她先用拳头在小腿处由下往上不停地滚揉,来回十次直至膝盖后,再将手做成钳状,由小腿拿捏到膝盖,再有膝盖拿捏到大腿根部,贯通各处经络,活血理气。
虽然以前穆九昭也经常为云璟按摩穴道,但现在的云璟早已不是当初摒弃一切感官的重病患者,他将对阿玖的爱慕小心翼翼地藏于心中,这样普通的按摩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场考验他忍耐力的艰巨挑战!
此时,感受着女子柔软的身躯,闻着那若有若无的清浅香气,云璟只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有种想让阿玖快点停下却又有种欲罢不能希望她再摸摸的感觉。
尤其是当那双热乎乎的小手按摩到他的大腿根部时,他只觉得一股热息顿时从心中涌出,那股炙热的气息在她反复来回的揉按摩挲间,形成了一撮小小邪恶的火苗,让他有些卑劣地希望,她的手能再往前揉按一步……
于是怀着邪恶的小心意,云璟表示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让穆九昭多摸了两回,摸得他热血沸腾只觉得浑身的经络气血全部都打通了!
但很快,当某部位有些蠢蠢欲动地鼓起时,深恐阿玖发现自己有不轨之心的云璟,立刻慌张地按住穆九昭继续往上揉的爪子,颤颤巍巍地表示自己双腿不麻了,可以继续锻炼了。
在轻微适度地做了十次伸展活动后,云璟在穆九昭的搀扶下缓缓地下了床。
这是第一次,他摆脱轮椅和双拐,受过重伤的双脚确确实实地落地。但只是光站着,他就感觉膝盖以下的部位发软无力,摇晃不平的站姿好似随时要摔倒般。
穆九昭担心云璟会摔倒,将前期准备好的护套给他戴上,护住他的膝盖和脚踝,并小心翼翼地护在一旁。
她一双明亮清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云璟迈出手术后的第一个步伐,神色间充满了关忧和期待。
虽然穆九昭帮云璟进行了各种按摩,但第一次没有任何依靠的走路,云璟仍是十分吃力,甚至觉得刚刚愈合的伤口在隐隐作痛着,于是心理和身体的双重压力下,他竟是迟迟迈不出第一步。
见云璟如孩童般站得摇摇晃晃,几次跌倒在地,穆九昭立刻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带动着他向前,迈出了手术后的第一步。
她观察了一下云璟走路的姿势,发现他害怕脚踝的伤口复发,先让脚趾着了地。但这样只会引起脚板朝下发生内翻性扭伤,长期如此并不利于复健。
于是,她在他手心里缓缓地写道:“脚跟先着地,再脚掌着地,重心由脚跟向脚尖移动。前脚着地瞬间,后脚尖同时蹬出,这样脚跟就不会承受全部的体重,也不必担心伤口撕裂。”
暖暖的字迹在掌心里一字一句地浮现,云璟心中的担忧和压力立刻烟消云散,在穆九昭的搀扶下,他稳稳地跨出了第二步和第三步。
“走路时需伸直膝盖,上体稍向前倾保持端正,否则肌肉容易疲劳,走两步就会没力。”
穆九昭继续观察纠正道,同时更改了搀扶云璟的姿势。她从扶住他左侧胳膊改为了站在他身前握住他的双手,在帮他努力保持平衡的同时,为他开道指路。